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头便睡。
秦守安中午没有起身,一直到屋外漆黑,厅堂里燃起了火烛,感觉到腹中饥肠辘辘,这才睁开眼拍了拍床边。
三个丫鬟都在外边守着,听到动静连忙进来,伺候着提鞋穿衣,端茶漱口。
这事儿本来做的习惯,只是当年小王爷年纪太小,又身宽体胖幼态十足,伺候他脱衣穿衣的时候,很少注意到男女之妨。
如今她们都嫁做人妇,已经知情识趣。
瞧着小王爷身子长开,浑身散溢着让人脸红心跳的男子气息,肩宽胸厚,臂膀强健,不由得有些紧张,只顾得仔细做事,一句话都不说了。
秦守安倒没有注意这么多,穿好衣服后,来到偏厅坐下,看到桌上饭菜冒着热气,随口问道:“换了几桌?”
“三桌,你就醒来了。”
晗心连忙说道,给小王爷备餐,当然不会像普通人家那样,一桌饭菜热了又热。
像这种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吃的情况,都是计算着饭菜最合适入口的时间,一批批地做好送来,变凉就直接撤下换上热乎的新菜。
“按照你小时候的口味来的,不知道你现在吃不吃得惯了。”
月卿从怀中取出酒壶来,这等温度的酒水,最是适合入口。
“口味没什么变化,还是不吃羊肉罢了,其他不挑……来来,坐下一起吃,我觉得你们现在肯定比小时候能吃。”
秦守安笑着招呼,“家里准喝酒不……都喝点,回家就说是我非得让你们喝。”
三人对望了一眼,只觉许久不曾感受到的某种温暖又回来了。
小王爷对待自己人总是这样毫无架子,否则以她们的身份,哪有和他这等身份的人物同桌用餐的机会?
尽管小王爷长大了,给人的感觉却似乎从未改变。
依然如当年那样亲近随和——仅限于他身边亲近的人,唐忠被一拳暴杀的事儿,她们也知道。
桌上推杯换盏,陪着秦守安吃完,晗心和月卿里里外外整理了一番离开,留下怀瑜晚间值守。
“你晚上不回去没事?”
秦守安知道晗心和月卿都是家中有小孩要照顾着,怀瑜家的那位似乎还没钻研出小人。
“没事的,中午捎了信说以后住在府里,不能常常回家的事情。我家那位啊,不似小王爷你天资聪慧,全靠死读书,读死书,我不回去,他还乐的没人打扰他读书。”说起自家的书生,怀瑜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容。
“小时候我还说要亲自给你们安排婚事,没有想到别人给安排了,不过看你们好像都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秦守安满意地点了点头。
尽管幼年时秦守安带着三个丫鬟胡闹,还让她们穿上自己设计的衣服跳舞,但他终究不会像其他纨绔子弟那样,一时冲动就把人家随便玩玩坏了身子。
新秦算是风气开放,但对女子名节依然极其看重,这些在王公贵族府上做事的女孩子,对主人来说却是予取予求的玩物,大部分被要了身子也只是一时欢愉就再无后文,能够善终的几乎没有。
那时他年纪太小,自然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年龄大他一截的她们收入房中。
现在她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他时不时地帮衬提携下,就可以让这些儿时陪伴他玩乐的小姑娘们安稳地生活下去。
“其实若非小王爷的福萌,我们也未必能找到什么良人。能够伺候你,本就是我们的福气。”怀瑜温婉微笑,轻轻掩上了门窗。
“那我就拜托你们一件事。”
“嗳,你尽管吩咐。”
“我今日杀了唐忠,其实不止是因为他恶仆欺主,犯浑来对付我。主要还是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常常找着机会就给我喂水喝,伱知道他是要干什么吗?”
怀瑜吃惊地看着秦守安,紧张地摇头,双手握着拳头警惕着,似乎这并不是过去了的事,而是唐忠即将准备谋害小王爷。
“他是想要我多排小便,充当所谓的童子尿……至于他拿去是自己用,还是当材料售卖,我就不知道了。”
唐忠当时这么做,估计还觉得一两岁的幼童对他的行为不会留下任何记忆和印象。
秦守安却是深恶痛绝,他记得曾经有个皇帝,就是被身边的太监和宫女玩坏了,长大以后甚至不能人道……唐忠做的没那么恶劣,性质却是一样的不可饶恕。
“这混蛋,岂不是会伤了你的身子?”
怀瑜说完,正准备气愤地大骂唐忠死不足惜,神色突然凝重,脸颊鼓了鼓,终于还是决定理解下,男人主动说这事儿肯定难以启齿。
体贴地小声问道:
“小王爷,你现在和我说这事,是不是想让我帮你试试肾水是否充足,有没有伤到那活儿?”
秦守安不由得坐直身体,惊得瞪眼瞧着她好一会,然后才打了她的额头一下,笑出声来:
“以前见过你拿着一本破医书乱翻,就没觉得你能学有所成,倒是扩充了脑洞,联想丰富啊!”
“小王爷,我的脑袋上没洞。”怀瑜双手摸着额头,有些委屈,又有些担心小王爷的身子,眼睛止不住地往下瞄。
“我也不用你帮……唐忠用心不良,不过让我多喝的水,剂量还不足以伤身。”
秦守安嘴角依然全是笑意,叮嘱道:“我是想让你们,把唐忠干的这事传播出去。”
一来告诉王府上下,他秦守安并非凶残暴虐,无端端就取人性命,他杀的是该杀之人。
二来也能够让人想到,唐忠干出这种事来,既伤了王府的体面,更对世子心怀叵测,唐婉蓉算不算用人不察?
……
……
月到风来阁和海棠春坞遥遥相对,四层的阁楼可以俯瞰整个王府的湖光山水,也可以看到海棠春坞中灯火扑灭,静谧安宁。
阁楼中暖炉烧的通红,水炉里泉水沸腾犹如波涛,却忽然有溶溶月色映照窗上,似有一轮满月升起,原来是唐婉蓉褪去了长裙,准备更衣饮茶。
琐碎事毕,唐婉蓉端坐在长桌前,沉思片刻,提笔写信。
第一封信,发给郡海,密密麻麻写满了整页信笺,只是写完看了看,唐婉蓉轻声叹息,却又把信笺丢进了暖炉中烧成灰烬。
重写之后,却只有寥寥数行,从抽屉中找了“月到风来阁主人”的印章盖戳,再装进信封中用火泥封口。
一个丫鬟从阁楼下上来,拿着第一封信离开,交给了楼下候着的披甲护卫。
护卫迅速离开内院,在马厩中牵了马匹,哒哒的蹄声踏破了寂静的夜色,向着南方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