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画人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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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里死气沉沉,弥漫着一股腐朽味。

  “禀报太尉,小人回来了。”

  “可见到那位先生了?”

  “见到了。”

  “说!”

  “那先生说,他说……”来人吞吞吐吐,见到老者有发怒迹象,他才连忙说,“他说郎君平日里便飞扬跋扈,在长京百姓口中名声不好,此番惩戒是罪有应得,还说,还说惩罚轻了。”

  “咳咳咳……”

  “太尉!”

  “那他是不愿解咒了?”

  “太尉莫气!那道人甚是嚣张!依小人看,就算他有些道行,太尉也不必与他客气,更不必这般厚礼相求!此乃长京,天子脚下,只叫县衙和巡逻禁军将他抓了就是,大不了请聚仙府的高人出马!”

  “去县衙,再找人去军营。”

  “是!”

  时间渐渐流逝,从早晨到了中午。

  太尉府一片安静,只有老人的咳嗽声。

  须发皆白的老者一身华服,坐在太师椅上,杵着拐杖,身后站着几名下人。中年管家一直跪在面前的地上,年轻男子坐在一旁面色惨白。

  面前一张纸,写着事情的经过。

  老者已看了一遍又一遍。

  官兵去了几次都无功而返,令他们倍感焦躁。

  “咳咳咳……”

  “太尉……”

  有人立马向老者投来关注的目光。

  “不碍事。大师神药,自从前日服了药躺了一天之后,我这两天已经好了许多,都走得路了。”老者说着,瞥了眼跪在下边的管家,还有身旁坐着听不见话的年轻男子,用拐杖打了他一下,“你这孽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瞧你又惹出什么祸来。”

  男子抬起头来,面色更白了。

  只见得老者嘴巴一张一合,面露怒色,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这种极致的安静,让他恐惧。

  这时外头又有人快步进来。

  “太尉!”

  “说!”

  “官差和禁军又去了一趟,这是第三趟了,还是和之前一样,刚一进去,就像被迷了魂一样,立马便出来,一路走回县衙和大营。”

  “咳咳……聚仙府呢?”

  “在下刚刚去了一趟聚仙府,说了这件事,不过聚仙府的人说要请示国师。”说话之人顿了一下,把头低得更低了,“国师听了后,下令所有人都不准出去,而且,而且国师还说,叫我们别再去找官差和禁军了,免得惹来更多麻烦。”

  “国师真这么讲?”

  “真这么讲。”

  “原话说来。”

  “说、说太尉您不管教好家中子弟,以至他在城中肆意妄为,只成了个聋子,算是……算是人家开恩,叫我们自认倒霉,莫再纠缠下去。”

  “好你个长元子!竟如此辱我!”

  老者顿时大怒。

  想了一想,又更怒了,抽起拐杖再打身边男子,地上跪着的管家吓得动也不敢动。

  可这是独子,怎能不管?

  不多时,又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县衙接了国师之令,不敢再派人去了。几乎刚说完,又有人来报,禁军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混账!”

  老者一气,差点气死过去。

  可自己已没几天活头,独子还变成了个聋子,如何能够甘心?

  “去请穆大师!”

  “是!”

  渐渐又从中午到了半下午。

  坐着的人没有动,站着的人也不敢动。跪在地上的人感觉膝盖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也还是不敢动。这间房内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直到外头走来一名中年道人。

  老者顿时起身相迎。

  此人姓穆,名为穆寿,原先在鹿鸣山上一处道观学道,后来下山来到长京,本想着与国师所在的奉天观同在鹿鸣山,便来投奔国师,不料国师虽然接纳了他,却并未重用,在聚仙府混了几年,因为一些事情惹得国师生气,被赶了出来,从此流落江湖。

  此人道行很深,善于咒术。

  来到长京后,尤其是流落江湖后,和各种各样的江湖奇人交流,道行更是精进。

  此前他用咒术害过朝廷命官,被武德卫查了出来,差点被捉去砍头,紧急之下,是老者将之救了下来,对他有活命之恩。

  此时到来,自是立马行礼。

  “贫道见过太尉,不知太尉如此匆忙的叫贫道过来,所为何事?”

  “先生救救我儿!”

  老者连忙给他说了一遍事情经过,又请他消除独子身上的咒术。

  救命之恩大过于天,穆寿没有含糊,立马走到年轻男子面前,认真看了一遍,却逐渐皱起眉头。

  “如何?”

  “回太尉,贫道并未从衙内身上察觉到诅咒或道法痕迹。”穆寿说道,“不过天下间法术千变万化,也有很多贫道没有见识过的。”

  “那可如何是好?”

  “解铃还须系铃人。”

  穆寿说着,吸了吸鼻子,皱起眉头,看了眼老太尉,心中犹疑,但没说什么。

  “那道人甚是可恶,我先是派人重礼相求,他却不肯解咒,后来派出官兵和禁军,却都无功而返,被那长元子知晓了,竟还辱我一番,又下令让县衙与禁军不许再动,实在欺人太甚……”

  “国师……”

  穆寿眯起眼睛。

  “不知先生能否有办法,让那道人知晓厉害?”老太尉说道,“不求取了他的性命,只让他知晓利害,乖乖回来解了我儿身上的咒即可。”

  “太尉可有那道人留下的物件?”

  “没有。”

  “可知晓他生辰八字姓甚名谁?”

  “只知姓甚名谁,不知生辰八字。”

  “那有些麻烦了。”

  “可还有别的办法?”

  “贫道见他一面,也是行的,不过贫道不善与人正面斗法,听太尉说,那道人恐怕有些道行……”

  “画像可能行?”

  “画像?”

  道人愣了一下,想了想才说:“若能画得一模一样,也是行的,可这样的画师,恐怕不好找。”

  “不瞒先生,老朽年初遇到一人,他祖上乃是大名鼎鼎的窦秋尧窦大家,可画人成真、画虎成活。”老太尉说道,“到了他这一代,虽然没能有窦大家的本领,但也画技高超,几乎通神,无论见了什么,都能再画出来,尤其神韵,几乎可以逼真。”

  “此人何在?”

  “正在我府上作门客,昨日与今早他都见过那名道人,咳咳咳……”老太尉咳嗽一阵,“不过此人很少画人,我虽对他有收容之恩,却没有救命的恩德,不知他愿不愿意。”

  “若他不愿意呢?”

  “此人胆小,可以性命相胁。”

  “好!”

  老者立马挥了挥手,请人去叫窦大师。

  不多时,窦大师到来。

  老者请他画出昨晚和今早遇见的年轻道人,他果然不愿,随后老者以性命相胁,他果然顺从。于是仆从搬来桌椅,铺开画纸,画师提笔,一道清秀的道人身影逐渐清晰,形似又神似,只待点睛。

  ……

  逐渐到了黄昏。

  吴女侠走了回来,回来路上看见有卖烤饼的,买了一个,比脸还大,拿在手上掰着吃,便是晚饭了。

  一边吃一边想。

  今早出门的时候,只从道人口中听说了事情的大概,然而此时回来,却已知晓了更多细节。

  太尉府躺了无数人。

  说让人哑巴,人就哑巴,说让人耳聋,人就耳聋,跟神仙似的。

  不知多少人想知道他是谁。

  “……”

  吴女侠摇了摇头,早知这人厉害,却不想竟如此厉害。

  只是还是太莽撞了。

  快走到柳叶街了。

  吴女侠加快了脚步。

  一路走过,有邻居议论纷纷。

  见隔壁门依旧开着,吴女侠路过时装作不经意的往里边瞄了一眼,却见那道人正在屋中与猫儿玩耍,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吴女侠愣了一下,左右一看,挑了个没人盯着的时候,一下钻了进去。

  道人正在丢球,猫儿跳起来接。

  见她进来,都停下动作,扭头看她。

  “伱到底是什么人?”

  吴女侠一开口便如此问道。

  “嗯?”

  道人似是有些惊奇,转头看她:“女侠怎么这么问?”

  “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道人,逸州道人。”

  “?”

  吴女侠愣了一下。

  想过他的回答,想过他答,想过他不答,想过他顾左右而言他,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答。

  愣神过后,她露出了笑意,这才问:

  “你没事?”

  “没事。”

  “今天官兵没来么?”

  “来了。”

  “那没抓你?”

  “没有。”

  “聚仙府没来找你?”

  “也没有。”

  “神了。”

  吴女侠立马在他旁边坐下来,眼睛里充满好奇:“你怎么做的?给我讲讲。”

  “小小手段,不值一提。”

  “在太尉府呢?”

  “也是小小手段。”

  “你是什么道观来着?”

  “伏龙观。”

  “伏龙观,什么意思?”

  “蛰伏之龙。”

  “听起来好像有点凶!”吴女侠若有所思,“你这道观很厉害?很出名?”

  “托师祖们的福,有些名气。”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我消息这么灵通。”

  “不显于常人耳中。”

  “那在哪里出名呢?”

  “名山宫观,妖鬼神灵。”

  “厉害啊道长……”

  “托师祖们的福。”

  正在这时,道人神情忽然一顿。

  似有所感,抬头看天。

  屋中自是看不见天,却也看见了别的东西。

  “有趣……”

  道人露出一抹微笑,从猫儿口中接过布球,伸手一扔,猫儿下意识跳起来接,却没有见到布球,也没有见到布球扔出。

  然而道人手中的布球却是不见了。

  “喵呜?”

  猫儿重新落地,疑惑看着道人。

  道人向她摊开手,手上空空如也,笑着对猫儿说:“招来挥去之术,想学吗?”

  “?”

  猫儿逐渐把头一歪。

  道人笑了笑,从怀里掏出布球,随即递给身边的吴女侠,身体往后一倒,靠着椅子靠背:“在下有些事,便请女侠陪三花娘娘玩一玩。”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太尉府中,画师点睛,画像顿时栩栩如生,有如真人。

  在场之人无不惊叹。

  正惊叹之时,却见画中人面容微变,神情陡然生活了起来,竟是一转头,直直看向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