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高坐灵柩上,快乐地烧烤。
梅琳娜和众恶兆之子在车下战成一团。
没一会儿,烤肉的香气无差别地攻击着恶兆之子与一路奔波饥寒交迫的商队。
无名抄起烧得红热的铁叉,跳下灵柩,来到恶兆之子身前,像一名高超的剑士,将铁叉刺到恶兆之子鼻子前。
无名手一送一挑,将一块肉挂到了恶兆之子的角上——那被割伤的角质上又重新长出的嫩芽般小角。
无名速度飞快,舞出残影,将附近的恶兆之子身上都挂上了一块肉,身上没有角的就挂在武器上。
高超的剑技震摄了周围的恶兆之子,一时恶兆之子们的攻势缓和了些许——
不少恶兆之子都饿狠狠扯下肉块,放在嘴里撕咬起来,吃相凶横。
无名笑眯眯地将铁叉子上最后一块肉递给之前用大刀抵住他脖子的恶兆之子:
“一块烤肉,够换我们一条命吗?”
恶兆之子迟疑片刻,还是输给了香料的攻击,接过无名的烤肉,啃噬起来。
“我可以原谅你。”恶兆之子含湖不清地说,“不过你这肉可不够在场恶兆分的。”
“没事,来的路上我看到了,这一路不少山羊,大把的鲜肉来源。”无名说,“怎么样,你们能吃羊吗?”
“能吃。”
“那就好,大角羊可比我们这些两脚羊好吃多了,就让这些四脚羊换我们的命吧。”无名说,“我这就去给你抓。”
“其他人得留下当人质。”
“没问题。”无名说,“我亲自留下当人质,抓羊的任务交给我徒弟就行。”
无名叫嚷起来:“徒弟!我徒弟呢?”
“这呢这呢。”米莉森举手,一个红发的瘦小剑士正在一只手同时抵御十个恶兆之子,还有空对无名挥手示意。见无名叫,便高高跃起,炮弹一样撞开周围的恶兆,横穿商队来到无名面前。
这一手势力似乎比烤肉更具力量,敌人中有如此强大的战士,周围的恶兆都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战斗了。
恶兆之子们隐约意识到商队并未展现自己全部的獠牙,他们的战力还没完全展现。
恶兆之子心想:“没想到小小的商队居然还藏着米莉森这种强悍的战士,想必是这伙人的大将。”
就看到无名摸了摸“大将”的脑袋:
“是时候展现你的刀法了——去准备羊肉片,我们涮火锅。”
“好嘞。”米莉森于是风一般地离去,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无名派米莉森去猎羊,自己则继续看向恶兆之子:“麻烦你先让你同伴停一下,伤到我的员工就不好了。”
米莉森刚刚露了一手,给恶兆之子们以极大的震撼,如今听到无名这么说,即使无名语气真诚,他们还是感觉到一种威胁的语气。
“你威胁我?”恶兆之子盯着无名。
无名笑了,带着一丝清冷一丝高深莫测:
“我们手下可是还有厨师的,万一你们伤到了厨子,一会儿的大餐可是会大打折扣的哦。”
恶兆之子沉默了,片刻后,那个恶兆之子说:“为什么是涮羊肉?”
“你们吃肉,我们分汤嘛。”无名说,“大家都很累了,该吃饭了。”
恶兆之子们想了想,终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刀剑大斧。
见恶兆之子们战意消失,无名终于放松下来,振臂高呼:
“厨子,准备生火做饭!”
商队的人齐刷刷看向如今已经穿上厨师服的流氓,准备等待流氓家今天的饭。
流氓的厨艺确实很好,商队的团结,流氓的厨艺功不可没。每到饭点,流氓都会成为商队的英雄。
不过流氓这次却没有挺身而出,被众人盯上,反而脖子一缩。
流氓说:“……这有点太吓人了吧?”
“这有什么吓人的?”无名说。
“给恶兆之子做饭……”流氓都囔着,“我有点怕被诅咒到耶。”
流氓这话比无名的言辞杀伤力大多了,周围的恶兆之子突然就安静了。
准确说是死寂,他们丑陋的脸庞没有表现出愤怒,那肥硕的巨大身躯反而有些怯懦。
无名看看恶兆之子们的反应,对流氓说:
“你就不怕被他们砍死?”
“我不怕死。”流氓说,“但被诅咒了,可就永远不能归树了。”
“归树是什么?”无名问。
流氓瞪大眼睛:“老板你不是吧?你不知道什么是归树?”
“我这是在反问你。”无名不耐烦地说,“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流氓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就是死亡以后回归黄金树的拥抱啊。等待树根的呼唤,等待死亡的指引,回归黄金树。”
无名说:“那前提是,你得死了对吧。”
流氓点点头。
“那不就得了。”无名说,“你好好做饭,又死不了,担心这玩意儿干嘛。麻利儿的,不然你这周算你消极怠工,奖金扣光。”
流氓不情不愿地开工,将铁锅和火星蝶都准备好,烧柴备火。
无名教训完流氓,回头看到恶兆之子都已经回到棺材里了,似乎也不期待什么烤肉了,夜幕中,那硕大的身影蜷缩成一团。
无名弯着腰把脑袋伸进棺材里:
“不是吧?真的哭了呀?”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恶兆之子瞪无名。
“心眼。”无名拍拍胸脯,“我心眼可多了,我能感觉到,你们内心在滴血呢。”
“那可能是角长到心里了吧。”恶兆说,“每个月总得死几个,把身体剖开一看,都是角往里长,被内脏戳破了。我们这病,角长到哪里都不奇怪,很多人的眼珠子都被角戳进去了。”
“你们也不要在意。”无名说,“我的商队别的没有,奇奇怪怪的人特别多,你们这种不算什么,厨子是有特殊的心理阴影,所以对你们恶兆比较敏感而已。”
“再奇怪,也不会比恶兆更奇怪了。”恶兆之子说,“知道你们害怕我们,不用装好心藏着掖着,离开吧,这里是我们少有的居住地了。”
“别灰心,你们不就是肉体上长了几根角吗,你看我这边,连没肉体的都有——”
无名回头,准备叫梅琳娜过来,让至少外表娇柔的美人安慰一下这些丑陋的壮汉。
却发现梅琳娜也站得有点远。
梅琳娜说:“他们说得是真的,恶兆之子的血带着玷污,那确实是一种不详的东西。”
“不详的血而已。”无名不以为然,“米莉森身体里还带腐败呢,不是事儿。”
无名看梅琳娜还是不肯接近,只好走过去:
“你一个灵魂体还怕这些?”
“我不怕。”梅琳娜说,“但这是事实。我不想用谎言去安慰他们。”
“恶兆之子的血带有玷污特质?”无名好奇了,“到底怎么个玷污法?”
“那是生命熔炉的残存痕迹。”梅琳娜说,“糅合生物百相,各种特质都会出现在人的身上。角、鳞片、不正常的毛发、尾巴,等等。”
“所以是继承来的?”无名说。
梅琳娜点头。
“为什么说是玷污的特质?”无名问。
“那特质会扩散的。”梅琳娜说,“在恶兆身边待久了,你的身体、你的后代,也可能会染上这种诅咒。那会让人痛苦,带来死亡。”
梅琳娜看着睡在棺材里的恶兆之子们:
“古代人们喜欢让恶兆之子担任祭祀的位置。人们认为那样的特质是神圣的。”
“越说越亲切了。”无名说,“不过我大概心里有数了,怪不得你们不喜欢。”
梅琳娜说:“那是与癫火的尽头相近的——所有生命的起点——被视为恶兆也是正常的。在这个时代,恶兆可是最被忌讳的几种玷污。”
“癫火。”无名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懂了。”
无名听完梅琳娜的解释,便又回到棺材里:
“朋友,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恶兆之子问。
“分我们几个空棺材,既然你们有玷污特质,那就得分开住。”无名说,“一会儿吃饭,大概也不能混坐了,咱得分开,你们去大人那桌。”
恶兆之子说:“你还要吃饭?还要分我们的棺材?记吃不记打?”
无名笑了:“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你们再战斗,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徒弟把羊送过来就开锅。”
无名刚说着,羊就送来了。
从这乱葬岗到羊群遍地的地方,有一条上坡,米莉森正拉着几根圆木,做成木排,将已经细细切做羊肉片的大堆血肉沿着下坡运过来。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
“怎么还带来一只两脚羊?”无名摸着下巴喃喃自语,“两脚羊可不好吃啊。”
等米莉森带着羊肉和女人走近,无名看到那女人的脸,有些诧异。
这人他还认识,正是之前跟帕奇大角上亚坛时从血指手上救下的那个女人。
“怎么是你?”
“怎么老是你?”
无名和女人异口同声。
“我上次是踩点,这次带着我的商队来了。”无名说,“你又怎么了?”
无名看向米莉森:“她又被追杀了?”
米莉森点头:“她正在被一个血指追杀,我顺便救了她。”
米莉森形容着那血指:
“是个沉默的龙骑士,浑身血红,带着一柄双头刀。那个血指很厉害呢,如果不是她不愿恋战,或许会是一番苦战。”
无名打量着那女人:“那么招血指喜欢?你是血蔷薇吗?”
“我天生丽质啊。”女人斜视无名。
“算了,那不重要。”无名说,“救人费两千五百卢恩谢谢。”
“怎么还有零有整的。”女人说,“而且怎么涨价了,上次不是两千卢恩。”
“这次也是两千。”无名说,“但你来了不得吃一顿再走?一顿羊肉收你五百卢恩,够便宜了。”
女人愣住,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合着我这条命就值……四顿羊肉?”
“这是优惠价,正常得翻个几倍。”无名纠正她,“也就是一顿都不值。”
“你!”女人对无名观感本来就不好,听到他这么说,气得直瞪眼。
“不过我怀疑你这点都付不起。”无名摇着头,开始备菜了,“你就坐商人那桌吧——”
几块零散的破碎卢恩砸到无名怀里,打断他的话语。等无名收起卢恩,看到女人已经脸色阴沉地做到了灵柩车上,似乎一点不避讳棺材里的恶兆之子。
“你开心就好。”无名说,“那你吃饭跟恶兆一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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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虽然商人和长生者都远离了恶兆,但整体并不是非常泾渭分明。
混种充当了两波人的过渡,这些同样因接触熔炉而被诅咒的玷污者,和恶兆之子们有类似的境遇,又是商队资历最老的团体之一,很好的充当了双方的缓冲带。
无名米莉森等人则坐在恶兆一边,无所畏惧旁若无人的吃着羊肉。
“说好的只喝汤呢?”恶兆之子说。
“我是商队老板,老板画饼不是很正常的吗?”无名理直气壮地捞起几片羊肉,顺着盔甲缝隙嗦进嘴里。
“商人就是这样的。”女人也在一旁搭话,“与那些立志成王的褪色者英雄不同。”
“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倒是很擅长呛人。”无名说,“一次是偶遇,两次就是缘分了,认识一下,我叫无名,你叫什么?做什么工作的?”
“卑贱的商人不配知道我的名讳。”女人昂首,不去看无名。
“那么大牌?”无名不悦,“干什么的?不要看不起商队我跟你说,你最好真的够大牌,不然我不给你优惠价哦。”
“我是神职人员。”女人骄傲地说。
“神职人员?”无名愣,“类似……女巫那样的?”
“差不多,不过我更像神父。”女人说,“是指导别人、教导别人的。”
女人一拍胸脯:“换句话说,就是姐姐哦!”
无名肃然起敬:“失敬失敬——你会教导别人成为女巫吗?”
“我是教战士的。”女人说,“可不是培养那样柔软易碎的女巫——你什么表情?”
无名隔着头盔都能看出失望。
“没什么,我现在比较缺老师。”无名说,“你能培养战士也好,能不能帮个忙?”
“帮什么?”女人说,“不要以为一顿饭就能让我帮你这个卑劣的商人做什么。”
无名看向不远处吃饭的褪夫:“那边有个褪色者,也是想成王的战士。”
“哼……”女人摸着下巴,观察着褪夫,“有点天赋,有培养的价值。”
“那太好了——”
“我可没说要帮你。”女人说,“现在轮到我收取报酬了。”
“你要什么?”无名问。
女人想了想:“帮我杀个人。”
“不会是那个血指吧?”
“不然还能是谁?烦死了天天追杀我。”女人说,“像血蝇一样恶心。”
“血蝇是围着排泄物转的。”无名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