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伦城,这座历经磨难的特殊城市,如今艰难地走向自己的命运终点。
汹涌的烈焰正在塞伦城的南部城区不断闪烁、升腾。
这一次,这些源自魔法或武器的炽烈光芒,却成为了人们追求生命与未来的重要依仗。
在暗渊子嗣们发出的凄厉尖啸中,在每一名赴死的勇士所发出的最后呼喊声中,每一个人都仿佛成为了那遥远时代中,为了温暖而栖身于篝火旁的微小部族之民。
每一处火光的燃起,都意味着一次反抗的发起,而每一处火焰的熄灭,便又代表着那些恐怖存在的推进。
而这样的色彩,在那些赶来执行轰炸任务的魔法空艇与气球驾驶者们的眼中,则更显悲壮与惨烈。
负责执行这一次“焦城”任务的,是来自德兰王国的第二空艇团,事实上,它们组建的时间还很短,甚至并没有真正地参加过大规模的正面战斗,而在这些职业军人与随军法师们登上空艇时,他们才知道自己竟然接下了这样一个任务。
塞伦城内那些涌动的怪异黑暗,便是他们这一次任务的主要轰炸目标,而那些闪烁不定的火光,则是他们轰炸的起点。
轰炸将持续时间四个小时,由两大法师组织以及高原工匠们制造的烈性结晶炸弹将在这期间覆盖整个塞伦城,而这些特殊的结晶炸弹将制造出规模惊人,且能够维系极长时间的魔法烈焰,其火焰的威力以及所能够影响的区域远超寻常魔法和武器。
在这种烈焰的覆盖下,不仅地面上的一切事物会被焚烧殆尽,地下管道等空间内的一切,也将遭受致命的损害与打击。
“他们的第一道防线已经崩溃了,我们要投弹吗?”
“肯定有不少人和那些‘淤泥’纠缠在一起,但他们坚持不了太久。”
“他们在下方点燃的火焰就是我们的投弹点!执行命令!”
负责决策的军官同样看见了城中的景象,但他却别无选择。
作为职业军人,他知道,这些勇士的奉献与死亡必须发挥出应有的意义。
于是随着命令的下达,魔法空艇以及气球上的士兵们只能咬牙转动自己面前的金属手轮,并将投弹窗口打开,随后将那些恐怖的烈性炸弹缓慢移出,并在抵达目标点上空的时候,将其投掷而下。
在刺耳的呼啸声之后,便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第一发烈性炸弹成功地落在了汹涌前进的暗渊子嗣浪潮当中,于是刺眼的光芒立即从那些流动的漆黑色彩内部爆发出来,远超寻常结晶炮弹的魔力爆炸以及恐怖冲击在顷刻之间便在这些远古造物内部制造出了一片空缺。
再然后,更多的烈性炸弹坠落而下,爆炸声不绝于耳,就连封锁着塞伦城周边的强大仪式场也在这接连不断的震动当中闪烁起了混乱的光芒。
暗渊子嗣们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与迷茫当中。
它们确实从塞伦城内的居民们那里夺取了相当多的记忆,但在这些记忆中,却鲜有与魔法空艇以及轰炸相关的讯息,它们对于这种于短时间内催生出来的新型战斗方式,以及那些肆无忌惮砸下的爆炸物感到无比惊惧。
行进中的混沌之潮开始严重减缓,大量分散出来以发动进攻的子嗣个体在熊熊烈焰的炙烤下当场消亡,更有许多体型庞大的子嗣凝聚体随着那猛烈的魔力爆炸而化作残渣与碎块。
面对那些侥幸逃过第一轮轰炸,仍旧尝试朝自己逼近的怪物,腰间悬挂着龙牙牌,手中握着魔法书的法委会法师踉跄爬起,他已经听不见了,鼻孔内更是不断有鲜血低落。
然而,看着眼前这些在烈焰中不断挣扎的扭曲形体,他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热烈笑容。
至于他的同伴,那位尤其喜欢“北境牌组”的牌友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横扫而来的火焰之中,几张残损的龙牙牌飘落于空中,一具已经无法分辨的躯体跌落在火焰里,那便是他最后的痕迹了。
“赞美火焰,赞美梵恩,赞美梅尔女神!”
然而法师却并不悲伤,他用自己那已经完全变形的声音高呼起来,随后便用力挥动手臂,将散落的魔法书页以及自己钟爱的纸牌抛向空中,随着这一动作,暴乱的魔力自那些书页之内迸射开来,在轰炸产生的震动中,埋设在街道上的战争仪式随即发动。
法师们与他们的龙牙牌就这样被汹涌的魔法光芒吞没了。
而那些正在执行轰炸任务的空艇乘员们则看见,在轰炸产生的火光内,一道格外显眼的蓝色直线在南部城区的边缘位置快速拉开,所有试图逃出火焰,并继续向前的怪物,均在这奇异的魔法光芒中当场崩毁。
不仅如此,在最初的剧烈战争魔法生效之后,那些毁灭性的蓝色光辉仍旧存留于地面之上,无数繁杂的魔法纹路在这些光芒中不断闪烁,它们与那些汹涌而至的火焰一起,不断地损害着试图继续行进的暗渊子嗣们。
“这一下,他们又给自己争取到了不少时间。”
空艇上,看见了那战争魔法璀璨光芒的军官叹了口气,但还没等他说完话,一旁的观察员便有了发现,他朝着塞伦城内的某一个位置指去,声音也有些变形:“那……那是什么东西啊?”
与此同时,其他空艇上的成员也同样发现了异常。
安设在空艇上的巨型结晶灯被打开了,明亮的光芒朝着目标地点投射而去。
在明亮灯光的照射下,一幅令人头皮发麻的画面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就在灯光汇聚之处,赫然出现了一座由那些粘稠怪物们堆积而成的巨大山丘,它的高度看起来只比塞伦城的城墙低上一点点了,而在它的四周,仍旧不断地有黑色的阴影汇聚而来,就仿佛这里存在着某种能够吸引它们的宝藏一般。
看着那不断涌动的庞然阴影,空艇上的军官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加速,口腔当中更是有些发苦,他干涩地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从地图上来看,那里是塞伦城法委会分部的驻地!”
听见这句话,军官抬起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随后他对着身旁的士兵命令道:“通知所有人,在第三轮投弹结束后更替弹药……我现在认为,焦城策略确实是有必要的,这些怪物绝对不能逃出塞伦城!我们需要将它们彻底焚化在这里!”
……
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面对生死存亡危机的并不只有塞伦城。
事实上,对于那些极少数留守在大裂缝营地当中,并坚持做着最后记录的士兵们而言,死亡似乎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体内没有魔力,因此从裂缝深处散发出来的诡异力量也并没有对他们造成过于强烈的影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环境中魔力烈度的进一步提升,这些勇敢的士兵们也终于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症状了。
耳鸣、头晕、呕吐……
严重者甚至开始流鼻血,并感觉自己的牙齿开始松动……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仍旧坚守着自己的工作——直到此时,针对裂缝的观测与记录仍在不断地进行着,士兵们轮番利用仪器或肉眼观察裂缝内部以及周边正在发生的变化,并将这些变化记录下来,并通过预设好的通讯秘仪传递给后方。
存放通讯秘仪的房间已经是这片营地当中唯一的“净土”了。
为了保证秘仪不受异变魔力的影响,在进行撤离前,紧急委员会特地在秘仪附近设置了大量的防护仪式以保证其稳定,这就使得混乱的魔力在经过这些防护仪式后变得相对稳定,而这样的环境,也能够让轮替下来的士兵们稍稍缓上两口气。
在又一次的地震过后,那条可怕的裂缝变得更大了,原本距离裂缝边缘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的营地建筑已经彻底被它所吞噬,而在入夜后,士兵们更是能够清晰地看见从地下冒出的怪异光芒以及带有迷幻色彩的雾气。
现在,那所谓的“震颤”已经不再需要法师们去感受了。
作为从未接触过魔法的普通人,士兵们只要平静下来,就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一种作用在自己思维与精神上的诡异力量,甚至于有人感觉整个地面,也在按照某种频率不断震动。
午夜过后,嶙峋丘地极其周边地区又一次迎来了剧烈的地震,而这一次,大半个裂缝营地彻底消失,士兵们也借此窥见了更加令人瞠目结舌的情景。
在那暴露出来的地底世界中,他们看见了刺眼的亮光,就仿佛在这地面之下,藏着另外一轮太阳一般。
然而这种光芒并不温暖,相反,它在不断地带走周围的温度。
液体开始结冰,士兵们的睫毛上也出现了白霜,他们不得不用更厚的衣物来包裹身体,以继续进行自己的工作。
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地面的震颤,那团光芒似乎还在不断地朝着地表靠近,它的光芒并非恒定的,在某些时刻它会变得黯淡下去,而在这时,士兵们便能够利用肉眼对它进行观察,而这样的行为,则让他们受到了更为猛烈的冲击。
有人看见,在那道裂缝的深处,在那似乎正不断“升起”的光辉当中,赫然存在着许许多多的阴影——它们有的似乎是人类,有的似乎是其它动物,还有的则是一些根本难以形容的怪异存在。
而这些带着奇异光泽的阴影并非恒定不变的,它们在每时每刻发生着变化,就像是在庞大水体中游弋的各种水生生物一般。
看见这种奇异情景的士兵并没能亲自将讯息传递出去,因为就在他们带着恐惧观察这些阴影的时候,深渊底部的光芒再次闪烁起来,于是他们当场便瞎了,在那种暴乱魔力的影响下,两名士兵的双眼发生了严重的畸变,就像那些从地底下返回的法师们一样,他们的双眼化作了晶莹剔透的魔法结晶。
他们在痛苦中坚持着将自己看见的一切复述了出来,在这之后,两人便都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他们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地发生变化,就像之前那些变成人形结晶的幸存者们一样,而当他们彻底化作魔法结晶后,薇琳曾经成功辨识出的那些古老纹路便从他们的结晶躯体深处浮现而出。
而这些纹路所代表的意义也正是那令人胆寒的呼喊与劝告。
“快跑!”
然而,对于坚守在这里的士兵们而言,这样的劝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人都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病变,就算他们始终待在防护仪式的保护当中,并尽可能地避免接受那种光芒的照射,但这种异变却仍在不断加剧。
相关的情况全部通过秘仪传递了出去,这一过程又持续了足足两个小时。
然而,能够以正常状态书写讯息并操纵秘仪的人却越来越少,裂缝仍在扩大,营地内的人形结晶也越来越多,在忠诚的完成了最后一次记录后,营地内最后一名还能够勉强活动的精灵士兵利用秘仪向后方的学者们道别,随后他结束了自己的工作,拖着已经长出了结晶碎块的手臂走出了房间,离开了那些已经濒临崩溃的防护仪式场。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很久。
但地下冒出的光芒实在是太过于明亮了,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身处白昼的错觉。
现在,他面对的已经不再是所谓的“裂缝”了,而是一道无比宽阔的巨大裂谷,嶙峋丘地的变形与崩塌仍在持续不断地进行,身为高原上的居民,这名来自高原的精灵士兵对山峦与丘陵有着深厚的感情,然而他现在感觉自己甚至能够听见大地被撕裂时所发出的哭泣。
又或者,那实际上是梵恩所发出的哭泣?
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那飘动的刺眼光芒中一点一点地发生着转变,于是他孤独地坐在了空地上,并努力地抬起自己的头。
尽管那是奢望,但他仍旧想要再看一次明媚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