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一。
自今日之后,变为新春。
熊横在心中记下公元前293年,是他穿越至此的第六年,而立在望。
想想始皇帝一统天下的时候也才39岁,也仅仅只做到了书同文,车同轨,思想上真正的大一统还是在汉武帝时完成的,可见人生何其短哉,若是不能开挂,充其一生又能做什么呢?
似乎能做成的事情真的不多。
这一场战事之后,楚国轰轰烈烈的变法就会开始,之后再彻底占据关中,据秦楚两国之势,席卷天下,方才做到真正的天下一统、楚国始皇帝。
秦军增援了!
秦军增援了!
从半个月前,秦军增援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军中,秦王将秦国所有能用的力量都调集到函谷关来,对面的秦军早已不是三十余万,而是四十余万。
可纵是如此,对白起来说依旧是难破的局。
联军这边人心逐渐躁动起来,去年不进攻是要准备,还有说辞,今年不进攻还能有说辞不成,再者说了,对面的秦军都开始增援,难道一支要拖到函谷关的秦军势力越来越强,才选择出兵吗?
不仅是各国的君王坐不住了,就连联军的主将也坐不住了,公孙喜、肥义、暴鸢这些人又有哪一个没有与楚王单独会谈过呢,又有哪一个楚王不是苦口婆心的劝阻呢,唯一就是乐毅还好一点,似乎他看穿了匡章的计谋。
作为当时的匡章,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将这些所有的琐事都退给了熊横,可以说能将联军团结起来、能化解各国君主心中的怨念,他是居功至伟。
历来六国谋秦,并非是打不过,而是各怀鬼胎,最终事情败在了不团结上面,而楚王熊横则有效的改善了这一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就是白起,也得弄一个满头是包。
今日,熊横驾车远游,他要在此地迎接一位故人。
一位曾经帮助过的齐国名士,他能顺利的归国,皆离不开这位名士的帮助,他就是田文。
大道上,隐约可见一支人马。
马车约莫几十辆,左右随从少说也得数百,熊横看到的第一眼还误以为是一支军队,可再仔细一看后发觉,这些人尽皆布衣,且没有任何大纛,多像是一支商队。
如今这时候,在这条路上过的商队熟识不多,这应该就是熊横要等的人,齐国相国田文。看到他弄这么大的阵仗,倒让熊横觉得这厮是带着齐王给他的礼物来的。
但再一想,也不可能啊!
无缘无故的送什么礼物。
这时候,人群中又一骑士飞奔而来,行至楚王面前下马行礼道:“启禀大王,此车驾正是齐国相国田文。”
这骑士乃是秦国铁剑司的剑侍,留在熊横身边一则是护卫楚王,二则是与莫敖陈均传递信息。
“田文可有去过齐国大营?”
剑侍回道:“未曾,臣在宜阳就与之接上,一路所来直奔大王。”
这可就奇怪了!
据熊横所知,田文和匡章关系不错,何况同为一国之臣,再怎么说也应该去匡章那里;还有田文此行隆重,马车里真要是齐王的礼物,那也应该去一趟齐国大营才是。
除非……
车驾中的并非是礼物,而是……
他的家当。
熊横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能想得通呢。
田文借用出使函谷关的机会,正好逃离临淄,因为齐王已经逼迫的他待不下去的,在临淄这片天地中,天地和田文就只能留一个。
车队在距离熊横有一段距离时停住,然后就见得当中一辆十分华贵的青铜昭车缓缓驶来,从上面下来的男子正是田文。
今日再一看,这位闻名天下的权臣、赫赫有名的纵横家最近似乎过得不太好,身形消瘦了不少,气质也少了从前那股咄咄逼人的贵气,看来离开临淄对他的影响很大。
“田文拜见楚王!”
光这一个自称,就能让熊横察觉出变化。
外臣!这两个字,不知被他丢到了何处。
熊横不动声色的上前两步,还是和往常一样将田文双臂扶住:“哈哈,孟尝君与寡人之间又何必如此的多礼,最近这几日,寡人与孟尝君在临淄的事总会在脑中浮现,没想到今日孟尝君就真来了!”
谁都知道楚王的话不过就是客套罢了,但这样的客套听在人心中还是暖心的。
田文长叹一口气,神情当中略有些哀思:“多谢楚王挂念,楚王真重义之人,田文深受感动。”
说罢,他又再度行礼起来。
一个人在面临这样大的变故后,其心志必然会受到一个很大的影响,现在看田文是变化挺多,至少身上的傲气与贵气是都不见了。
“哈哈,孟尝君不必说这话,孟尝君待寡人如何,寡人心中自明,这份恩情又岂能辜负之,走,寡人带你去看看我楚国船师之威!”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自始至终,田文都没有提他此行的目的,熊横倒也没有再问,该到说的时候他必然会说的,战车由楚王亲自驾驶,到了渡口之后,又换做楼船,只见大河北岸之上,尽皆战船,数之不尽的士卒正上下忙碌着,连绵十里有余,当真是威武霸气。
或许是受到楚王军阵的感染,田文面上的阴翳也一扫而空,在长叹一口气后,面上露出了笑意。
“以楚王之聪慧,必然是能料到田文此行的目的?”
此时,两人正坐于楼船之上,长案美酒,俱是周全,大河两岸的景致,无不收入眼帘。
熊横点头大笑起来:“哈哈,自然是知晓。寡人携九国之兵,合计七十万而攻秦,如此之声势,试问自古以来何曾有之。可偏偏自大军集结之后,函谷关却是全然无动静,空耗粮草,此齐国之王如何能不心切,再者,又见得秦军主力皆在函谷关后,我楚军从南入汉中而攻取巴中,至巴中而犯蜀中,如此好处尽被我楚国所得,齐王如何能不着急?”
田文道:“楚王真英明也,不错,我王的确是有所思,谋秦对我齐国而言,益处不多,又眼见得楚王做大,又岂能不着急,特意派遣田文至营中督战,不知楚王何时可战?”
都到这个时候了,田文心中却依旧想着督战的事,只字不提他在齐国的遭遇。
也好,既然他不提,熊横也就不提。
“想必孟尝君也是听说过,寡人以齐国大将军匡章以率军主将,将我军中大权全权交与他手,至于何时攻秦这得去问匡章了,就连寡人都不过问。”
面对楚王的回答,田文并不意外,只见他继续问道:“那以楚王之见,匡章可是在谋划什么?”
其实熊横很想问一句,田文为何不去问匡章,反而一直要来问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住:“自然是一击而胜秦,令秦人龟缩于关中、甚至陇西之地,再也不敢东进半步,这便是寡人与匡章将军共同的目的。”
不知道为何,听了这话的田文面色忽然惆怅起来:“唉,当真是没想到,楚王与匡章关系竟也好到这种地步了,对我齐国的大将军是如此的信赖。”
“寡人其实也很疑惑,孟尝君是齐国的相国,来此督战为何不去匡章营中,而是径直来我楚军大营?”
田文笑了起来:“想必不用我说,楚王已是猜到,田文此番是受到齐王排挤,在临淄早已没有了容身之处,如今正是借此之名,彻底的离开临淄,如此身份,去到匡章军营中又能如何?”
他是个聪明人,通过这短短的一席话,就能够猜到楚王已经想到了事情的始末。
熊横并未表露出任何惊异之色,就只是淡然说道:“寡人明白了,孟尝君是担忧来我寡人之处,会影响了齐楚盟约,甚至是影响了攻秦之战?”
田文点头:“正是如此,毕竟天下之人对攻秦之战最上心的,莫过于楚王了!”
熊横转过身去,微微一笑道:“若是孟尝君诚心想入我楚,寡人必不会拒绝。”
这件事熊横认真想过了,只要率领大军的匡章心志坚定,不轻易说退兵,那齐王也不会贸然退兵,而且此时退兵,无异于是背刺九国,会被诸国孤立的。
田文闻之,深受感动,又立即行礼道:“田文多谢楚王。”
熊横还是一如既往的将田文扶起来:“孟尝君就暂且居于我营寨当中,待到寡人见过匡章之后,再行谋划。”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