这……
刘瑾的心里一直以为天花是属于天灾,是初春不小心将天花病毒带进了皇宫,但没有想到朱佑樘怀疑竟然是人祸。
一念至此,他不由得暗暗观察起朱佑樘。
好在,他最近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更没有参与到这种阴谋之中,自己的地位应该还是能保住。
“陛下,请恕臣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从目前调查的结果来看,天灾还是人祸都是有可能,但臣认为:只要查出天花之疾的源头,一切便有章可循、有源可究,届时便可真相大白!”宋澄并不是一个喜欢胡乱揣测的性子,当即指出最关键之处道。
源头?
朱佑樘虽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但宋澄无疑提供了好思路,此事确实可以通过追根溯源的方式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事到如今,一直都是自己处于被动的局面,甚至自己的生命都受到了严重威胁,而今确实是时候利用这种可追溯传染病反客为主了。
朱佑樘摸了摸仅有几根杂毛的下巴,当机立断地道:“即便如此,朕再给你三日时限,务必将皇宫的传染源找出来!”
“臣领旨!”宋澄隐隐感受到皇帝施加过来的那股滔天压力,但仍旧选择直面挑战地拱手施礼。
虽然现在没有实质性罪证,但他通过观察北京城各处疫情的传播情况,特别皇宫竟然是最先发现疫情的地方,亦是严重怀疑这场疫情是人祸。
如此不合常理的传播路线,更大的可能是有人在导演这一切,就像当年怀恩莫名其妙被毒死在北镇抚司大牢般。
刘瑾看着宋澄告退,不由默默地扭头望了一眼自家的皇帝,最终还是这个黑脸青年男子扛下了所有。
或许皇帝都没有意识到,他早已经将这位顺天府尹当成了御用查案官员。
今天是一个大阴天,由于处于防疫期间,整个西苑显得十分的清静,只剩下令人瑟瑟发抖的寒风。
寒风由东往西,正在迎接从西宫迎面走来的队伍。
朱佑樘正坐在龙辇上,感受着这冬日的寒风,在经过金鳌玉蝀桥的时候,远远看到伊克锡等嫔妃正在听潮阁那边赏景。
他并没有将自己的嫔妃抛弃,却是选择一并带到西苑躲避疫情,但尽量不会直接接触。周太皇太后和王太后亦是安排离开紫禁城,他将两人一并送到了唐玲行宫。
只是紫禁城需要有人掌控大局,皇后坚持留在坤宁宫,而青月和藩金铃选择陪同常有容留守紫禁城。
朱佑樘发现伊克锡看到了自己,正朝着这边兴奋地招手,便微笑着抬手进行回应。
自从上次给蒙古本部损了两千件棉衣后,这个女人不仅变得更加的主动,而且明显越来越粘着自己。
若不是非常时期,他必定要让对方领教自己的腰力。
“陛下,到了!”刘瑾指挥着龙辇落下,而后上前恭恭敬敬地提醒道。
朱佑樘抬头望向眼前的养心殿,整个人却是高兴不起来。
前年的赣南之乱,去年遭遇黄河决堤,今年又遇上天花疫情,甚至自己的安危都无法保障,让他有一种深深的疲惫感。
只是他心里清楚,这个帝国的疆土过于辽阔,每年发生一些大灾难才是大概率事件。至于希望年年都是风调雨顺,只能是在小说世界里,现实的世界必定是让人劳心劳力。
朱佑樘并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想一想现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在调节好自己的心情后,便开始处理眼下的工作。
现在皇宫的疫情交由宋澄调查,北京城的疫情交由六部共同负责,所以他的目光当即聚焦在海外。
一个帝国如果仅仅只想辉煌数百年,其实做一个补锅匠便已经足够,但想要成为日不落帝国唯有攫取海外资源。
虽然大明王朝的金银矿较少,但历代的统治者都逃不过滥发货币的宿命,致使王朝的货币信用崩溃。
现在大明王朝别说宛如废纸般的大明宝钞,哪怕官方所发行的铜钱,亦是已经从最初的一两白银换一千枚铜钱变成近两千。
朱佑樘自然知道黄金和白银并没有实质性价值,但大明想要重新构建的货币体系,仅仅依靠皇权只会逼得百姓造反,却是需要足够的金银支撑。
跟掠夺国内的金银相比,开采海外的金银无疑更加容易。
现在大明王朝是一家独大,又是名义上的宗主国,所以在海外拿点金银矿并不过分,而海外的金银矿的储量其实更可观。
像吕宋岛虽然贫瘠,但拥有的黄金储量十分惊人,无疑是一个开采金矿的好去处。
“致吏部:商议吕宋巡抚人选,于吕宋岛创建巡抚衙门。”
“致兵部:商议吕宋驻军指挥使人选,于吕宋岛创建南洋吕宋卫所。”
“致工部,派遣能干官员领工匠南下,于吕宋岛所择之地兴建大明吕宋城!”
……
朱佑樘在打定主意获取金银后,当即连下几道政令到各个衙门,正式启动大明王朝入驻吕宋计划。
跟后世的情况有所不同,这个时代的人口受粮食的制约,所以吕宋岛的人口少,而且势力分散于各地。
现在剥夺马拉尼国的吕宋国王头衔是第一步,下一步自然是分封各势力,从而让吕宋岛形成六国鼎立的局面。
虽然大明总体的战略没有问题,但其实最重要还是人选方面,只有选得对的人才能让事情变得事半功倍。
经过两年多的时间,亦是经过他的不断观察和培养,而今手上确实有一些可用之才。
“奴婢黄盼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黄盼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显得恭恭敬敬地跪礼道。
他是东宫的旧人,原本在东宫表现并不出众,但在皇帝登基的前几天突然得到重用,更是成为早期的心腹之一。
只是他虽然有足够的忠诚度,但奈何学识和才能都不突显,早期被送进内书堂进行深造,而去年跟随韦誊学习商道。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培养,他已经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管理者,起码最近将皇家织布厂打理得井井有条。
朱佑樘打量眼前这个白净肥胖的年轻太监,显得十分满意地轻轻点头:“黄盼,虽然你跟随朕只有三年的时间,但朕能感受到你的忠诚!”
“奴婢愚钝,幸得陛下不弃,奴婢以侍奉陛下为荣!”黄盼的眼睛微微泛红,当即郑重地叩头表忠心。
朱佑樘的眼睛闪过一抹不舍,但还是按着计划道:“今朕欲成立皇家矿业公司,由这间公司于南洋寻找金银矿,将开采的金银运回国内。韦眷说你有商业头脑,在管理上颇有天赋,加上你对朕和大明足够忠心,只是不知你可敢接下这个差事?”
“陛下,奴婢愿为陛下效死,但……”黄盼当即表态,但显得有所顾忌地道。
朱佑樘知道真心想做事的人都会有疑问,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何事?”
“奴婢并不是推卸,亦是十分愿意报效陛下,但南洋多海少地,奴婢怕难觅金银矿,从而令陛下失望!”黄盼在内书堂就已经了解南洋的情况,当即心怀顾忌地道。
在他的观念中,地越大的地方便越有机会出现金银矿,这是一个概率的问题。反而南洋多海少地,中部是茫茫大海,东面和南面都是岛屿。
正是如此,他觉得真要寻觅金银矿还不如在大明两京十三省之地,而到南洋像是犯了舍本逐末的错误。
朱佑樘无意纠正黄盼“地多金多”的错误观念,显得一本正经地道:“你不需要害怕寻不得金银矿,朕去年在整理皇家典藏之时,实则已经有了大收获,你到时只需要派遣工匠在吕宋岛特定区域搜寻即可。汝为朕的心腹之人,不知可敢接下这个差事,为朕解金银之困?”
“奴婢一定不负陛下所望,定替陛下和大明挖回所有金银!”黄盼的眼睛坚定,显得十分肯定地表态。
朱佑樘的嘴角微微抽搐,且不说其他地方,单是吕宋岛的黄金储量就已经在后世位列世界第三,哪怕给黄盼几辈子都挖不完。
随着黄盼接下差事,皇家矿业公司算是正式成立,亦是开启海外采金矿之旅。
黄盼刚刚离开,一个小太监经由刘瑾禀报:“崔太医到了!”
“那便开始吧!”朱佑樘的嘴角微微上扬,当即便淡淡地道。
虽然天花在这个时代确实是不治之症,但谁让自己有后世的记忆呢?
面对这种传染病最佳的做法是主动跟轻微感染者进行间接触碰,通过这种人痘接种主动感染,从而让自己身体产生抗体。
华夏的先民虽然不懂免疫学原理,但通过多年的实践发现,凡是得过天花的人便不会再感染上天花。
有鉴于此,若是主动染上轻症状的天花,选择打不过便主动加上,这样做可以有效地规避天花的狂风暴雨,从而总结的方法是:痘衣法、痘浆法、旱苗法和水苗法,亦是俗称的“人痘法”。
当然,最有效果自然还是免疫学之父爱华德-詹纳的牛痘预防天花。
牛痘跟天花能够产生同样的抗体,而人痘的方法有2%的死亡率,但人痘并不会将人致死,所以主动感染牛痘是最安全的做法。
在早些时候,一头身上长着牛痘的大黄牛被成功带进了西苑。
天空阴沉沉的,一副要下雪的模样。
由于疫情的缘故,现在内阁重新迁回文渊阁。
宋澄作为调查官员亦是暂时分得一间值房,只是此时的脸很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甚至眉头微微蹙起。
现在的事情已经不是一人一家之事,而是事关京城百万百姓,虽然他不懂医治,但深知揪出幕后黑手的重要性。
只是疫情越来越严重,却是容不得他半分松懈,所以从西苑离开便急匆匆赶来东华门,打算由初春身上重新着手调查。
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初春并非将病毒带回皇宫的那个人,初春的感染地应该是在这皇宫大内之中。
“不是?”
“不是?”
“亦不是?”
……
宋澄通过记录重新核查初春所接触的宫女和太监,甚至揪出跟初春对食的那名太监,但仍旧一无所获。
事情到这里,这场调查陷入了僵局。
“难得初春真是到宫外感染的天花?”宋澄看着自己手里的名单出神,不由开始自我怀疑起来道。
哐!
宋澄的眼睛仍旧牢牢地盯着名单,伸手想要端起茶盏,结果手背不小心打翻了热茶,顿时让他避之不及。
正当他手忙脚乱地抢救那份名册的时候,突然目光落在一个恰好被打湿的名字上,脑海闪过了一道亮光。
刘吉从自己值房走出来,看到急匆匆离开的宋澄好奇地询问:“玄安,伱去哪呢?”
宋澄似乎已经进入自己的世界般,完全没有理会后面叫他的内阁次辅刘吉,正沿着院道急匆匆地离开了。
“次辅大人,这人仗着陛下的宠信,当真是目中无人了!”陪同刘吉的阁吏看着宋澄离开的背影,当即愤愤不平地道。
刘吉若有所思地望着离开的宋澄,扭过头便训斥道:“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宋澄只是专心替陛下办案才没听见,这分明是忠臣!”
“次辅大人教训得是!”阁吏知道自己的马屁拍到马腿上,当即便怏怏地道。
刘吉再度望向宋澄消失的方向,显得不确定地猜测道:“破了?”
皇宫感染的太监和宫女已经超过了两百人,这帮人被安排进行隔离,人员全部安排在东华门旁边的宫殿中。
若是一旦出现死亡人员,这些人员便会由东华门拉出去,然后将尸体直接烧掉。
宫殿外面有人员值守,面对要求面见初春的宋澄,却是轻轻地摇头道:“宋大人,你来晚了,初春刚刚死了!”
“死了?”宋澄听到这话,不由眼睛一瞪道。
看守人员知道宋澄正在负责查案,便指着院中的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道:“宋大人,尸体就在那里!”
宋澄隐隐觉得事情过于巧合,当即戴上口罩上前将尸布揪开,便看到满脸都是红疹的宫女初春,只是他的目光很快便锁定在宫女初春的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