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起来不像是日常使用的药品……”
薇琳认真地嗅了嗅,随后便做出了专业的判断:“更像是魔法生物实验室里的药剂,与用来防腐的‘白湖’有些相似,不过从味道判断,恐怕是民间的‘仿制’版。”
“白湖?”
“为了保证某些器官或组织从魔法生物身上切除下来后仍旧保留原本的魔力与性质,会专门使用这种药剂进行保存……民间的一些炼金作坊或野法师结社也会使用这种药剂的仿制品,效用一般,但味道却非常刺鼻。”
“一个渔民的家里,为什么会有这种味道?”
修格皱了皱眉,随后他来到了门前,见门旁挂着一个系着绳子的老旧铃铛,便伸出手拉拽了一下。
铃铛虽然老旧,但发出的声音却非常响亮,修格静静地等待了一阵,见并没有人来开门,便又抬起手重重地敲了两下。
这一次,房屋里终于有了反应。
在一阵有些凌乱的声响后,有人踏着踉跄的步伐来到了门后,紧接着修格便听见了一个沙哑且浑浊的嗓音。
“谁,谁啊?”
薇琳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修格抬手制止。
他调整了一下状态随后便开口说道:“是我!老格伦!我来还钱来了……之前借你的钱,我已经凑齐了!”
听见修格的声音,薇琳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因为她发现,修格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竟然熟练地用上了布尔特公国居民们特有的弹舌习惯,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与一名真正的港口渔夫毫无区别。
比起压迫感十足的“法委会办事,赶紧开门”,修格所采用的策略明显更为有效,于是房门打开了,一个拿着酒瓶子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门后:“钱?还钱?该死,我什么时候借出去的?”
伴随着老格伦的嘟哝,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但紧接着,这名老渔夫便看清了那站在门前的身影。
他愣住了。
尽管在酒精的作用下,老格伦现在的脑袋并不怎么清醒,但他却也清楚,眼前的这对年轻男女是绝对不可能借自己钱的,非要说起来,他们倒更像是“放贷”的!
出于本能,老格伦便想要将大门关上,然而修格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金属手杖快速向前一伸,便已然将那大门卡住,一只法师之手凭空显现,精准地抓在了老格伦的嘴巴上,令他没有办法发出半点声音。
就这样,两人成功地进入了屋内。
屋内的光线非常昏暗,墙壁上的结晶灯并没有被使用,窗户被窗帘遮挡着,室内的光源仅有一盏油灯以及一个烛台。
面对修格展现出来的“温和态度”,老格伦的酒早已醒了大半,他畏畏缩缩地靠在门边,待那法师之手松开了嘴巴后,他仍旧不敢讲话,生怕这两名来历不明的法师顺手将自己灭口。
他的这种恐慌情绪直到薇琳与修格展示出了自己官方的法师证件后,才勉强得到了缓解。
至于两人的证件究竟是代表了评议会还是法委会,老格伦实际上并不怎么关心,毕竟对许多人来说,这二者本质上并无区别。
对于室内搜查工作,在法委会待过的薇琳早已无比熟悉,眼见她开始有条不紊地检查整栋房屋,修格便将惴惴不安的老渔夫带到了桌子旁。
面对这种阵仗,老格伦的心理防线已经濒临崩溃,在坐下来后,他的第一句话便让修格忍不住笑出声来。
“法……法师先生啊,我可没有窝藏野法师!”
“放心吧,和野法师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也不会把你抓走,只是有一些事情需要向你确认。”
修格摆出了一幅好好谈话的姿态,同时他从随身的钱袋里取出几枚通用钱币,并将它们推到了老格伦的面前:“你只需要正常地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那位法师小姐只是做一些例行的检查,她不会破坏这里的任何东西,更不会拿走你的财物。”
“好……好吧。”
老渔夫口中这样说着,但目光却是忍不住瞟了一眼地面。
修格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的反应,但他并没有点破,而是问道:“我听说你前几天才从海上回来?怎么样,海上的捕捞还顺利吗?”
听见这个问题,老格伦的身体微微一颤,随后他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当然不顺利啊,先生,过去我们每到这个季节,总要捕捞许多的布尔特鲷鱼,并让港口的渔民协会帮忙卖到德兰去,这是我们每年最重要的时候了……”
“听起来今年很糟糕?”
“是的,非常非常……糟糕,我们去了好几个鱼群喜欢聚集的地方,但一网下去却总是连鱼鳞都看不见,有好些人都说,是那个……黑色的太阳把鱼群都吓跑了。”
修格点了点头,他顺着对方的话接着问道:“除了布尔特鲷鱼呢?其他的收获总该有吧?我听说在这个季节,布尔特公国的螃蟹和虾群也很有名,就没有考虑捞点别的?”
“螃蟹和虾……”
老渔夫苦笑起来:“先生啊,您可能不知道,那些捕蟹的人也倒了大霉,他们那些沉在水里的蟹笼子坏了一大堆,十个下去,总能坏掉五六个,而且据他们说,那些笼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直接咬碎了一样,连修补都做不到!”
修格默默地将这些话语记在了心中,随后他便将话题引回了对方自己身上:“那么你呢?你这一次出海,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老格伦迟疑了两秒,他抬起头,见眼前的年轻法师似乎确实态度良好,便点头承认道:“是的,我们也碰上了……”
“我们当时已经跑了好几个熟悉的位置,但收获却少得可怜,但出海一趟没点收获实在不像话,所以我们就又换了一个新地方,像碰运气一样下了一网。”
再然后,他所说的事情,便和修格两人之前在酒馆当中听到的基本一致了。
唯一不同的地方,便在于老格伦口中的“怪事”又多了许多的细节。
“你说的怪鱼,它们长什么样子?”
“先生,您这让我该怎么形容呢?”
老格伦一脸的为难与恐惧,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比划道:“要我说,那根本就不是鱼,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也不应该存在同时长着三个脑袋的鲷鱼,不……不止三个,可能还有更多!”
已经检查完了二楼,并回到餐桌旁的薇琳同样在侧耳倾听,听了老格伦的描述,她忍不住皱起眉来,显然在她的记忆中,根本就不存在类似的魔法生物。
老格伦显然已经陷入了自己那段怪异的回忆中,他就像是忘却了眼前的两名法师一样,自顾自地说道:“我可以确定,那些东西确实都是脑袋,但是鲷鱼怎么可能长得那么大,还有那么锋利的牙齿呢?更何况,它被网上来的时候还在吞吃自己的同类……几个脑袋同时分享一条鱼,太可怕了……”
薇琳忍不住插嘴道:“你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不可能看错,女士!当时船上的所有人都看见了,有人还差点被它们咬中,渔网也被啃烂了,我把它拿回来了,现在还没捕好呢!”
老格伦一边争辩着一边走向旁边的木头柜子,就当着两人的面从里面扯出了一大卷带着浓烈气味的渔网,借着薇琳释放出来的照明戏法,两人看见,那渔网确确实实被撕出了一道惊人的缺口。
修格连忙安抚了一下渔民,随后他便抛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那么,那几条怪鱼去了哪里?你带回来了吗?”
“不!当然不可能带回来!”
老格伦连忙摇头否定:“我们怎么可能把那种怪物带回来啊!难道有人会想吃它吗,您可别跟我开玩笑了!”
“我建议你说实话,否则,这些报酬我可就收走了。”
修格的手指轻轻地晃动了两下,于是一枚闪亮的通用金币灵活地跳了出来,并精准地叠在了那些钱币的最上方。
然而,当前生活状况明显有点拮据的老格伦却直接摇头道:“先生!我说的就是实话,绝对的实话!您的这些报酬我可以不收……但我绝对没有说半句假话!”
见状,修格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抬起手杖轻轻地戳了戳地面,随着这一动作,淅淅索索的细碎声响当即从墙壁与地板之下传出。
于是,在老格伦惊悚的目光中,一群大小不等的漆黑阴影从家具的背后,从地面与墙壁的缝隙当中快速钻出,它们飞快地聚集在了修格的脚边,并发出了一阵阵的叫声。
修格叹了口气,他拄着手杖站起身来,随口命令道:“带路。”
其余的老鼠纷纷散去,仅有最后一只留下,它就如同讨好修格一般晃了晃身体,随后便朝着房屋的另一端奔去。
眼前的奇异情景使得一旁的渔夫开始变得紧张了,他的腿脚好像有些发软,然而一只凭空出现的蓝色法师之手却直接抓住了他的肩膀,推着他向前走去。
很快,三人便来到了一个狭小的隔间之中,在轻松地挪开了一堆随意堆叠的杂物后,一个通向地下室的活板门便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到了这种地步,修格两人自然也不需要再理会老格伦说的任何话了。
在谨慎地利用防护仪式封锁了整间房屋,并做好了准备工作后,他们在那只老鼠的带领下打开了活板门,顺着阶梯走进了那地下室当中。
这间地下室显然就是那浓烈的炼金药剂气味的源头,只不过在活板门打开后,修格两人又闻到了一股夹杂在那药剂气味中的鱼腥气与血腥气,非常难闻,除此之外,地下室的温度也偏低,甚至可以称得上寒冷。
数个照明戏法相继显现,将这个地下室照得透亮。
这里的空间其实非常有限,也就比上面的杂物隔间稍稍大那么一点,修格看见,这间地下室的墙壁旁放置着一台金属仪器,上面铭刻的魔法仪式正在缓缓运作,而它便是这地下室的低温来源。
“女士,这只是一台普通的机器,很多渔船,或者像我这样的人家里都有……可以用来保存一些鱼类和肉类,也可以拿来制造一点冰块,方便出海的时候用。”
薇琳扭头,果然,在那台机器的旁边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装着不少的碎裂的冰块,在这些冰块中间还放着一个铁桶,里面装着不少切成段的鱼肉。
她眯了眯眼,问道:“这些鱼肉,应该不是你的食物吧?”
“当……当然……”
面对薇琳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老渔夫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了,他就像是泄了气一样摇摇头:“当然不是……您想要找的那种怪鱼,就在那里……我用布遮起来了。”
说着,他用手指向了地下室的另一端,那里有着一片看起来和墙壁颜色相近的帆布,明显后面还藏着什么东西。
于是修格动了动手指,法师之手立即飘飞上前,将那帆布扯开,漏出了一个呈长方体形状的巨大水槽。
“咚!”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地下室中传出一声闷响,修格看见,在自己扯开帆布的瞬间,几个怪异的黑影便狠狠地撞击在了水槽之上,在光线的照射下,这些怪异鱼类的面貌彻底地显现在了修格的面前。
老格伦的形容并没有太大的差错,这些在水槽中游动的扭曲鲷鱼同时生长着多个大小不同的头颅,而且这些鱼头的嘴巴里,也都长着剃刀般的利齿。
它们看起来既像是多条鲷鱼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扭结在了一起,又好似是从同一个躯体上长出了多个脑袋。
或许是因为地下室中的光线过于明亮,又或许是觉得自己找到了新的猎物,这些扭曲鲷鱼头颅上的眼睛开始剧烈地转动,而它们的牙齿则不断地摩擦着前方的玻璃……
一股无法掩饰的掠食欲望,就这样清晰地被传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