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9【鹿鸣宴与煮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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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了举人,要去拜孔子。

  洋州州学的魏教授也来了,担任此次拜孔仪式的司仪。

  一系列程序之后,朱铭和另外七个举人,获准进入孔庙大殿叩拜。

  虽然朱铭对王安石没有负面印象,但看到大殿里的排位,也总感觉有些别扭,就更别提这个时候的读书人了。

  孔子立在主位,配祀全部排在东边,依次分别是颜回、孟子和王安石。

  这本来没啥不好的,可自打王安石封王之后,就把人强迫症都逼出来了。孔子和王安石是王爵,颜回和孟子是公爵,座次排得不整齐啊!

  朱铭心里有一个解决方案,那就是自己造反成功,把孔庙先贤的爵位都取消。

  孔子别再做文宣王了,好好当至圣先师吧。

  如此,爵位带来的混乱和别扭,不就一下子消除了吗?

  破菲特!

  朱铭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帮天下读书人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拜孔完毕,举人们乘坐马车,前往州衙参加鹿鸣宴。

  北宋的鹿鸣宴还没普及,偏远地方懒得破费,要等到南宋才推广至全国。

  鹿鸣宴复古采用分餐制,知州居主位,通判和录事参军居副位。不仅曹官全部到场,甚至还有州衙的高级吏员、兴道县知县和主簿,以及洋州城内外的乡贤耆老。

  王昶和另一位保送士子,也额外获准来出席。

  太监把洋州的公用钱敲诈走了,今天鹿鸣宴的花销,是本地士绅商贾赞助的……

  朱铭等举子刚到场,乐队就开始演奏,知州带着众人起身迎接。

  洋州那些乡贤耆老,纷纷过来道贺。

  其中一人,杨知州亲自搀扶,不是因为身份尊贵,而是老先生已经96岁,走起路来颤颤巍巍,随时可能要倒下的样子。

  闵文蔚也在,他满面红光,今年的八位举人,有一大半是他的学生。

  众人重新落座之后,杨知州说:“请解元代表诸举子,行乡射之礼。”

  乡射礼可以选择,有正经弓箭,也能用投壶代替。

  朱铭选择了弓箭,弓胎上还系着大红花,远处的箭靶上同样有大红花。

  尝试拉了拉弓弦,朱铭感觉不太趁手,这是一把初学者练习的三斗弓。箭靶距离也近,只五六米而已。

  轻轻松松把弓拉开,朱铭瞄准射击。

  嗖的一声,正中靶心。

  “好!”

  “朱解元神射!”

  “不愧是征君,文武双全。”

  “……”

  满堂喝彩,赞叹声如潮。

  虽然是一把小破弓,而且是近距离射击,但对士子来说颇为不易,往年都是选择投壶代替的。

  上一次有解元射箭,还得追溯到百年前。

  朱铭放下弓箭落座,杨知州举杯说:“今日为国举士,行乡饮酒礼,诸位乡贤与举子,请满饮此杯。为大宋贺,为官家贺!”

  “为大宋贺,为官家贺!”

  众人齐声喊道,悉数举杯畅饮,就连那位96岁的老先生都喝了一口。

  酒过三巡,知州、州判竟然开始送钱。

  这属于官员个人资助,并非朝廷对举人的优待。

  由于洋州产金,铁钱又太过沉重,两位主官居然直接送金钱。说是金钱,其实属于金铜合金,纯金的质地太软了。

  杨知州给每位举人资助五贯,李通判给每人资助四贯,其余乡贤则资助一两贯。

  朱铭总共收到四十多贯钱,若是吃住得差些,已足够他在东京混到科举结束。

  看在送钱的面子上,朱铭决定以后造反时,可以对这些乡贤下手轻点。

  多么知恩图报啊!

  ……

  兴元府那边,同样在举办鹿鸣宴。

  洋州几百考生选八人,录取率还不到2%。

  兴元府的漕试录取率,却高达30%,李含章轻轻松松考上举人。

  射礼之后,转运使也举杯敬酒。

  众人喝下几杯,提学使陆荣突然笑道:“今日为国取士,吾有一物助兴,且拿上来!”

  十多个杂役,捧着食盘出现,大老远就传来一股香味。

  食盘上垒放着煮玉米,为了方便食用,还在玉米芯插了筷子。

  等每人面前都摆好两个玉米,陆荣颇为自得道:“此海外仙粮也,晶莹如玉,唤作玉米。如今尚且鲜嫩,或煮或烤,皆美味异常。等再过些时日,完全成熟之后,也可磨成玉米粉食用。请诸位长官、同僚、举子、乡贤品尝!”

  转运使早就知道陆荣在种新作物,此刻闻到香味,已然食指大动,抓起穿入玉米芯的筷子问:“直接啃吗?未免有碍观瞻。”

  陆荣说道:“也可剥粒食之。”

  转运使于是不顾微烫,剥下十多粒玉米放进嘴里。

  虽然不是“甜玉米”,但依旧甘甜可口,口感糯糯的,可谓唇舌留香。

  “此真仙粮也!”转运使大赞。

  剥着实在太费劲,转运使吃了一会儿,干脆直接上嘴开始啃。这感觉又不一样,比刚才爽多了。

  在座之人,纷纷品尝,都被煮玉米的味道折服。

  一个乡贤问道:“敢问学官,此物亩产几何?”

  陆荣说:“据西乡县朱先生所言,若净种在肥田之中,玉米亩产该有四石以上。但最好是间种豆子、红薯,亩产至少也有两三石。而且此物不择地,贫瘠山地也能种,亩产一两石左右。”

  转运副使惊叹:“如此高产之物,当推行于天下!”

  另一个乡贤问:“老朽冒昧,能否求得一些种子?”

  陆荣笑道:“既是仙物,有才德者可先种。今日鹿鸣宴,吾也不送金银,只送每位举人三斤玉米、十斤红薯。在座的乡贤,每家可购得十斤玉米、二十斤红薯。另有西乡朱先生所作农书,写明了玉米红薯种植之法,诸位可誊抄回家。”

  “提学仁义!”乡贤举人们喜出望外。

  陆荣又说:“红薯收获之际,已经入冬了,距离现在还早得很。各位可以先来誊抄农书。”

  众人品尝到煮嫩玉米的美味,还以为这是啥好东西,猜想磨成玉米粉也很好吃。

  估计两三年之后,等新鲜劲过了,有钱人就只吃嫩玉米,不会再去吃玉米粉做成的食物。太过粗糙,口感不好。

  又有乡贤好奇道:“传闻那位朱先生,从海外得来仙粮,可真有遇到过神仙?”

  陆荣笑答:“吾也不知。”

  李含章说道:“晚辈却与朱家父子有交情,朱先生学究天人,万物之理无所不通,那君子茶便出自朱先生之手。便连江南名儒陈先生,还有修道高士薛真人,都被朱先生的学识人品折服。如今二人留在山中,日夜请教朱先生学问。”

  “果真是世间高士!”转运使不禁赞叹,“陈知默与我同乡,陈氏一族在百年前,曾经父子十登科,家学源远流长。陈知默又拜大儒为师,学问更是精进。他甘愿留在山中,向那位朱先生请教,可见朱先生的才德何等广博高远。恨不能当面请教!”

  有一曹官说:“此等高士,漕使应当荐举。”

  转运使摆手道:“不可打扰高士修行治学,其子朱成功都已辞辟,难道朱先生会接受征辟吗?此等世外高人,荣华富贵在其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陆荣说道:“然也。吾与朱先生交往,他闭口不谈经义,就连诗词都藏拙,显然是不想做官。但朱先生也并非避世,他所言所行,皆注重民生。不但在海外求来仙粮,还精于农学一道。听说他为乡下地主管理的水田,亩产能增加两三成,此法也写进了农书里。”

  在场的乡贤闻言大喜,迫不及待想要誊抄农书。

  陆荣反正就是可劲儿的吹,把朱国祥吹得名头越响,玉米红薯的推广就越顺利。

  鹿鸣宴结束之后,转运使单独拜访陆荣:“那玉米和红薯,能否匀些与我?”

  陆荣笑道:“漕使乃有德之人,自可耕种仙粮。”

  转运使说:“玉米一百斤,红薯一百斤,我让家仆带回乡里。”

  “等红薯收获之后,便给漕使送去。”陆荣心头大乐,新作物可以传到南方了。

  转运使对朱家父子兴趣大增,回到漕衙之后,又把李含章招来,问道:“陈知默真在西乡山中?”

  李含章回答:“已住下数月,每日皆随朱先生治学。”

  转运使好奇道:“陈知默已是名儒,朱先生有何可教他的?难道也是传授农学?”

  “非也,”李含章说道,“陈先生获朱氏父子点播,数月之前便有所悟,欲开宗立派发扬儒学。”

  “开宗立派?”转运使惊骇。

  李含章说:“此派承自,百姓日用即为道。缘用求仁,以道化用,造福天下百姓而利国家。又有‘我本之论’,以我为矩,以家国天下为方。我之方也,则家国天下方也。此我非小我,万民皆为我。万民若方,家国必方,则国泰而民安。”

  转运使仔细体悟,又开始问细节,李含章尽量解答,但也有些东西说不出来。

  转运使心里藏了无数疑惑,干脆写一封亲笔信,派人送到西乡县大明村。

  他是蔡京的人,至少明面上是,在趋炎附势、贪赃枉法的同时,也还有一些学术上的追求。

  就不许贪官上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