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的雨水,在地面汇聚成一个个浅洼。
长安城北门驻守的汉军,远远看见一行军伍,横穿雨幕而来,出现在城外。
稍加辨认后,城门处的汉军精神大振,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
远处过来那一队军伍,共两百余人。
队伍里的兵众,人均三马,马侧悬枪挂弓,腰上佩刀,后背配有青铜弩,臂上带有小巧的铜盾。
整个队伍给人一种武装到牙齿的观感,气氛肃杀。
战士们在马上坐如劲松。
队伍前后散开,将一辆宽大的车驾,护持在中间。
而车驾一左一右,分别跟着两匹神骏的高头大马。
其中一匹,正是随着霍去病而名扬天下的今安。
另一侧是一匹毛色如火焰的红马。
今安在雨中迈着小碎步,轻甩尾巴,颇为惬意,时而会绕着车驾小跑一阵。
它是一匹闲不住的闷骚马,喜欢出去浪,不太喜欢回长安。
不过……这次回来,今安的情绪有些不一样。
它横着马眼,扫了下另一边的小红马。
那小红马下边缺东西,是匹母马。
今安两岁多了,到了对异性好奇的年纪。
它在马车周围跑来跑去,是在展示自己的强壮和……浪,腹|下精神抖擞。
不过那小红马眼神骄傲,不太愿意搭理今安的样子。
忽然间,今安靠近红马,张口便咬向小红马的颈子。
小红马被咬住,反而变得顺从起来,拿头去蹭今安的颈子。
今安有些得意的叫了一声,原来降服母马是要靠凶悍,直接上才能行。
今安的马眼,扫了下小红马漂亮的毛色和肥硕的马臀。
小红马则低低的嘶叫,好像有些羞涩。
车架内,坐着霍去病和白南妤,还有道尊。
道尊在闭目养神,霍去病也在内视识海。
这一路回来,随着西域诸国,对大汉递交国书,并入汉土,一股兵家气运,作为他率兵亲自征服西域的回馈,接踵而来。
气运融入,推动了修行的提升,以及灵蓍兵符接连从井内撰取获得的兵家符号。
而眼下所得气运,只能算是开拓西域所获功勋的一小部分。当皇帝封禅祭告天地,收归西域入汉那一刻到来,才是真正收获的时刻。
开拓西域,是史无前例的功勋。
白南妤坐在车驾侧翼。
雨滴落在车壁上,发出微弱而密集的声响,车内气氛安逸。
白南妤转而看向对面闭目静坐的霍去病。
浓密乌黑的长发在他头顶束成发髻,头戴将军冠,以一枚青铜簪横穿。
一丝不苟的发丝下,是光洁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薄唇呈现出冷漠的弧线。
当他沉黑的眸子睁开,则会露出摄人心神的威仪与锋芒。
戎装的轻甲下,是他强健,但并不壮硕的身躯。
白南妤微微勾起嘴角,媚人的桃花眼亮晶晶。
就在她打量时,霍去病睁开眼睛,白南妤吓了一跳,飞快挪开视线:
“侯爷,已经入城,我先下车回府了。”
霍去病笑道:“一起去我府上吧,不是要见卓青珂吗?”
白南妤撩了下眸子,点头嗯了一声。
道尊也睁开眼:“冠军侯,咱们去西域时,你告诉我是去找道简,我老道才想起来,道简在哪呢?
你可是又诓骗于我?”
霍去病笑:“绝非诓骗,确有道简的讯息。明日带道尊去拿!”
道尊反而有些惊讶:“真有道简的线索?”
霍去病点头:“找到有一段时间了,没去拿,本是想用来钓鱼。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鱼始终没上钩,看来是有所警觉。饵也就没必要继续放了,明日我们去看看。”
霍去病这次回来,并未提前通知长安具体时间,但车马入城,仍是有人在等候。
皇帝派了内侍董旭,太常周平同来迎接,并让霍去病入宫见驾。
皇帝的书房。
西域众位使节也在,看见霍去病走进来,同时起身,以下臣的礼节参拜问候。
并入汉地后,这些西域人,确实要算霍去病的下属。
“吾等恭迎霍侯凯旋。”众人齐声道。
董仲舒,李蔡等大臣也在座,亦是起身相迎。
只有皇帝居中而坐,岿然不动,看向霍去病道:“去病,朕给你做了首词,伱看看喜不喜欢。”
皇帝一直都是个文艺青年。
文武兼资,高兴的时候喜欢作词抒发情绪。
后世鲁迅先生在一书中曾说:“武帝词华,实为独绝……虽词人不能过也。”
这一评价,足见武帝确是能文之君。
“拥旄为大将兮,汗马出边关。西塞地势险兮,万里与云平。盛夏七八月兮,铁骑入域外……玉门罢斥堠兮,甲第始修营……”
皇帝颇为得意,亲自诵读这首词赋。
陛下给臣子专门题词作赋,这是无上的荣耀,但……人有所短,霍去病对词赋没多大的共鸣。
“朕这首词做的如何?”皇帝用略有些期待的眼神看向霍去病。
董仲舒先舔为敬,道:“陛下这首词气象不凡,立意高远,端是文采飞扬,臣等皆不及也。”
群臣同舔追随:“夫子所言精辟,陛下词赋当得大家之称,臣等确不及也。”
皇帝目光殷切,瞩目霍去病。
“陛下文采,肯定是高于臣的……臣谢过陛下。”霍去病道。
皇帝哈哈笑道:“好了,都散了吧。郎中令,董夫子,李御史留一下,朕另有事情要说。”
其他群臣躬身告退,霍去病在皇帝下首的位置端坐。
皇帝道:“西域各国纳降,如今只剩大宛,乌秅,婼羌等少数几国未降。
朕决定不再等了,择吉日,去泰山封禅,告天地、列祖。我大汉开古今之先,拓国境数千里,去病你和卫卿到时候陪朕同登泰山。”
霍去病从西域回来时,赵安稽的兵马从西往东,从乌孙国境杀入焉耆国。
而霍去病等待乌孙兵马南来那几日,李敢部也被道尊以道钟祛除了体内的经印。
两路汉军,分别攻入焉耆。
昨日,焉耆也传来降讯。
至此时,西域中部以龟兹,姑墨,温宿为首,归汉。
西域北部,以乌孙为首,焉耆,乌贪訾,车师前后国随同,归汉。
西域偏南和东部,楼兰,精绝,且末,小宛相继被击溃,归汉。
西域西南,疏勒,莎车,捐毒,在此次被击穿后,也将随后归汉。
西域三十六国,归汉者,已超过二十五个。
只剩七八个极南部,依凭身毒的国家,诸如乌秅,戎卢等国。
还有西南角的葱元,极西的大宛。东南角,依托羌氐等族的婼羌,没有归附。
婼羌在羌氐等族当中,分为东西两大部分。
之前李敢,姚招合兵击溃的是东婼羌,临近大汉西关。
和西域国土接壤的是西婼羌。
他们在西域立国,是次于乌孙,焉耆等几国的西域强国之一。
姚招,李敢,复陆支等人留在西域,就是为了对付这些还没降服的国家。
有霍去病势如破竹,击溃乌孙的威势在,足够西域诸国看清形势。
除了个别顽固分子,或有所依仗的少数两三个国家,其余都将陆续归汉。
此时,君臣等几人,在书房里商议,气氛愉悦。
汉,即将迎来一个全新的时期,国境增长近倍。
该让霍光来长安了,让他历练一段时间,治政的水平应该能形成很好的辅助……霍去病离开皇宫时心忖。
他的构想是自己统兵征战,舅舅负责守土,霍光负责‘种田’致富。
傍晚。
细雨未停。
刘清从梁园正殿出来,遂看见霍去病举了把蓑伞来接她,立时喜悠悠的来到伞下:“夫君。”
霍去病这次出行,没带绣衣的小队,所以公主殿下知道他要回来,但不确定具体时间,骤然看见,满心欢喜。
“雨不大,我们从街上走回去?”
刘清欣然点头。
从未央宫北门往侯府去的路,是戒严的区域,没什么行人。
公主殿下很大胆的伸手挽住霍去病胳膊。
她身穿淡杏色华衣,交叠的领口处,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稍许白皙精致的锁骨,裙幅轻盈。腰扎围封,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山峦的锦绣高耸,蹬着洁白绣鞋的小巧莲足,在裙裾下若隐若现。
刘清和霍去病成亲后,迅速从不着烟火气的公主殿下,变得轻熟曼妙。
此时挽住霍去病,触感妙不可言。
雨幕如珠,长街寂静。
“你近来可有时间?”
“夫君询问,当然有时间了。”
刘清仰着俏脸,眼神明媚如春风:“夫君有事情?”
“嗯,我们去平阳县走一趟。”
“平阳县?”刘清略惊讶。
平阳县在长安东北向,就是后世的山|西境内,距离倒是不远。
霍去病:“我的生父,咱们去见见,顺便把弟弟带回长安,让他跟董仲舒等人一段时间,将来会是个好助力。”
刘清哦了一声,点头答应。
回府后沐浴更衣……很快就夜深人静。
侯府的寝殿里,人类最伟大的使命是繁衍和传续。
云消雨散后,刘清依在榻上,慵懒道:“你听听后院的动静,今安是在拆马棚吗?”
夫妻二人耳聪目明,都听见后院的今安,也在为马族的繁衍添砖加瓦,目标是小红马。
小红马正发出绝望的悲戚,声震后院。
霍去病揶揄道:“你刚才不比那小红马好多少,幸亏寝殿够大。”
刘清轻掐了他一下:“我是母马吗?”
霍去病摊了下手。
二人调笑片刻,刘清便有些睁不开眼睛,沉沉睡去。
霍去病起身,晃荡着的重锤,来到寝殿内廊连接的书房,闭目进入修行状态。
他打算先解开第五兵符。
识海内,因为破西域各国,灵蓍兵符从古井中撰取的符号多达七枚。
这次并没有那种金色符号,而是星辉般淡银色的符号,光曦熠熠。
每一枚符号,都对应兵家气数。
当霍去病闭上眼睛,展开修行。
他的意识里,接连有两枚星辰般的符号,坠入第五兵符当中。
那兵符表面的气息,悉数转化为一种赤红火焰,笼罩兵符的迷雾全消,彻底露出真容。
“散势者,神之使也。用之,必循间而动。威肃内盛,推间而行之,则势散……”
本经阴符七术,“散势法鸷鸟”——“鸷鸟”是既凶猛又出击迅速的鸟。
并无具体所指,可以是任何威猛的鸟。
霍去病化出的第五兵符,是一只通体赤红,神骏无比的巨鸟。
这是神鸟朱雀,对应四象兵符。
它诞生后,竟是来到灵蓍兵符的枝叶上蹲伏,以其为巢。
“散势”即散发势力,利用有利的形势采取行动,意思就是效法鹜鸟捕猎时凶猛、迅速,运用体内真气向体外散发。
用在兵法上,对应的是侵略如火,劲疾如风。
朱雀符主攻势,有其加持兵势,可以和霍去病的战法完美相合。
而就在第五兵符诞生的刹那,霍去病的识海里,还出现了另一宗奇妙变化。
当朱雀符燃烧的火焰,坠落在灵蓍兵符上,灵蓍兵符像是被点燃了,也燃起熊熊火焰!
灵蓍符上有咒文脱落,交织,化作一部神念简书,浮现在霍去病意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