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谷郡和渔阳郡交界的雄关。
城头上,重归匈奴的降将赵信,单手搭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远眺城下的大汉土地。
雄关依山而建,城下数里内的草木都被清空,防止有人隐藏靠近,视线一望无垠。
赵信没想到匈奴苦攻多年而未破关的雄城,会因为汉人的内斗,迎接自己进来。
他更没想到,汉淮南王居然与伊稚斜大单于有联系,双方正在合作对付大汉。
当然,赵信入城是受到限制的。
他只带进来部分人,且伪装换上了汉人的衣服。
“赵将军。”
赵信身畔还站着一个二十七八岁,体型魁伟的青年。
赵信只知对方叫熊严,正是其带人在城内发动,和内应配合,夺了这座雄关。
赵信能感觉到对方具有强大的兵家修行。
他估计这熊严可能是淮南王秘密培养的重要人物。
熊严相貌英伟,脸庞转折分明,眼神冷傲,身穿战甲,自有一股逼人的轩昂气魄。
实际上熊严是那支暗中势力精心栽培的四名兵家种子之一,在其内部,被称为四将。
而‘熊’这个姓氏,本身就代表着很多东西。
熊严祖上是战国贵族。
“我已收到消息,有一支汉军,人数大概在三千上下,昨日深夜离开长安,奔赴渔阳而来。领兵的就是近数月间名动天下的冠军侯,皇帝的近臣!”熊严笑了笑。
他说的轻松,赵信却是心头一跳。
他跟随卫青数年,和霍去病有过侧面接触。
知道卫青和皇帝对这个如同彗星般崛起,光耀大汉的天才将领有多么赞许。
且他更清楚匈奴中军的战斗力。
这样一支队伍,被霍去病以少打多的击溃,在赵信看来是近乎神迹般的战绩,所以他闻霍去病之名而暗惊。
“我听说那冠军侯有千里奔袭之能,巧的是,我亦擅长用兵奇袭破敌。”
熊严傲然道:“我收到的消息说,冠军侯大概一日夜就能到渔阳。也就是说,从此刻开始,他随时可能出现在此处雄关外,与我等对垒。
赵将军以为,他一日夜能赶到的消息属实吗?”
赵信:“……或许可以。”
熊严笑道:“但愿他真有此本事。我的兵家修行,正缺一场大战来养气,寻求突破,若能败此大汉名将,对我来说大有好处。”
“若能败霍去病,对任何将领都大有好处。
但我建议据此城以守,凭城坚墙厚,遏制霍去病的奔袭。
他兵锋再勇健,也休想破此雄关。”赵信道。
熊严似笑非笑:“赵将军就没考虑过在城外设伏,迎头痛击汉军?”
赵信和熊严不一样,他久经战阵,早养成了谨慎的性格。
但他能感觉到熊严的兵家天赋非常高,有些锐气倒是能理解。
“霍去病不是那么容易阻击的,他的行军方式不仅快,且很隐秘,所以每次奔袭都能占尽主动。冒然出城,可能连他的位置都找不到。”赵信老成道。
熊严不以为然道:
“赵将军看来是不擅长兵家庙算之法,从长安到渔阳,只两条路适合行军。
一是出长安,往东北向快速推进的官道,余路绕行,皆不适宜行军。
第二条路则是先奔赴定襄一线,而后沿路往东疾行。”
“我分析过霍去病名震天下的两战,其为了追求最快的速度,大概率会选择离开长安后,直奔我渔阳。”
赵信暗忖分析的没错,他也有相同的判断。
熊严跃跃欲试:“我在两条路线上,都安排了修行有听风查地秘术的斥候,严密探查。
汉军只要稍露踪迹,我会立即对其展开奔袭阻击,与冠军侯一较高下,让他成为我手下败将。”
赵信反应过来道:“你想让我的人马策应你?”
“没错,我们这次从渔阳往东沿线,布设的精锐高达数万众,汉人皇帝绝想不到我们为何能有如此多的精锐可用。加上你的一万匈奴精骑,我们凭城池之利,稳守有余。”
熊严道:“可惜我只是先锋,全部兵马的调动,不归我管。
我能调动者仅数千精锐,待我击溃霍去病的兵马,还想顺势往西推进一段距离。
匈奴给伱的命令,是扰乱汉境,和我一起阻击汉军,很符合单于给你的命令,如何?”
赵信略感侧目,好生看了看熊严。
这熊严野心不小,在自己面前费这么多唇舌,是想反守为攻,游说他一起主动阻击汉军。
他念头起落间,已经明白了熊严的心态。
他是想一战成名,拿汉军和霍去病当踏脚石,所以极力怂恿自己为助力。
赵信拒绝道:“我劝你稳重些,你或许兵家天赋不错,但缺乏实战经验。”
熊严冷笑道:“不同意便算了,但战机就是在你等的犹豫间被消耗干净。”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熊严扫了眼城外辽阔的荒野,没半点动静:“那位冠军侯此时仍未见踪迹,看来你们对他的行军能力,过于高估。
他显然无法在一日夜内赶到这里。”
未央宫。
夕阳落山。
书房里众人屏息而视,那画面内的霍去病统三千部众,进攻之犀利凶猛,让人震惊至极。
随着时间的流逝,被霍去病攻破的城池内,战局已经基本稳定下来。
他带兵以迅雷之势,就那么破防攻入了一座城池。
众人稍稍喘了一口气。
皇帝道:“把地形图展开!”
董旭等内侍,立即取出一张皮质的大汉及其周边国境的地图,悬在一侧。
皇帝眼神异常明亮的盯着地图,竟亲自起身,执笔在那地图上,勾画出一条红线。
那是皇帝看到霍去病攻破的城池,对其离开长安后的行军路线,做出的最新判断。
和之前预料的完全不同。
霍去病出了长安后,一路往东北向行进是没错,却不是直扑渔阳和上谷两郡,而是斜向去了北关,然后直接出了北关,利用匈奴和汉交接的草原边缘区域的平坦开阔,全力纵马。
从皇帝描绘的路线上看,霍去病是沿着北关往东直线推进,途中路过渔阳和上谷郡交界的雄城而不入,直接打到了两郡更后方的另一座大城。
霍去病奔袭的第一个目标,是渔阳郡更东边的右北平郡!
为什么要先打右北平郡?
战略意义在哪?
昨晚,霍去病就是在这间书房,分析过淮南发动,首要占领上谷郡和渔阳郡交接的雄关。
第二个要占领的,则是辽西郡和辽东郡之间。
这两处地点,对淮南叛军来说最为重要。
而淮南发动后,果然首先占了上谷和渔阳间的雄关。
霍去病奔袭的右北平郡郡城,听起来和以上两处要地无关。
但实际上其地理位置,正好在两者之间。
霍去病将看似不重要的右北平郡打下来,就如同在两者之间,扎下去一根钉子,将两者分裂成了两截,再难彼此兼顾。
且占据北平郡城以后,等于将上谷郡和渔阳郡之间的雄关,孤立起来,让其失去后援,成了前有汉军,后有霍去病刚攻破的右北平郡郡城,将其夹在中间。
敌我之势,因为霍去病攻下右北平郡,发生了莫大的变化。
本来不算重要的右北平郡,因为他的奔袭占领,顿时变得重要起来,就像是战略上化腐朽为神奇,足可遏制敌人兵势,让其进退两难。
从纸面上看,攻击右北平郡似乎并不难。
但在霍去病发起攻势前,敌我两方,却无一人能看出这一点隐藏的重要性。
众人冥思苦想,所有视线,都盯在渔阳和上谷郡的交界处。
唯独霍去病从宏观上看破整个战略走向,出手便掐住了对手的咽喉。
这正是闪电战精髓,打的是对手最脆弱难受的地方。
霍去病这一击避重就轻,没攻对手占领的雄城,转而攻取北平郡,既非雄城,且出人意料,对手自然防备不足。
淮南甚至没料到霍去病会采取边关之外推进的路线,行军之快匪夷所思。
且还有城内固有的汉军,并未完全投敌,顺势策应,所以短短时间内就被霍去病攻破。
皇帝等人刚才看见他打入右北平郡郡城,才反应过来他的作战意图。
此刻再从地图上看,形势尤其分明。
大汉的东北角,右北平郡上,皇帝亲笔写了个大大的霍字,耀眼夺目。
因为那个霍字的出现,将淮南意图占领的区域,切成了两半。
这就是不世名将和普通将领的差别。
看起来好像不难,但只有他做完了,其他人才意识到还可以这么打。
敌我双方,千军万马,也只卫青在思索后猜到自家外甥可能要干右北平郡,而不是正面攻打上谷和渔阳险关。
“你们看看,去病只一击就逆转了淮南的谋划,如枪刺喉,让其上下皆难,进退失据。”刘彻道。
董仲舒等人亦是瞠目结舌,心下宛若惊涛骇浪,一浪高过一浪。
董仲舒昨晚头发差点想白了,也没想通如何能化解对方手段。
“原来如此,攻其不备。”
这是公孙弘刚才说的。
其他将领要灵光乍现才可能实现的战斗手段,在霍去病,卫青这里只是常规操作。
“传朕命令,让北关边军往东推进,配合去病攻势,前后夹击上谷和渔阳郡。”刘彻兴致高涨。
卫青进言道:“攻右北平郡,应该只是去病的第一步行军手段。
他有自己解决上谷郡和渔阳郡间雄城的能力,不需要再出兵。”
众臣愈发惊骇。
但细想想,独立解决战局,只靠他带去的那三千军,击溃全部对手,正是霍去病的性格。
战局不过是刚开始。
“皇后遣人来问,陛下晚上回不回椒房殿休息?”董旭接了内侍的报告,附耳询问。
这种时候,还休息什么,妃嫔哪有去病打仗好看,朕能看一宿……刘彻摆摆手,让董旭退下去。
群臣也是兴致盎然,对霍去病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能颠倒左右战场局势,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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