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竹简,赵政越发的皱眉,看向一旁的赵勇开口道:“秦国普通百姓,有多少亩地?”
赵勇说道:“普通秦人一户为多为百亩?”
赵政又是问道:“秦一亩为多少步?”
赵勇说道:“秦一亩,为二百四十步!”
赵政惊骇道:“秦一亩大矣!长为二百四十步,宽为二百二十步,好大!”
赵勇想要笑,可还是忍住道:“非也,非也!长为二十步,宽为十二步,相乘为二百四十步!”
赵政微微脸红,有些肉食者鄙,不知肉糜。
田亩步数有些坑,
赵政又是问道:“一亩产出栗米多少?”
赵勇说道:“上亩产栗两石五斗,中田不过两石,下田为一石五。”
赵政又是问道:“栗米,价格为多少?粗布价格为多少,马匹价格为多少,战甲价格为多少?盾牌价格为多少?”
赵勇说道:“栗米,颇为便宜,一石价格不过二十钱到三十钱。粗布价格每匹,为三百钱到五百钱不等。马匹至少为几万钱;铜甲为七千钱,皮甲为五千钱,石甲为三千钱。盾牌价格为三千到七千不等。”
赵政说道:“秦国粮食,倒是便宜。”
赵国,栗米最便宜的时刻,也是五十钱;若是贵的时刻,可上升到百钱以上。
假设秦一户为五口人(秦分户政策,注定是小家庭),有着五十亩上田,一年产出为125石(一石二十八斤)。男丁上午吃五升,下午为三升,女子两顿皆是三升。一家五口每天吃三点四斗。
一年吃栗米一百二十二石。
低于这个数据,就是半饥饿当中。
若皆是上等田,五十亩产量为一百二十石。
这意味,五口之家需要五十亩上等田,才能满足口粮,满足一年所需;低于五十亩之下,就是陷入,饥荒,半饥荒当中。
一亩栗米,产下二点五石栗米,收入也仅仅五十钱到七十五钱。
一匹布,等于十亩栗米。
一匹马,至少二百亩栗米。
一件铜甲,等于一百四十亩栗米;一件皮甲,等于一百亩栗米;一件石甲,等于六十亩栗米。
一个盾牌,等于六十亩栗米到一百四十亩栗米。
赵政计算着,停下算筹说道:“公士,斩首一记,可获得一顷耕地,也就是一百亩。在这一百亩土地当中,需要缴纳田赋、田亩附加税、口赋、算赋等四大类。田赋为为十税一;每顷征收刍为三石,镐为二石;算赋为一百二十钱,口赋为六十钱。一位公士,在百亩地当中,五十亩可满足家人温饱,算是口粮田;剩下十亩,算是祖税。缴纳口赋和算赋为四百钱,也即是八亩地。”
“种地百亩,口粮五十亩,交税为十八亩,节余三十二亩。公士种田一年,可买下半个盾牌;种田四年,可买下一个铜甲;七年努力,可买下一匹马。”
“《秦律》,御中发征,乏弗行,赀二甲。失期三日到五日,谇;六日到旬,赀一盾;过旬,赀一甲,其得(也),及诣。水雨,除兴。”
赵政思索着,沉默下来。
秦律规定看似不错,服徭役迟到个三天五天,口头批评一下就行了。迟到六天或者十天,罚一个盾牌钱,迟到十天以上,罚一个甲胄的钱。若是干脆没来,罚两甲。遇到大雨,免罚。
到了渔阳已过十天,一人惩罚一个战甲,看似很轻,可很多人缴纳不起,甚至会继续苦役。
穷人不怕死亡,所谓的车裂、腰斩之类的,吓不掉穷人,因为穷人命不值钱;可穷人怕穷,当穷人背负巨大债务,要缴纳海量罚金的时刻,他们多数会铤而走险,走上造反之路。
秦法是暴政吗?
还真的不是,不论是车裂,还是腰斩,还是诛连等,都是轮不到穷人,穷人也享受不了这样的高级待遇。
可秦法,却是用资甲赀盾的形式,抢走百姓口袋里面最后十块钱。
秦政的核心,就是死要钱——利出一孔,驱民以耕战。
死刑很少,可各自资甲资盾,却是不少。
秦法罚钱,不是为了警告,而是敛财。
赵政叹息道:“勇,我做了一个噩梦。据说,有一屯长,率领一千途卒,攻克一个大县,又是攻克南阳一个大县,稍后聚兵二十万,攻破函谷关,兵临咸阳!”
赵勇却道:“我弗信,大秦之制,十里有一亭,设亭长;十亭为为一乡,设一乡长;十乡为一县。若是有贼兵作乱,只是一千多人,乡长就是可平灭。”
赵政又是道:“我梦见,有一楚将率领三万大军,破釜沉舟,九战九捷,破秦军三十万。”
赵勇却笑道:“昔日阙予之战,马服君率兵十万,与我秦军大战,大破秦军,秦军损失五万多,只有五万撤离而去。这一战,秦军与赵军人数相差不大,甚至赵军人数略占优势。”
“三万楚军,大破三十万秦军,兵力上以一破十,楚军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名将!纵然是白起亦不能。”
赵政还想要说,有一亭长起兵,仅仅是七年时间就是王天下,九州合,开创汉朝四百年江山。有一楚国小儿,三万楚军破四十万楚军,白起不如,李牧不如,孙膑不如,吴起不如。
他还要说,有一屠狗者成为列侯,有一个游侠成为淮阴侯,有一个游士成为留侯等。
他说出这些,赵勇弗信,天下人皆是弗信。
短短几十年,可天下变得面目全非。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当今之世,无有!
商鞅、范雎、赵奢、廉颇、李牧、田单、乐毅、信陵君、平原君、孟尝君、春申君等,他们皆是王室之人,或是公室之人,皆是王子王孙,公子公孙,他们生来是王侯。
秦有二十级军功制,可普通的庶民只能提升到四级不更,就是人生巅峰了。
至于五级以上更为高级的爵位,与庶民无关。
如某个小说当中,猪脚从黔首不断奋斗,最后成为列侯,没有一丝可能。
就说白起,就是嬴姓白氏,秦国公室后人,朝中有人,背景显赫,才能步步高升。白起,从来不是平民崛起的案例。
朝中有人好当官,朝中无人莫做官。
赵政道:“勇,退下吧!”
赵勇点头,退去。
赵政翻阅着竹简,心中叹息。
秦国的土地、宅院、奴仆等等,足够赏赐军功吗?
答案是,根本不够!
魏武卒,崩溃于赏赐不够,只能消减待遇,军队战斗力下降。
秦国不能降低士兵待遇,只能轻赏重罚。
严苛律法,将平民变成罪犯。
在秦国,想安分守己不争不抢,不好意思,总有一款罪名适合你。
你若是通过军功劳实现阶级逆袭,那也不好意思,能保证你每次都赢吗?只要失败一次,你的所有都会被统统拿走。
为拿回原本属于自己利益,你得从头开始拿命拼搏。
商鞅曰:“治国能令贫者富,富者贫,则国多力,多力者王。”治理国家能让穷人变富,富人变穷,那么这个国家就能实力雄厚,称王天下。
商鞅又是说:“重罚轻赏,则上爱民,民死上;重赏轻罚,则上不爱民,民不死赏。”加重刑罚,减少赏赐,那么国君爱护民众,民众就会拼死为君主效命。反之,加大赏赐,却是轻刑罚,这是君王不爱护百姓,百姓就不会奋勇作战。
天天让你九九六,还给你少工资,这是给你的福报。
项羽就是这样干的,重罚轻赏,韩信不干了,直接跑路投敌。
“庶民起,贵族落,时代变了!”
赵政叹息道。
似乎有些烦躁,开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