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说的黄金大道?”刘易斯攥紧拳头,手里的纸张被揉成一团烂纸。
他已经听从无名的话,写了一封信,捎给彼鲁姆大道的杜娟,让杜娟们不要攻击商队,让出大道,给商队放行。
可无名的要求还远不止此,他又给了刘易斯一页密密麻麻的纸张,写满了要求和细则。
“那可是我的商业企划书,你不要不识抬举我跟你讲。”无名靠坐在教室的座椅上,身后几个海摩教室的学徒正在给无名揉着肩甲。
“让杜娟让出十年的利润,并且无偿劳动让湖区恢复生机?”刘易斯身体颤抖,表情狰狞,配合脸上的烧伤,极为可怖。
但刘易斯的表情是无名的企划书带来的,脸上的烧伤是无名亲自烙上去的,这狰狞的表情没有让无名有半点反应。
“之前让你那么多好处,你不答应。”无名笑,“过了这村没这店,现在可就不是那个价了。”
敲诈,毫不掩饰的敲诈!赤裸裸到杜娟都觉得卑鄙了,恨不得抄起家伙给无名砍成肉末。
但看到地上那滩已经凝固的铁水散发的余热,杜娟们还是冷静了下来。
“我不可能答应。”刘易斯说,“就算我答应,我的手下也不可能答应。”
“考验你领导力的时刻到了。”无名说,“要麻烦你说服你的手下了。”
“我敢这么要求我手下,他们当场就能兵变,扒了我的皮。”刘易斯说。
“你不答应,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无名对身后的海摩魔法学徒摆摆手,让他们离开,随后敲了敲肩膀。
盔甲上的银色泪滴流淌到地上,隆起变化成刘易斯的模样。
刘易斯看到彷生泪滴,额角流下一滴汗。
无名拍拍刘易斯的肩膀:
“希望你能明白一个道理,你不是不可或缺的。放在吟游诗人的故事里,你顶多是个被各路恐怖的强者路过时随手碾过的小角色,你不是主角。而我现在给了你一个机会啊。”
“什么机会?”
“一个可以让你真正名留青史的机会。”无名说,“只要你能完成我的任务。”
“让我们当个媒婆给湖区的人推销龟颈肉就能名留青史?”刘易斯咬着牙,颇为不甘心。
“你不愿意,就让我的人来干。”无名指指彷身泪滴。
刘易斯警惕地挥剑对准彷身泪滴,却不见彷身泪滴有什么动作。
他就这么独自僵持了几分钟,叹了口气:
“我会去说服他们。”
“很好,我这就回迪克达斯大升降机那边,等你的好消息。”无名召回彷身泪滴,扬长而去。
海摩教室,在场的人都有些狼狈和尴尬。
一直以来信奉力量的他们,面对绝强力量时,才明白何谓真正的暴力。
“怪不得那家伙可以折服瑟廉。”海摩首领捡着地上的辉石头罩碎片,被破片割伤的脸染红了络腮胡。
“怪不得他一个人前来。”刘易斯一拳砸到旁边的墙上。
海摩首领看着刘易斯,带着点怜悯:
“所以你要……去拉皮条了?”
“媒婆!什么拉皮条。”刘易斯瞪海摩首领。
“也没好哪去啊。”海摩首领说。
刘易斯脸色阴沉,冷哼一声,带着手下离开。
刘易斯手下的杜娟骑士快步上前,走到刘易斯身旁低语询问:
“以后我们真要放弃烧杀掳掠,去给人……当媒婆?”
看起来杜娟们都不太乐意。
“只是缓兵之计。”刘易斯说,“怎么可能真的答应他那种要求。他说什么我们就照办?那我们的尊严何在?”
“可我们不是已经答应了?”杜娟骑士还是骑士,有些放不开。
“答应了就要照办?”刘易斯说,“我们是什么?是卑鄙的杜娟!”
“哪有说自己卑鄙的……”一个杜娟骑士小声说。
“可不照办,如果那家伙要报复回来,怎么办?”另一个杜娟骑士有些担忧。
“缓兵之计,就在于后续能想出办法。”刘易斯说,“不然不就只是拖延等死?”
“我们有办法吗?”
“只能找那位大人了。”刘易斯说,“这事是她的手下闹出来的,也该她来收拾才是。”
刘易斯脸色阴冷。
原本就是因为有大人物撑腰,他才敢对卡利亚如此强硬。他清楚卡利亚那位公主已经触犯了大忌,根本无暇顾及卡利亚。所以他才能放心地和卡利亚谈判,甚至要求一些明显过分的条件。
可那无名商人的出现,总让他觉得有点不妙。
遇到这种事,就要果断甩锅,有事甩给大人物,自己绝对不扛着。
这就是杜娟的处世之道。
杜娟骑士说:“那你的那封信,要追回来吗?”
“还追什么,信鹰早飞远了。”刘易斯说,“不过放心,那信没什么用,我的小伙子们只会遵从本心。”
刘易斯冷冷地笑了:“被青蛙背过河的蝎子,即使会把自己害死,依然忍不住去蜇死青蛙,这就是本性。我的兵只会把那商队吃干抹净。”
彼鲁姆大道,杜娟和商队相处似乎很融洽。
即使刘易斯的信还没送到,杜娟也没有介怀地与商队交易着。
虾蟹鱼肉的香气在营地里飘荡,杜娟们大鱼大肉地吃着,唱着利耶尼亚的各种风情民歌。
杜娟热情洋溢的样子,几乎快要让商人们撤下防护罩了——如果不是帕奇拦着。
“友好归友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帕奇教育着手下的员工。
商人员工敬畏地听着帕奇的教育:“您是说杜娟在表演?他们故意装作热情,骗我们撤下防护罩?”
“杜娟可能不会这么干,反正我会这么干。”帕奇耸肩,“我走南闯北,能活下去,靠得就是谨慎、谨慎、卑鄙、谨慎。”
“是不是混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帕奇看了一眼杜娟:
“其实他们可能真的没有在装,但比阴谋更可怕的,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商人们问。
“那就是他们没有阴谋。”帕奇说,“有些人就是这样,可以对你笑眯眯地称兄道弟,但也会随时捅你一刀,把你揣进无底深渊。道德是什么?那玩意儿不存在他们的脑子里。”
商人们窃窃私语:“这是在拿自己当例子言传身教吧?好人呀。”
帕奇继续说:“还会扯着什么对你好,然后把你的好事搅黄……”
帕奇越说越激动,突然闭嘴,摇着头走出防御障壁:“不说了,气人,剩下的自己领悟。”
“你直接走出去,不怕他们伤害你吗?”商人问。
帕奇脑门上跳着青筋,阴森地回头望去:
“本大爷现在心情很不好,我巴不得有人来找事呢,我不介意也展现一下老子的真本事。”
像是气不过,帕奇一脚踹到一旁一块巨石上。
巨石发出一道震响,应声裂开两半。
“看到没有?”帕奇说,“谁都别来惹我——”
“厉害呀。”大角忒拉格斯迎着帕奇走过去,称赞道。
他一直跟帕奇在一起,此时也在帕奇老店那鸡鸭鱼肉的蛊惑下常驻下来,正好看到帕奇一脚踹裂巨石。忒拉格斯说:“你这力气也不小,感觉甚至能穿起我这身大山羊铠甲呢。”
帕奇的不爽就是忒拉格斯和无名引起的,看到大角上前搭话,也没好气,只是白了他一眼。
忒拉格斯却没有介意,他已经把帕奇当作和他志同道合的好兄弟了。
大角神情还有些严肃:“这可不是开玩笑,我要跟你说个事情。”
“什么?”帕奇不耐烦道。
“我要是死了,这身铠甲就托付给你。”忒拉格斯说。
帕奇脸上的不耐消失了,好像枯萎的金轮草重新焕发生机:“你要死了?”
“没呢,只是提前跟你说一声。”忒拉格斯说。
帕奇肩膀又塌下去:“切,还以为你要死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忒拉格斯叹了口气:
“上了亚坛高原,我才意识到为何湖区宁姆格福被称作无力的边境支流。亚坛的强者太多了,高手如云。我已经没有信心靠这身铠甲保护我了,或许某一天我就会死在路上。”
大角抬头,对帕奇说:
“真要是死了,我希望我这身铠甲能帮到你。”
隔着厚重的金山羊头盔重重阻隔,依然能看到那双虽然褪色,却依然澄澈的眼眸。
帕奇愣了一下,瞥过头: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放心,你要是死了,我会在你尸体上进货的,这身铠甲当然也不会放过。”
“那就好。”忒拉格斯大笑,“万一哪天死了,想到我死后还能帮到别人,也不亏了。”
帕奇不以为然:“重铠不是万能的,救不了的朋友,还是救不了。”
帕奇像是想起什么,叹了口气:
“罢了,我不该带你去挑战那些强敌。你也不要想不开去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面对怪物,山羊和老鼠没什么区别。”
“那是没办法的事。”忒拉格斯说,“战士的结局大抵是战死沙场,看到别人遇难,总不好不帮忙。”
帕奇说:“怪物还是交给怪物比较好,术业有专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吧。”
“什么更有意义的事情?”忒拉格斯问。
“比如摘花。”帕奇笑笑,抱着光头悠然离开,走进路旁林间,找到一株金轮草。
“摘花?”忒拉格斯不理解了。
帕奇捏着那株金轮草,看着忒拉格斯,笑容融化成一个扭曲苦涩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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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无名回到彼鲁姆大道时,路过一片静静的小树林,吹着微微的小风,看到帕奇正坐在一个木桩上,手里抓着一株金轮草,不住地捏着金轮草上的果实,一边磕,一边吐皮,嘴里还念念有词。
“好有雅兴啊。”无名说,“在说什么呢?”
帕奇微微抬起眼皮,用那双吊稍三角眼瞥一眼无名:“在做占卜。”
“占卜?”无名好奇凑过去。
“花占卜没听说过?”帕奇说。
就帕奇念念有词,一边磕瓜子一边说:
“她能喜欢上我,她不喜欢我;她能喜欢上我,她不喜欢我……”
“哪有用金轮草做这种花占卜的。”无名说,“你也不嫌累。”
“我吃着东西呢,怎么会累。”帕奇说,“占卜就是要看不出来才叫占卜,正常花瓣有几瓣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还叫什么占卜。”
无名观察着帕奇手里的金轮草,发现几乎快被他吃干净了。
“你在这数多久了?”
“不知道,反正天黑了几次了。”帕奇说。
“几天?”无名诧异,“这草籽再多,也不至于数几天吧?”
帕奇神情悲怆:“结果不好,我就再找一株喽——没一株结果好的。”
“那杜娟怎么样?”无名问,“有没有收到他们老大寄来的信,跟你们友好相处啊?”
“挺友好的——死光了。”帕奇磕着瓜子说。
“那就好——啥?”无名瞪大眼睛。
他连忙穿过小树林,往大路上跑了几步。
掏出望远镜,往杜娟的营地一看。
果然,营地上已经看不到杜娟了,几乎全是商人和长生者的身影。也不再开启防护障壁,仿佛在艾蕾教堂一样自然得摆着摊。
“发生了什么?”无名喃喃。
“海妲过来了。”帕奇说,“她整的。”
“海妲?她不是应该在艾蕾教堂呆着吗?”无名皱眉,“来这干嘛?”
“大约是冲着颠火村来的。”帕奇说,“说是无论如何都要来一趟。她来的时候,似乎和杜娟发生冲突了,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杜娟集体感染了颠火病,疯得疯瞎得瞎,就团灭了。”
帕奇描述得很平静,无名听得心惊:
“这倒霉孩子跑这来给我捣乱来了,我还指望杜娟给我工作呢。”
帕奇笑了:“想得很美——现在体会到梦想破灭的感觉了吗?”
无名头疼得揉揉头盔:“你也不拦着她。”
帕奇挪挪屁股,露出坐着的树桩,扬扬手里的金轮草:
“有板凳有瓜子,我拦着她干嘛?我看戏呢。”
“嘶……”无名呲牙咧嘴,撸胳膊挽袖子,往杜娟的营地走,
“这倒霉孩子,看来太长时间不教育她,皮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