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忒修斯所给出的警告,修格非常的重视。
实际上,就算忒修斯没有给出这方面的提醒,修格也不可能轻视眼前的对手。
因为现在的克兹洛夫看上去真的非常不对劲。
尽管他的面容和身形都和过往没有半分区别,但在他的那双眼睛里,却不断地闪烁着异样的光影,随着克兹洛夫的前进,这些沉郁的暗渊迷雾正持续地从他的眼瞳内部钻出,并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盘绕在了他的身体四周。
“啪嗒!”
宫廷猎犬从一具已经碳化的尸骸上轻巧跃下,其背部延展出来的螯蛛肢体以特定的节奏敲击着地面,这是它进入警戒状态时的一种常见表现。
尽管依靠自身的能力,宫廷猎犬成功地避开了克兹洛夫的魔法轰击,但现在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异样气息却是实打实的让宫廷猎犬感受到了威胁。
而与猎犬之间存在魔力链接的修格也借此接收到了猎犬的大致感受。
克兹洛夫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有别于暗渊当中的一般存在。
在猎犬那极度敏锐的感知里,克兹洛夫气息已经完全凌驾于暗渊螯蛛等较为常见的暗渊族群了,甚至可以说,克兹洛夫给猎犬带来的感觉竟然与暗渊宫廷内部那些怪异且危险的存在高度相似。
于是,一个词汇从修格的脑内蹦了出来,他立即在心中对忒修斯提问:“神选?”
“想多了。”
忒修斯否定道:“暗渊宫廷与梵恩过去的那些所谓神祇完全不同,把这样的概念套用上去很不合适……不过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也确实与‘神选’有些相似……相比其他的信徒与眷族,他从暗渊宫廷那里得到的显然要更多一些……”
忒修斯的话还未说完,克兹洛夫便已然有了新的动作。
他在距离修格不远处站定,盘绕在身体四周的暗渊迷雾剧烈地颤动了两下,紧接着,这些奇特的浓郁雾气便直接在魔力的作用下化作了一根根漆黑的锁链。
修格见过这种锁链。
当他第一次参加黑日结社的集会,并被要求对魔法女神梅尔的塑像执行所谓的“亵渎仪式”时,那些专门用来穿透魔法女神身体的锁链便是这种模样。
而现在,这些漆黑的锁链正在克兹洛夫的身旁轻轻地扭动着,随着它们的不断活动,独属于克兹洛夫的墨绿色魔法光泽也开始不断地朝着这些锁链蔓延。
很快,这种致命的色彩便将那些带着锋锐末端的锁链彻底包裹,这使得它们看上去仿若一条条浑身上下包裹着墨绿色电光的剧毒长蛇。
“恩斯特先生,你简直没有一点变化。”
声音从克兹洛夫的口中缓缓传出,在暗渊魔力的影响下,他的声音变得悠远且冰冷,听起来就像是从那黑色太阳背后的深渊当中传出的可怖回响。
“就和我们上一次见面时一样,你还是这样的自大与狂妄……也还是这样能够给人带来‘惊喜’。”
“呵呵,多谢夸奖。”
修格扯了扯嘴角,随后他轻轻晃动了一下手臂,那把在之前的厮杀当中因为与敌人发生激烈碰撞而破碎的黑色利剑便又一次从他的手掌当中延展了出来。
随着这一动作,因为克兹洛夫的杀伤性魔法而大量崩毁的卡尔戎之触也从修格的身后重新涌现,这一次,来自镜中使者的迷雾将所有新生的卡尔戎之触包裹,这让它们的轮廓变得模糊不定,凭空增添了几分神秘气质。
“你就不一样了,克兹洛夫先生。”
修格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带着浓烈嘲讽意味的笑容:“根据过去这段时间我对伱的观察,你可要比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苍老太多了……是黑日结社内的事务太繁忙了?又或者,是因为你们内部有太多没用的蠢货?”
说话间,修格缓缓抬头,漆黑的面具在他的脸庞上一闪而过,紧接着,那张属于费奥兰多男爵的面孔一闪而逝。
克兹洛夫死死地盯着修格,即便此时他的眼眶被浓郁的暗渊阴影所充斥着,但任何一个直视克兹洛夫的人,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此时的愤怒。
“你所得到的恩惠与赐福远胜我等,但你却对这份宝贵的馈赠毫无珍惜……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得到它们的?是欺骗,还是掠夺?”
“哈,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因为我运气好,那些神祇看我顺眼呢?毕竟我一觉醒来就变成这样了,你们的预言不是很万能么,为什么不回去翻翻看呢?”
说到这里,修格的语气一顿,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略显浮夸的表情:“啊呀真抱歉,我差点忘了,你们的那位预言者好像就是被我亲手解决掉的,不过在他之后,你们应该也已经找到其他能够编故事的人了吧?”
“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帮你们写啊,保证比他写的更受欢迎……只要你们愿意付稿费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修格的左手突然微微一抬,位于他身体左侧的那些卡尔戎之触突然卷起,大量的暗渊迷雾随着这一动作朝着修格身旁聚集,配合着那些扭动的卡尔戎之触构成了一面半透明的巨大“阴影盾牌”。
在“盾牌”形成的刹那,一团从斜刺里飞来的漆黑光影狠狠地撞击在了上面,使得那些凝聚在一起的暗渊迷雾剧烈地震荡了起来。
修格根本就没有扭头去看,这些附着了大量迷雾的卡尔戎之触以极快的速度做出了应对。
只见它们迅速地收缩,将那团杀伤性魔法的余波尽数消解,其中逸散出来的些许魔力,则是被扭动中的卡尔戎之触当场吞噬。
在“品尝”到了其中的魔力后,这些触须就像是锁定了自己的目标一般,朝着特定的方向凶狠刺出。
猩红的血液在明暗不定的光线下凭空喷涌,一具利用魔法隐藏在附近的躯体就这样当场被卡尔戎之触所洞穿,在他的胸口与腹部被毫不留情地刺出了巨大的空洞,其中的内脏与骨肉更是在暴戾的搅动下化作残渣。
克兹洛夫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他既没有向修格发起攻击,也没有阻止修格对那名黑日结社法师的杀戮。
待那具残破的躯体被卡尔戎之触甩在地上后,克兹洛夫才缓缓开口道:“你所说的这些话并没有什么问题,在结社之内,同样存在着大量愚笨,且缺乏指引的蛀虫……他们所唯一拥有的便是忠诚,对于神祇的忠诚。”
“恩斯特先生,像你这样的人,也一直是结社所渴望的,无论你究竟是不是那预言当中所提及的‘深渊独子’,你的头脑与能力都能够真正地让结社走向那伟大的愿景。”
修格眯眼看向对方:“怎么,到现在这种地步了,结社还在考虑劝降与合作的选项?”
“有何不可?”
说着,克兹洛夫发出了低沉的笑声:“既然你已经拥有了夺取他人面庞与记忆的能力,那么想必你也应该知道,在那伟大的黑色太阳后,吞噬与融合本就是合作的一种基础方法……”
伴随着克兹洛夫的话语,那些悬浮在他身旁的墨绿色锁链开始均朝着修格的方向指来:“恩斯特先生啊,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本可亲自地执行那亵渎之礼,并与无数神祇所留下的残影和真理成为亲密无间的战友……可惜你选择了拒绝,既然如此,那便由我替你完成那残缺的仪式吧。”
克兹洛夫的声线开始朝着扭曲的方向发展,基于魔力震荡而产生的冰冷回音在广场当中飘荡:“在攫取了你的记忆与思想后,我自然也会去见见我那位天真的学生……到时候,你与迈耶尔便可在那永恒的深邃阴影中重逢了。”
话音落下,远方的天空中却突然出现了刺眼的亮光。
那是重型结晶炮弹与大型的防护仪式碰撞时所产生的剧烈爆炸。
修格微微抬头,他看了看那些从南方夜空当中划过的惊人轨迹,目光轻轻闪动。
这些重型结晶炮弹明显不是从岩湖矿场的方向打来的。
它们的数量、威力以及残留的路径轨迹均表明,这轮炮击极有可能来自沃特尔王国方向,而这便表明,在这个特殊夜晚所发生的动荡已经成功地被后方所知悉,不仅如此,他们还积极地调整了自己的策略,并主动地针对圣斯蒂尔领土展开了打击。
接二连三的轰鸣声从远方传来,不用看修格也知道,这些结晶炮弹当中的相当一部分一定瞄准了那些被自己标记出来的“重点目标”。
于是他向前一步,朗声道:“克兹洛夫,好好看着吧!”
“你们所蔑视的那些所谓‘愚夫’,现在已经开始向你们宣泄炮火了……他们不是孱弱的标靶,而是能够赠予你们死亡的使者,至于我,只不过是他们当中的普通一员而已。”
剧烈的光芒在守望城南方天空当中绽开,猛烈的冲击在守望城的城防仪式上撕出了两道细小的裂口,于是大量的魔力波动顺着这些裂缝涌入,如同锋利的刀刃般闯入了那些正在盘旋的亚莎鲁鸟群之中,在其中勾画出了两道明显的血色痕迹。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盖过了阿特米尔巨鹰们的刺耳尖啸,这些可怕的掠食者此时已经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那安设在岩湖矿场内的炮兵阵地注定会被它们所摧毁。
守望城的街道当中,仍旧不断有零星的枪声传来,最后一部分尖嘴枭营成员所制造的响动,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已经被黑日结社以雷霆手段清缴,在大量暗犬与亚莎鲁巨鸟的围剿下,这些能力有限的雇佣兵最终只能龟缩在房屋与工事当中勉强挣扎。
在混乱当中,修格体内的魔力彻底爆发。
时间已经拖延的足够久了,后方也已经做出了最积极的应对,那么接下来,他要做的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伴随着一声恐怖的咆哮,宫廷猎犬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瞬,这只狰狞的野兽用背部的螯肢撕开了阴影,从克兹洛夫身旁的一堆碎裂砖石当中窜出,尖爪、利齿以及锋利的肢体从不同方向落下。
那些扭动的锁链并不一般。
作为暗渊宫廷所赐予自己信徒的恩惠载体,它们在宫廷猎犬现身的同时便已经做出了应对,盘绕于其上的墨绿色电光朝着宫廷猎犬的方向迸发,同时还有多条铁链从侧面迂回,准备利用自己那锋利的末端将目标贯穿。
狂奔之鼠斯尼奇的身影重新在修格的身旁显现,在大量恩斯特家族鼠群的拱卫下,它主动地迎向了那些身体发生畸变的黑日结社成员,更另外一部分鼠群则不顾自身的损伤,扑向了那些准备利用魔法来支援克兹洛夫的施法者与士兵。
“行走之林”所赋予的强悍生命力在修格的体内流淌了起来,那道由克兹洛夫所制造的伤口开始迅速愈合,而因为长时间的战斗而产生的疲惫之感也被快速洗刷。
就这样,修格朝着克兹洛夫的方向发起了冲击。
无数的卡尔戎之触席卷而上,与克兹洛夫的墨绿锁链纠缠在了一起,两种同源的魔力开始互相绞杀,可怕的震荡以及刺耳的摩擦声折磨着广场中每一个人的精神与耳膜。
在又一次地击退了宫廷猎犬所发起的突袭后,克兹洛夫突然发起了迅猛的反击,大量的墨绿色锁链扭结在了一起,将涌向自身的大量卡尔戎之触当场湮灭,紧接着这些锁链又骤然“绽放”,直接在修格的身旁编织出了一面巨大的墨绿之网。
然而,这些可怕的锁链却没能成功刺下。
一张被修格注入了过量暗渊魔力的魔法书页被他顺手抛出,于是极寒的低温以那书页为圆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出。
在得到了特殊魔力的支持后,原本仅仅只是湖泊级魔法的“寒冷之池”彻底地释放出了自己的所有潜力,苍白的坚冰在四周肆意生长,苍蓝的色彩里,竟然也多出了几道特殊的深邃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