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还未降临。
西关边城外。
霍去病的队伍总共只来了五百禁军。
之前的人马,大都留在了骊山。
“三子身上皆有重宝,甚至与仙器相关的东西。”
白南妤出身纵横道,对三子向来敬畏,审慎问道:“你是用什么手段追踪的,确定没被发现?”
她是担心被淮南王察觉,反过来设局。
其很严肃的询问,但声音却是又柔又媚。
“我禁军斥候有专门追踪的手段和器物,谅来不会有差错。”
曹硝说话时取出一件铜盘样的东西。
那铜盘四角对应四个方向,标注咒文,表面有四条极细的凹痕,中间处有一滴殷红血液,催动以后,血液往哪个方向流淌,说明血液的主人就在哪个方向。
这是墨家重宝,除了血液,还可以用贴身之物,催发气息追敌。
只不过血液的准确度更高。
曹硝又取出一部有紫气缭绕的简书:“刘安确以秘器遮蔽了气机,不易追寻。但霍侯早有所料,以其所赐万民册为助力,故能拨散刘安遮掩,找到他的位置。”
白南妤点点头,万民册是大汉国运之物,与一国气数相连。
有这种东西助力,刘安露了行迹便不奇怪。
“刘安用来遮掩气息的东西,怕是很有来历。末将以万民册为助,也只能确定他的大致范围,而无法找出具体位置。”
“他来到西关想做什么,可曾弄清楚?”霍去病亲自问道。
“刘安选在一座小城落脚,行迹鬼祟。末将分析,他应是来和某些人会面。”曹硝回应。
霍去病想了想:“把西关防务图拿来。”
白南妤自动代入贴身侍从的角色,娴熟从车驾里取出一分边关地图。
霍去病接过地图,先在沭阳标注出一个原点,而后以沭阳为核心,画出一个环状,将周边两百里内的大小城镇,囊括其中。
视线在图上来回寻睃,执笔在几处位置做出标注,又以线条将几处位置标出主次。
其神色冷峻,抽丝剥茧般将沭阳周围,具有战略意义的地方标注的一清二楚,遂连下数条命令。
一时蹄声骤起,有传讯兵按其命令快速远去。
“分出部分人,跟我进沭阳去看看。”
包括随行的董仲舒,道尊在内,皆是齐声答应。
……
稍早些时候。沭阳,城内偏东区域的一座院落。
入夜后,不曾掌灯。
院落的内庭,淮南王刘安就坐在黑暗中。
他的伤势,仅用了一天时间,竟有了些好转,不再是之前那么虚弱,面上多了稍许血色。
他坐在院落内的中庭主位,周边的黑暗里还坐了不少人。
殿内空间不大,临门处坐着一个体型魁梧,四十岁上下的壮汉。
这人在西关一带极有势力,名义上是做边贸生意的一族之首,名曹邱亭,暗地里是纵横道在西关控制的外围势力。
纵横道隐匿多年,有些事不便自己出手,就会控制地方势力。
曹邱亭即是西关几家外围势力的首领之一。
他对面,坐着另外两人,一男一女。
这两人也是纵横道暗中控制的外围势力,一个是西关刘氏的族长刘昌辉。
这宅邸就是刘氏所有。
刘氏是陇西李氏之下,几大地方氏族之一,门庭显赫。
还有一女子,忝陪末座。
而在曹邱亭上首处,也有一个头戴罩巾,颇为神秘的女子。
这女子面容不显,坐在那彷如隐身,不声不响,只能看见兜帽下露出的下巴异常白皙。
早在霍去病奔袭打击扶余,乌桓之前,西关外就有一支匈奴派来的队伍,由一女子带领,出入西羌各部。
眼下这女子就是匈奴在西关外的队伍首领。
她由曹邱亭通过边贸手段,暗中将其和她的少部分手下,偷运进入西关。
这几人都被淮南王招来,在宅内碰面。
曹邱亭坐在女子下首,鼻端能嗅到其身上的一股幽香,忍不住有些起心动念。
他自诩在西关一带,跺跺脚地都要颤三颤,黑白两道,手眼通天,天不怕地不怕。
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旁边的女子。
那女子侧坐的曲线诱人,胸怀处的圆弧饱满沉甸,双腿更是将裙装绷得紧紧的,给人的感觉充满力感又不失女性的柔韧,像一匹雌豹。
这种女人弄起来最是够味……曹邱亭心忖:都说匈奴人身上有一股畜牧的膻味,脏的厉害,但这女子气息如此好闻,等找机会将她给*了,尝尝味道。
曹邱亭心念起伏时,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扭头见是上首位,身形朦胧,纵然坐在那仍感觉虚幻不实的淮南王,心下不禁微凛,肆无忌惮的态度略有收敛。
他并不知道淮南王的真正身份,只是收到纵横道传讯,赶来碰面。
他的认知中,只知召集他们的是上使,具体身份不清楚。
“曹邱亭,我让你做的事可做好了?”
淮南王的声音也做了遮掩,听不出年纪,甚至听不出男女,虚渺不实。
曹邱亭忙道:“已准备好了,近日西关太守章军,和从北关过来的张次公部,联合与西匈奴交锋,还有李敢部和姚招两路长安来的兵马,正在攻袭羌族。
各方开战,西关边军大批出征,正是西关防卫相对空虚,形势混乱的时候。”
曹邱亭取出一份皮卷,淮南王伸手虚抓,皮卷落在手中。
他看了看,是边关汉军的大致兵力分布。
图上描绘的并不详尽,应是观察,搜集外部消息,从而判断推论出来的,和实际情况肯定有出入,但可以用来参考。
淮南王将皮卷递给面罩黑巾的匈奴女子。
“你打算怎么做?”
“我的目标不是边军,大萨满给我传来的消息,让我们扰乱西关,配合我西匈奴的兵马行事。”女子声音冷肃,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汉语。
她声音方落,曹邱亭先狂笑了一声,吸引女子的注意后,沉声道:
“伱若有心行事,我麾下部众常年出入荒漠西关内外,什么场面都见过,可全力助你。”
女子似有些不屑,兜帽里的下巴微动,抿了抿嘴角。
淮南王问:“那你的目标是哪?”
女子道:“陇西李氏在陇西掌握的资源最多,上到官吏,下到走卒,都有李氏涉足。
李氏一门,可说是汉朝野以外,陇西最大的掌权者,他们若乱,陇西也就跟着大乱。
比起汉军边关,陇西李氏也要好对付的多。”
对面席位上,刘氏之主刘昌辉,闻言目光大亮。
他刘氏常年被陇西李氏压制,若能暗中推动,让李氏遭逢大劫,刘氏就可乘势而起:“若以李氏为目标,我刘氏愿意相助。
我对李氏颇多了解。
李氏在陇西最大的粮储之地,就位于这沭阳城以北六十里的渠渭,若能纵火烧之。陇西缺粮,便是边军缺粮,边军的粮食超三成由李氏所供,并负责运输。
李氏若损失惨重,对汉军的打击也将非常严重。”
那女子看了眼满脸亢奋的刘昌辉,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些汉人内斗比对外还要兴致高涨。
刘昌辉说的和她原本的目标相合。
此次得纵横道之助,进入汉境,就是为了蓄意破坏,纵火烧粮。
而烧粮是最快打击敌方士气的好方法。
淮南王吩咐道:“刘昌辉,就由你来配合行事。”
刘昌辉欣然答应,起身道:“你们进来多少人马,若有需要,尽可说来。”
那女子也站起来,对淮南王略一执礼,跟着刘昌辉一起往外走。
曹邱亭亦想跟上去,淮南王道:“你等等,我还有事让你做。”话罢将眼神转向另一席位处坐着的女子:“你那边进展如何?”
殿内四席,始终没开口的女子皮肤粗黑,三十余岁,左脸有一道短疤,让本来姣好的面容,只剩下凶戾之气。
她和曹邱亭一样,是纵横道麾下外围势力。
其在少年时饱受苦楚,成年后加入帮派被纵横道培养,作风狠辣,外号钩凤。
“上使放心,地方我已查探好了,是距离此地七十里外的西关边境小城安曲,人口不足万户,守军不多,最适合上使吩咐。”
钩凤卢秋阁声音嘶哑,有很强的摩擦感,让人听了极不舒服。
曹邱亭插话道:“上使要做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淮南王被霍去病重创后,如惊弓之鸟,此时心头正升起一丝不安的情绪。
他略作沉吟便道:“卢秋阁,你跟我走,去边城安曲。”
“曹邱亭,这沭阳是你惯常出入的地方,你让人注意城内可有生面孔进来。若有,将消息暗中传给我。”
曹邱亭道:“上使放心。”
淮南王取出一张图卷,气息一卷,裹住自身和卢秋阁,一闪消失。
“这是什么宝贝,如此厉害,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曹邱亭从屋内出来,喝道:“来人。去排查一下城内可有生人进来,若有,弄清楚多少人,是什么来历。”
他话音未落,却是感觉有一股力量,莫名而来,院落内压力陡增。
曹邱亭蓦然回头,看见一个身形高壮的人,凭空出现,顿感惊懔。
“你是何人?”曹邱亭沉声问。
那人没理他,低头查看手里的一个青铜盘,遂对身畔的虚空道:“人刚走,之前应该就在这里。”
曹邱亭旋即看见惊人的一幕,身畔的虚空雾气流转,一行人缓缓现身。
他大骇想道:这是什么手段,这么多人无声无息进入这院落,我竟毫无所觉。
那个最先出现的壮汉回过头来,看向曹邱亭,道:“刚才在这里的人,去哪了?”
出来的人里有霍去病。
他轻轻扣指,曹邱亭立时眼前一黑,意识被兵符的力量侵入,脑袋炸裂般疼痛。
第四兵符灵蓍开启,霍去病强制获取对方想法的能力大幅攀升,遂从曹邱亭意识里获知了想知道的消息。
副作用是曹邱亭被施术后,意识混乱,彻底成为废物。
“去了安曲……”
霍去病话落消失。
董仲舒和道尊,白南妤连同一干部众,与其同行。
……
“上使为何来的是这边城渭南邑,而不是安曲。”
卢秋阁被淮南王催动的法宝所携,转眼便是出了沭阳。
几次闪烁后,淮南王停定下来,卢秋阁对边关很熟悉,扫视了下周边,就辨认出是边关小城渭南,而不是她之前说的安曲。
淮南王道:“若真有危险靠近,曹邱亭知道我们去安曲,对手就会被他引到安曲,我们岂能再去。”
卢秋阁恍然,这位上使心机深沉,且狠辣至极,在不动声色间杀人。
曹邱亭显然成了被他抛出去的弃子,若真有对手追来,曹邱亭的下场可想而知。
淮南王在夜色下打量这座西关小镇。
城内的人在入夜后,已早早睡下,全城安逸无声。
“这里也很合用。”
淮南王取出一份阵图,身畔鬼魅般浮现出四五道人影,不需要他吩咐,便散往城内不同方向。
淮南王将手中图卷祭出去,升空而起。
那图卷便有一圈纹理扩散,一股无形的气机,笼罩覆盖了整个小城。
卢秋阁很快便看见让她骇然的一幕。
淮南王所在处,距离最近的一个边城院落内,有数口人在睡梦中被其放出的阵图,强行摄取拖拽出来。
男女老幼,共七八个人,仍在沉睡当中,但被拖到阵图下方,体内的气血、神魂之力化作黑色和红色两缕气息,被汲取到了阵图内。
随后有更多的人,被扩张的阵图摄取,逐渐涵盖全镇。
卢秋阁很快明白过来,淮南王是在利用手段,摄取这些普通人的气血。
而为了不引起警觉,这些人在睡梦中被摄取掠夺,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有过这番经历,明日睡醒后,会以为是一场噩梦。
但实际上这些普通人被暗中摘取部分气血,将从此神魂虚弱,血气衰败,百病丛生。
这正是淮南王赖以快速恢复伤势的手段。
他不会杀这些人,闹出太大动静,而是暗中下手。
他又祭出一个小鼎,开始承载阵图抽取的血气,自身亦张口从鼎中吞吐吸收气血,温养伤势。
不过就在此时,淮南王忽然停止动作,往一个方向看去。
“刘安,你居然干这种事情,宗室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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