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道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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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冬过后,第一场雪不期而至。

  一夜风雪过后,将秦岭最后的色彩封藏,天地银装素裹,终南山更添仙都神韵。

  重峦茫茫,浑然一色。

  武怀玉一身道袍在跟老道做最后告别,到此时他都还有几分不愿意相信老道已经走了。

  昨晚饭后老道让怀玉给他烧水,还拿出了新道袍,沐浴更衣后如往常一样上了望仙台,怀玉收拾好屋子,给老道送去杯热茶,却发现他已经羽化了,坐在那如同睡着。

  怀玉是五年前随老道上山的,初见面时老道说他们有五年之缘,五年后他将羽化,怀玉一直不信,就如同他根本不信老道当时说自己九十九岁了一样,更何况那时大夫说怀玉只剩下个把月时间了。

  昨天老道还龙精虎猛,陡峭的望仙台也能如履平地,结果他真就在他一百零四岁的最后一天走了。

  终南山中多隐士,也许老道也得道成仙了。

  他搬来一口大缸,这是三天前老道就让他把水倒掉准备好的,老道早交待过等他羽化,就将他移入缸中,然后在望仙台上挖个坑,用缸封埋安葬于此。

  冰天雪地,坑也是三天前老道让他挖的,当时他还觉得十分不解。

  把坑里的雪铲出来,他将老道抱起放入缸中,老道依然保持着打坐的姿势,看着很瘦,却很沉重,似乎修的铜皮铁骨。

  望着移入缸中依然保持打坐姿势的老道,怀玉伤感落泪,五年来朝夕相处,早已习惯了。

  望仙台上寒风呼啸,雪雾茫茫,一铲铲雪浇落,再然后是冻硬的土,坑被填平,再堆起个土丘,他放下铲子转身扛来一块石碑,那是老道五年前就提前为自己刻好的墓碑。

  “楼观道人逍遥子”

  “生于乙卯年戊子月戊子日,乙亥年丙子月癸巳日羽化。”

  怀玉看着老道提前五年为自己准备的碑,掏出手机看了眼日历,昨天是冬至日,农历正是乙亥年丙子月癸巳日,老道把自己羽化的日子提前五年就算好了,一天都不差。

  他拿起刻刀,在后面加上了一句,‘享年一百零四岁,关门弟子武青阳敬叩!”

  放下刻刀,怀玉看着那又被雪盖上一层白色的坟墓,师傅说他们有五年之缘,如今老道羽化,自己也该下山了。

  他回想起老道三天前的话,料理完后事就下山去,往北走。

  终南山万籁俱寂,恍如仙境,犹如一幅展开的绝美水墨画。

  简单的收拾了下,怀玉最终还是遵照老道遗言下山了。

  他本来也不属于这里,五年前他失去了一切,且身患癌症,癌细胞全身扩散,最多还能活三个月,甚至只剩下一个月了,绝望的他不想再折腾了,他本想一死了之,选了个偏僻安静的江边跳下去,却被老道救起,最后稀里糊涂被老道劝上山,本来想着进山清净的度过最后一段日子。

  进山后老道教他外修八部金刚功,内修八部长寿功,还耐心教他道德经、孝经、龙门心法、修真秘诀,还让他帮忙校订抄写他自己编辑的炁体源流。

  每日学经练功之余,也开荒种地,砍柴挑水,自给自足,还经常随老道入山采药加工炮制,定期下山弘道义诊。

  山中无岁月,怀玉掉光的头发居然慢慢长了回来,当五年过去后,他不仅没死,反而身强体健了。

  前不久他下山去做了个全身体检后震惊的发现,癌细胞彻底的消失了。

  这比分子靶向治疗还神奇,被判定只剩下一两月生命的他,跟着老道五年后完全康复了。

  老道的针灸、古方,加上内外修炼,给了他第二条生命。

  他原本只想在山里安静度过最后一点时光,慢慢已经习惯了山中隐居的生活,现在却完全恢复了健康,重获新生。

  他好了,老道却没了。

  老道让他下山,他也觉得自己没理由继续呆在这里,他如此年轻,重获新生,理应不负春光,好好重活一次。

  该下山了。

  牵上师徒二人养的‘青牛’‘白马’,他们是二人下山义诊时从屠户手里买下的两头被工地抛弃的受伤马骡,带回山细心医治疗养,恢复健康成了二人的好帮手。

  “老虎、狮子,走了。”

  怀玉把打包的几个行李箱装在马骡背上,那里有他上山时带的一些旧物,既有以前穿的衣服也有一些手机电脑等,但这几年几乎都没用过,如今要下山了,一并带走。

  其它箱子里则装了些老道收藏的经书功法,包括他自己编的那套,另外就是些道袍等,剩下的则还有些他们采集加工的药,还有自已留一些的粮食、蔬菜种子。

  两只狗窜了出来,那是怀玉在山上的好伙伴,一条是虎斑纹的细犬,一条则是黄毛蓝舌头的松狮犬,这两条都是帮秦岭山里人家义诊人家送他的土狗崽子,却也是难得的中华古老犬种,如今都已长成大狗,是怀玉的伙伴和好帮手。

  沿路下山。

  身后望仙台上传来虎吼。

  那是老道的护法,据老道说他头一次来这里时是七十多年前,他刚来便遇到一头老虎,但那老虎并没袭击他,反而呆在不远处守着,似在为他护法,此后老道在山中隐居七十余年,那头老虎早就老死,但后来一直有虎子虎孙接替守护,有时老虎甚至还会捕野猪什么的叼来送给他们。

  虎啸阵阵,好像在吊唁老道,又似在为怀玉他们送行。

  下山,

  向北。

  山下早没有了家人,五年山中隐居也几乎与社会脱节,自己该往哪去?

  这里是终南山,往北便是西安。

  不管怎样,再入红尘,闯便是了,怎么也不能辜负了这新生。

  今天他仍是一身青色道袍,子午簮、纯阳巾,塵尾拂尘,背上是老道的斩蛟剑,脚上一双道鞋。五年来,他掉光的头发重新恢复且再没剃过,蓄的很长,还蓄了胡须,配上这身行头,确实挺有几分世外修行的气质。

  怀玉负剑执拂,两只马骡背着行李无须牵引便轻车熟路的踩着厚厚积雪下山。

  下山的路常走,连两只狗子和骡子也都非常熟悉,可走着走着,他们却迷路了。

  漫天迷雾,犬吠骡嘶。

  在迷雾里又摸索着走了一段后,突然眼前豁然开朗,可两只狗子却大叫不止。

  怀玉愣在当场。

  明明寒冬时节大雪纷飞,天地银装素裹,地上厚厚一层积雪,可现在却是烈日当空,满山青翠,尤其诡异的是很炎热。

  刚才穿着夹层的道袍里面搭着羊皮背心都还很冷,可现在却感觉浑身热的出汗冒油。

  他环顾四周,更加惊讶。

  不仅身后的那条登山小道不见了,而且平日十分显眼的那条直通云海的蜿蜒盘山公路也不见了。

  甚至连那几万平的太乙天池都不见了。

  这怎么回事?

  虎斑突然朝前面奔去,大声吠吼。

  怀玉晃了晃脑袋,跟着上前,发现前面山崖底下躺着一个人,很奇怪的一个人。

  居然身着一身玄黑色铁甲,玄甲胸口还有晃眼的护心镜,更让人惊讶的则还是他的身上插着数支箭,且正在流血,殷红的鲜血染红大半甲衣。在他不远处,还趴在一匹马,身上也插着许多支箭,此时正痛苦的嘶鸣,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

  武怀玉有些懵。

  终南山里多隐士,号称有十万隐士,虽然如老道那样真正的隐士没多少,绝大多数都只是在终南山的山脚居住,甚至好多人完全就是来山里度假休闲旅游的,各种各样装扮的都有,装扮成将军模样也不稀奇,可这人马都插着箭还一直流血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剧组拍戏?

  可他一眼扫过去就看出来,对方是从前面高崖上滚落下来的,尤其是这箭伤这血可不是假的,他闻都闻的出来,他跟老道也学了五年医,眼前这马已经活不成了,这人也已经十分危险,明显失血严重,甚至从这么高滚落下来极可能还有严重的骨折或内伤。

  不管如何,救死扶伤要紧。

  怀玉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那人昏迷不醒。

  他掏出手机,却没半点信号,只好收起手机,从骡子上取下药箱,先用剪刀把箭杆剪断拔出箭头,然后卸下盔甲,他发现这箭和甲都非常有质感。

  那人受伤严重,浑身血污,拔箭卸甲后发现身上还有数处贯穿伤,似是刀枪所伤,而且摔伤严重。

  清创、止血,拿出他跟老道学习自制的伤药,上药、包扎,然后又正骨复位,把骨折处上药、夹板,还给灌了些通瘀止血镇痛抗炎内服药,忙完这些,他已满头是汗。

  将道袍和羊皮背心脱掉,他又掏出手机,可依然没有信号,正当他准备登上高处找信号时,那人呼痛着醒来。

  “别动,你受伤严重得先躺着,要防止二次伤害,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怀玉按住他,一边问道。

  那人睁开眼睛向他往来,可却如看到鬼一样愣在那里,良久才喃喃道,“二郎?是你吗?我死了吗,我们这是阴间相会了?怪不得我们一直找不到你,原来你已经死了?”

  “你受了重伤,我给你做了简单急救,现在暂时没事,但需要马上送医院,我去给你找信号叫救护车。”怀玉看对方说胡话赶紧安慰。

  那人瞪大眼睛望着怀玉,却十分激动,突然一口血吐出来,又昏了过去,怀玉赶紧拿毛巾给他擦拭,一张血污的脸显露清楚。

  这回却轮到武怀玉如同看到鬼一样了。

  那人居然跟他长的一模一样,甚至连鼻梁左侧都有颗一样的黑色小痣,他低头看着那人,又扭头看向四周。

  穿过一片迷雾,就从大雪纷飞的寒冬,一下子到了炎炎夏日,连盘山公路和太乙天池都消失不见了,又突然遇到个受伤的古代银甲武士,居然还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

  这真是见了鬼了。

  “秦王···殿下···,属下找到薛万彻了,他们···他们就隐匿在终南山太乙峰,但他们拒不受招,还袭击我们,属下无能···有负殿下重任,属下死不足惜,可惜不能把薛贼的行踪禀告殿下了···”那人昏迷中还在喃喃自语。

  怀玉站在那满身是汗浑身湿透,什么秦王什么薛万彻,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是哪,他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