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监门大将军、羽林将军、荣国公散衙回府,家丁上来牵马。
管家笑着凑上前来,“阿郎,今日遇到个有意思的事情,对面那武二郎当街大喊要娶大娘······”
“果有此事?”
“今日守门的两家丁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小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当街叫嚷什么要娶咱大娘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小小旅帅之子也敢攀附咱们国公府第。”管家把这事当成一个笑话讲给樊兴听。
可樊兴却在问当时女儿的反应,听说是玄符主动出来叫住这武二郎,甚至还送斗篷、披风又送长刀的,那不都是他收藏的好东西吗?
这女儿居然主动送给外人,尤其是当那武二郎喊出要娶她时,女儿居然没拔刀砍他,这就很有问题了。
自家女儿自己清楚,曾经因为国子监勋贵子弟欺负了他的两儿子,做姐姐的樊玄符就提长刀一连斩掉了那伙人的七匹马头,这可不是个好惹的姑娘。
“大娘之前跟这武二郎有过来往?”
“是之前那武二郎刚搬来时,大娘买过他们的药,十瓶药用了四百二十匹绢,太贵了。”管家忙道。
樊兴却嘿嘿一笑,“可还有其它来往?”
“其它的倒不知。”
“好了,我知道了。”
樊兴进府,直奔女儿后院。
院里,樊玄符提着一支斩马剑蹲了个马步摆了个举剑式在那闭目不动。
“武家老二是怎么回事?樊兴直接问。
樊玄符没睁眼,继续摆姿势。
“那天晚上你在飞楼上呆了半夜,难不成是在偷看武家那小子?”
“不是。”樊玄符冷冷回道。
樊兴嘿嘿一笑,“武家那小子我上次碰到过一回,虽没跟他打招呼,但确实长的不错,细皮嫩肉,白面俊俏,個子也高,听说以前在终南山修道九年,能医擅丹?”
樊玄符仍不理他。
樊兴直接坐到旁边石椅上,“上次你去刺杀薛万彻受伤,也是他救了你吧?”
樊玄符睁开眼睛,“你知道那事?”
“我是你阿耶,啥不知道,我说你也太胆大了,太任性了,吃亏了吧,受伤了吧?这种事情你为何不跟我讲,真要弄死这薛万彻也有其它办法,再说回来,敬晖那小子命不好,也不能完全怨薛万彻,当时各为其主罢了,过去就过去了,没必要揪着不放,人家也是堂堂县公、从三品的右领军将军,你当时要是失手被擒,就是我也保不住你,甚至我和我们全家都要被牵连,你想过后果没?”
樊玄符只是冰冷的答道:“我不会被擒的。”
樊兴长叹一口气,这姑娘脾气向来如此,他也是无可奈何,“都是你娘死的早,咱家起起落落,爹也没照顾好你,让伱吃了太多苦。
算了,刺就刺了,没死算他姓薛的狗命大,这事就过去了。
咱现在说说这武二,听说他现在是右卫率府的九品参军?”
“嗯,马上要去陇右打仗了。”樊玄符收刀,坐到旁边。
“大娘,你真看上那小子了?”樊兴笑呵呵的问,“阿耶觉得那小子倒也不错,虽说身份低了,家世一般,但并州武氏也算还行吧,毕竟武士彟也是国公呢,早几年我老樊见了武士彟还得奉承他几句,只是现在肯定不如我了。
那小子才从九品下,但年纪轻轻能这么快从白身到东宫参军,确实也够本事,我听说他还挺会画画,给尉迟恭和秦叔宝画了等身像,还作法画符,贴在东宫太子殿门上,太子就不做恶梦了,连太子都知道这小子还称赞不已,将来前途还是不错的。
当然,若是娶我宝贝女儿,有我樊兴相助,将来早晚也能金紫加身的。”
樊玄符却不理他,只是坐在那里盯着自己手里的刀看。
“怎的,那小子不识趣?不对啊,他不是在街上喊要娶你么?”樊兴一拍大腿,“难不成你根本没看上他小子,是这小子死缠烂打想攀高枝,那我现在就去打砸了他那破院子,将那小子腿打断一条!”
说着他做势要走。
“坐下。”樊玄符冷喝。
樊兴赶紧坐下,嬉皮笑脸道:“好,爹坐下,你到底啥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命不好,不配。”
“谁说的,哪个敢这样说,我樊兴现在就带兵灭他满门。”樊兴跳脚大骂,这位三十岁的国公当年在李家为奴,十来岁时就一直跟着李世民,那也是百战威名的大将军,平时别人骂他蛮子,但谁敢当面骂?
当初他爹还没被以谋反罪处死时,樊兴更跋扈,一位五姓子出身的侍郎敢小瞧他,都被他直接在百官面前揍了一顿,差点腿被他打折,鼻子都被他打歪掉了,那五姓子又羞又气,后来直接称病乞辞,侍郎都不当了,直接跑回关东老家写书去了,生怕跑慢了被打死,五姓名门碰到这种不讲理的蛮子,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人家还是天子家奴出身。
樊兴蛮起来,可不管你是宗室大王还是什么五姓七家,照揍不误。
当然樊家后来摊上谋反罪,樊兴父亲被杀他被撸到底也与这跋扈分不开的,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五姓七家也不是肯吃亏的,当面搞不过就背地里搞。
樊玄符突然就落泪,眼泪大颗大颗哗哗的落。
樊兴看的心痛死了,“哎哟哟,我说大娘啊,你要是看上那武二,爹给你做主,绑都给你绑回来成亲,什么命不好,谁说的,谁敢说我女儿命不好,看我不打死他。”
“我就是命不好,定婚三次,三个未婚夫都是一定婚就没了。上次你让我跟敬晖定婚我不同意,你说没事,结果呢?”
樊玄符冲着樊兴发脾气,似要将心中不满全都发泄出来:“我是喜欢武二郎,从没有一个男子能让我牵怀挂肚夜不能眠,从没有人能让我满心都是他,更没有哪个如他那般对我好过,可是我命不好,我更不能害了他,
我怕,我怕我跟他多说几句话,他都要晦气。”
樊兴叹气,心痛女儿万分,却不知道如何安慰。
他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不要添乱了。”樊玄符大喊。
“我去找太子殿下,让他回收成命,不要让武二去陇右打仗,就让他留在京城,我把他调到我麾下来,就任个闲职,然后你们成亲,我就不信,我天天看着他,他还能出什么事。”
“我不要你管,你走开,去内院陪你那些莺莺燕燕的美人去。”
樊兴脸皮很厚,被女儿骂也不以为意,“大娘,你也别总胡思乱想,既然喜欢,那管他娘那么多,这回咱不订婚,爹直接把人给你绑回来,你们今晚就洞房,老子还不信了。”
“滚滚滚!”樊玄符气的手指发抖,直接把斩马大剑提了起来,冲着他就砍去。
樊兴落荒而逃。
樊氏出于武陵蛮,家风较为特别,尤其是樊兴年仅三十,却已是几起几落,儿时家族因父之罪,全家被隋帝杨广贬为皇家奴隶赏赐给李渊,好不容易借从龙之功封爵翻身,父亲又因卷入谋反被杀,连着他的官爵也俱剥夺,好在后来又凭战功又翻身,甚至如今因参与玄武门宫变而深得太子赏识,前途一片光明,可樊兴也因当年原配早逝,家庭变故亏待了女儿,尤其是女儿这诅咒般的命运,让樊兴更加心疼女儿。
离开后院,樊兴很想去对面找武二聊聊,甚至想直接把人绑来跟女儿洞房,可又怕女儿的大刀。
在后院坐了会,一群美丽的妾侍围绕着,却反而让他更加烦躁起来。
“滚滚滚,都滚,别来烦我。”
樊兴突然发怒,赶走一众莺莺燕燕,背着手转了会圈,更换了身便服,从后门绕出去,直奔武宅。
武宅前院厅堂,怀玉正在写一份关于设立野战医院的计划,他计划是行营分级设立野战医院、救护所、急救队等,旅队级要设有救护兵和傔护,要第一时间把伤员分类、急救,后送,对于一些较重的伤员,要在紧急救治后转送到后方的野战医院等。
还要征召一些民夫,充做担架队、护理队、转运队等等。
大唐此时军中医疗体系还比较落后,虽也会派军医,但五千人才派一个医师,还是太少了,也没有较专门的医护队伍,如果他到陇右,还是得征召一批民夫进行集训,以增强医护力量。
正思索着,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他。
“你就是武二郎?”
怀玉抬头打量着这个突然登门拜访的汉子,十分精壮,目光中有一股子危险的剽悍气息,这人就跟一只猎豹一样。
“在下就是武二,不知道这位兄台是?”
“论辈份你当叫我叔。”
怀玉感觉对方也就三十左右,自己真实年龄跟他其实差不了多少,不过想到自己现在这副身体是十八岁,倒也只是一笑。
“敢问阿叔尊姓大名?”
“免贵姓蔓。”樊兴本武陵蛮,祖上就是来自于古巴国的巴蔓氏等五姓氏部落,后来巴曼氏族取谐音汉字樊为姓,其实他们都出于武落钟离山。
“蔓叔好。”
樊兴自称姓蔓,也是禁军武官,说他听说怀玉配的伤药好,特来求购,怀玉不疑有它,两人聊了一会,怀玉卖了几瓶药给他。
“哎呀,来时匆忙,忘记带钱了。”
“无妨,回头有空了再送来便是。”
“那我给你留个东西押这。”
“不用。”
“那我给你写张欠条吧。”
樊兴最后留下一张欠条拿着药离开了,绕到后门回府,看着手里几瓶药,虽然不是很贵重的上品伤药,一瓶才一匹绢,但这也是几匹绢,那小子行事倒确实很爽快,很符合他胃口,聊了会感觉这人不错。
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女儿倒确实挑了个不错的年轻人,家世门第差些倒也没什么关系,可现在女儿却因那克夫传闻而不害怕退缩了,这倒是个麻烦。
第二天一早,樊兴正准备要出门上衙,结果后院女管事来报,樊大娘一早便走了。
“也许是散散心去了。”
“可是大娘连她的剑婢们都没带一个,只牵了三匹马走,孤身一人走的。”
樊兴一惊,“赶紧派人去对面武家瞧瞧有没在那?”
“对面武家二郎很早就出门了。”
“赶紧派人去找,快!”樊兴有些慌乱,女儿可千万别一时想不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