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安带领着日月山的师姐妹们先一步来到了徽音裳吟池,准备迎接皇帝圣驾。
繁文絮节必不可少,但是相比较皇帝正式地到臣子家里做客的那些仪程,倒是显得简单多了。
至少不要整个府上沐浴更衣焚香,秦守安只需要带领家臣仆佣在距离徽音裳吟池三里外的地方迎接就好了。
他到了徽音裳吟池,才知道唐婉蓉居然也在这里……自从上次在招隐龙池屋看到她的月色之后,再加上他拒绝了让她画大象,唐婉蓉开始和他保持距离,平常在琅琊王府见上一面都不容易,更遑论后来他每天都要去九州府坐堂后,对她的动静更是没有了解。
唐婉蓉也不是一般的女眷,出门远远近近都要向家主禀告,名义上她终究是太妃,即便她不愿意让秦守安掌握她的行踪,也说得过去,他在明面上也终究只是晚辈。
相比较秦守安快马加鞭地赶到徽音裳吟池准备接驾,唐婉蓉倒是从容的多,她接到皇帝要来这儿过夜的消息后,还能好整以暇地吩咐下面的人去准备接驾,她则在沐浴更衣后,仔仔细细地梳妆打扮了一番。
女人必须对自己精细些,不修边幅的男子还可以说成放浪不羁的魅力,可若是女子蓬头垢面,就没有人觉得她特别有味道……难闻的味道吗?
现在两人一起来到徽音裳吟池外三里的路边茶屋候着,相比较秦守安的行色匆匆,唐婉蓉的形象就是精致完美,优雅端正,再加上她面容娇俏细嫩,两人站在一起,倒好像是在家的女主人迎接到了风尘仆仆的当家回来。
当然,若真是自己的男人回来,到没有必要离家三里来摆足礼节了。
“唐姑娘,好久不见。”秦守安看着唐婉蓉微笑,这几天他在寂静照鉴庵和诸位师太深入交流,再加上境界突破,他的心态也有了许多微妙的改变。
人总是在变得强大以后,会更新自己过去的许多作风和脾性,秦守安感受到进入九品后更强的力量,也让他的胸襟和气度有了进一步的洗练。
他现在面对唐婉蓉,就更加随性了一些,不会再像在王府中的时候,仔细小心着自己的表现,面对唐婉蓉的一些言行又猜东猜西。
“你叫我什么?”唐婉蓉错愕地看着秦守安,以为自己听错了。
“唐姑娘。”秦守安重复着。
“这是你叫的?”唐婉蓉发现自己没有听错,那种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的从缓淡然姿态,就被他搅和的如漫天棉絮一样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自从那天在招隐龙池屋,他冒冒失失地闯过来,做了许多逾越之举后,唐婉蓉知道自己得和他保持些距离,以免他保持不住……从他某些蠢蠢欲动的眼神中,唐婉蓉很清楚他和秦恒的区别。
秦恒确实风流,不过那只是他喜欢的游戏,那是他表露出来给人看的,至于是不是本性,唐婉蓉无法确定……但至少秦恒在琅琊王府,对唐婉蓉是以礼相待的,不会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
秦守安就不一样了,他的本性就是,都不用装……若非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风流,他怎么做得出在她肚皮上画小母牛欢喜图来?
若只是好色,他在很多情况下,都应该会做出些禽兽行为来,结果他没有。
他是禽兽不如的,因为他的风流本性就是,他不止要得到女子的身体,他还要让别人是心甘情愿的,是忍不住喜欢上他,然后飞蛾扑火,在明知道不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克制不住地投怀送抱。
这才是他这种男人喜欢干的事儿,再加上他非常会撩拨和讨女子喜欢,一般他用起心来对一个女子,别人是抵挡不住的。
唐婉蓉那天发现自己的心湖被秦守安丢了颗石子进去,激荡起一圈圈的波纹后,她就感觉到了危险。
于是她便来到了徽音裳吟池,养养马,偶尔也会和女子马球队一起训练,沉浸在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中,才能够更加看清楚自己的心。
每每激烈的比赛后,血脉活跃,整个人都仿佛焕然一笑,而不是那种贵族女子的慵懒劲儿,她就会觉得自己终究不是那种离开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不会再被他撩拨的心慌意乱。
想想自从他回到琅琊王府以来的这段时间,反倒是她的人生中少有的荒唐日子,看看做的那些事儿吧,即便有黑姬和白姬这两个坏蛋撺掇的原因,但脚终究是长在她腿上的,话也是她嘴里说出来的,黑姬和白姬又没有逼迫她。
正想着自己已经调整好了,不会再被他那种撩拨女子的手段招惹到,哪里想到一见面,正摆出好整以暇的姿态面对他时,他竟然叫她——唐姑娘?
这是他能叫的吗?只有秦恒会这么叫她,而且对于秦恒来说也是最恰当的称呼。
“当夫人的就称呼为夫人,当小姐的就称呼为小姐,当王妃的自然也应该称呼为王妃,而唐姑娘显然还是个姑娘,那自然要称呼为姑娘。”秦守安意味深长地说道,他已经不局限于只称呼那些十几二十岁的女子为姑娘了。
像现在就站在身后不远处,正在教训黑姬和白姬的两位师太,不就是姑娘吗?
她们看上去可以说是年轻貌美,又是处子之身,叫姑娘是没有问题的。
唐婉蓉不也是吗?
他在经历了山主、重画媚、怡云和瑜团以后,功力和经验都大涨,已经看出来唐婉蓉和旁边的婉荷师太、望月师太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有着成熟体态,在男女之事上却非常青涩的大姑娘。
当然了,唐婉蓉毕竟生活在王府这种地方,王公贵族的生活中难免奢靡成风,她在男男女女的见解阅历上,可能还是比几位师太要更丰富一些,基本可能和白姬差不多。
白姬也只是看起来见识广博,实际经验和唐婉蓉有区别吗?就像有些人干活不行,可是让他来说就是一套一套的,真让他来操作,却根本比不上那些埋头苦干的人。
“谁跟你说我还是……”唐婉蓉下意识地要反驳,但是却发现这是一个圈套,她要是说她不是姑娘,那就等于接了他这暧昧的话茬,同时也是在污名化自己,可是她要不反驳当然也不行,众所周知她是琅琊王府的太妃,怎么会是个姑娘?
自己要是默认是个姑娘,岂不是等于给他理由,继续这样撩拨他?对,他肯定就是这么个想法。
“听人说伱去了寂静照鉴庵,怎么回来倒是变得油腔滑调了一些?难道你在那边,也追着师太们一口一个姑娘?”唐婉蓉眼角的余光瞟到了婉荷师太和望月师太,收敛了略微有些变回去的心态,赶紧露出些意味深长的揶揄来……总之,用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的阴阳怪气语调,就能回应他,若是他正心虚着某些事情,说不定还能阴差阳错地顶的他心中生疑——她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
倒是就是他在胡乱猜想了,唐婉蓉却能好整以暇地稳坐钓鱼台,反正男女间就是这样,不是你压倒我,就是我压倒你,总有一个占据上风和主导的才行,跟普通朋友之间的交际截然不同。
让唐婉蓉真正怀疑的是,婉荷师太怎么会跟着他,一副随身侍奉的样子。
要知道对于太后娘娘来说,婉荷师太作为寂静照鉴庵的主持,身份地位并不亚于重画媚多少,也非常得她信任,那都是她随时会用到的人,一般情况下绝对不会把她们指派到外臣身边。
除了婉荷师太,还有望月师太呢。
婉荷师太作为主持,还需要常常应付一些香客和慕名而来的豪客名士,望月师太不担任庵寺中负责日常事务的职司,平日里别人更是难得一见,也轻易不会离开寂静照鉴庵,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真的如黑姬和白姬分析的那样,上次在徽音裳吟池,他把太后娘娘也拿下了?除此之外,唐婉蓉想不到任何理由会出现眼前这样的情景。
上次唐婉蓉、黑姬和白姬,还有他当面对质,他却是矢口否认,后来还给她讲了一晚上故事……当时的感觉挺好的,亏她还下定决心好好辅佐他,信任他和太后娘娘是清白的。
结果呢?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自己终究是太年轻……不,也不算太年轻,主要是没见识过他这样荒唐的男子,想象不到他竟然真的能够拿下太后娘娘。
要知道在唐婉蓉的印象中,太后娘娘和男人几乎是没有任何羁绊的人,连冰清玉洁的圣女都没有她那么会对男人退避三舍。
唐婉蓉说完,又瞟了一眼黑姬和白姬,得找个时间问问她们,是不是秦守安到寂静照鉴庵以后,发生了一些什么特别的事情。
这两人虽然出身日月山,但是她们什么人都敢编排,包括并且不限于她们的师姐和师父,她们连太后娘娘和秦守安都敢挂在嘴边上把什么寂静照鉴庵吟窟讲的绘声绘色,还有什么是她们说不出口的?
要从她们嘴里套话也不是很复杂的时候,只要勾起她们卖弄的心思,都不用唐婉蓉费尽心机套话,她们自己就会主动说出来。
“师太们冰清玉洁,当然也是一个个好人家的姑娘,我唤她们是姑娘,她们也只是微微笑着,轻轻应声,倒不会像唐姑娘这么大的反应。”秦守安看着唐婉蓉笑了笑,想起了那天晚上在王邪风月楼时她穿着海青大袍的样子:
“唐姑娘不也是寂静照鉴庵的记名弟子吗?看来你在月到风来阁设置的佛堂,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修为若是到了,自然会像诸位师太那样淡然视之,而不是那么介意我的称呼吧?”
现在唐婉蓉当然不会穿着海青大袍,她盘着的发髻,甚至有点丸子头的样式,只是作为尊贵的琅琊王府“太妃”,头发的形制也十分讲究,必须符合身份气质,做了一些改变,让人不会第一时间联想到少女丸子头的天真可爱。
头发生插着琳琅满目的发饰,珠光宝气闪烁生辉,精致华丽的做工一看就价值不菲。
上身是孔雀花蝶流水云肩通袖,搭配着妆花秦锦袍,花色是那纷纷落下的花蝶和涌动的泉水,衣襟根据图案设计成了水岸,相得益彰。
上衣是轻薄的纱料,下袍却是犹如历史一般厚重的贡品级秦锦面料,两种面料衬出截然不同的气质,却恰恰好适合她这复杂身份和经历的女子,她是唐太妃,也是唐姑娘。
“瞎说八道也就算了,还瞎看什么?”唐婉蓉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发现他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份惊艳在打量她,让她不由得有些心跳,脑子里一下就想起了那天在招隐龙池屋,他看到她惊鸿一瞥的春色,似乎也是这样的眼神。
现在穿着端正优雅的她,看在他眼里,但落在他心底的,该不会是那天浴巾坠落后的模样吧?
“我眼睛不瞎,什么都看得到。”秦守安意味深长地说道,他可以肯定唐婉蓉也忘记不了在招隐龙池屋的经历,男女之间一旦曾经坦诚相待,即便没有一起玩耍,又怎么会忘记那种悄然滋生的暧昧,氤氲在心头时的微甜微酸?
“你……那天我就应该先哄着你,先把你剪了再说……”唐婉蓉嗔恼地瞪了他一眼,提了提下袍子,接着宽大的下摆遮掩,用力踩了他一脚。
秦守安记得,那天她说要画大象,他以为只是在他肚皮上,哪里知道她非常过份,秦守安当然不会轻易同意,讨价还价后她也没有同意他的价码,自然也没有画。
现在居然还在惦记着这事,秦守安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道:“我的条件依然有效,唐姑娘,只要愿意当我的王妃……随便你画什么。”
“想得美。”唐婉蓉也懒得纠正他的称呼了,只是俏脸晕红,又羞又恼地瞪着他,真是越来越不把她明面上的假身份当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