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转瞬即逝,没有太多值得书写笔墨的地方。
放课后。
由于今天是周三,所以是诗社活动的日子。
诗社是本校第一大社团,社团活动场地被学校安排在了多功能报告厅,就这也还是满满当当的,恨不得卖挂票。
肖尧和郁璐颖走进那个多功能报告厅的时候,房间里面已经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了。
少说也有100来个小诗人。
时尚是个轮回,写诗这件事无疑已经成为了圣方济各中学的新风尚。
这让他有了一种仿佛回到80年代的错觉——虽然80年代他才刚出生。
任何一种小众的兴趣爱好,一旦沦为大众,那么这种小众爱好的持有者,到底是会高兴欣慰还是怅然若失——嗯,其实是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今天本社的指导老师,教语文的袁老师请假了,所以社团活动只能肖尧自己带。
“社长。”一个男生叫道。
“社长。”一个漂亮的女生欢快地喊道。
“肖社长。”林宇点头哈腰。
“社长。”
“社长。”
就和在班里一样,无论走到哪里,肖尧都会受到这等让人有些烦扰的欢迎。
“坐,坐,大家坐。”肖尧有些不耐地往下压了压手,把手里的书包交给郁璐颖,自己径直走上了多功能报告厅的主席台。
“喂,喂,噗,噗~~~~~~~呜~~~~~~~~”一个戴眼镜的文静妹子赶紧跑上来,帮肖尧调试话筒。
“书法行色,方寸砚台之中,自有万丈波澜,心外无字,便是万语千言。”肖尧一句定场词,驱散了场内的喧嚣。
他接着说道:“我就稍微讲两句——首先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中午,我们姚老师跑来跟我说,文学百校网要安排一次对本校本社的采访,时间应该是下个月,请大家提前准备,积极配合一下。”
台下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欢呼。
“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肖尧继续说道:“只要我们继续出成绩,这样的采访,各种亮相的机会,我敢说,人人都有——人人都会有!”
掌声雷动。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统计,从上个学期开学截止到现在,本社已经共计有17人次在等全国性的大型文学杂志上发表诗歌。”
掌声再次响起。
“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但是还不够,远远还不够,剩下的同学还需要再接再厉。
“……今天中午,我们姚老师还跟我转达了校长——其实也就是校方的精神,因为本校诗社取得的突出成就,他们准备把本社作为学校特色,素质教育成果的展示,为我们倾斜出更多的资源。
“与此同时,我们也被要求作出更多的成绩,为学校争光添彩。
“具体来说,除了进一步提高全社作品的曝光率以外,近期两个比较重大的文学赛事是老概念作文大赛,诗歌组,这个是面向我们高中生的,还有一个全国作协举办的朦胧派诗歌大赏赛,这个就是面向全国以及全年龄段的了……
“……于我们个人而言,取得优异成绩者,不能排除有获得保送的机会。
“……接下来我来布置一下,今天的社团活动内容。大家把上星期活动布置的主题诗歌拿出来,都写了吧?就是以‘诗和远方’为主题的诗歌,对,都拿出来,还是顺时针——算了,今天就逆时针交换吧,每个人进行点评,有没有问题?
“……最后,袁老师要我转告大家,下节课开始会教大家写欧罗巴十四行诗,他有两本推荐书目,现在公布一下,大家可以抽空预习一下……”
和魔都绝大多数高中一样,圣方济各中学放学的时候,天都还是亮着的,但是等诗社的活动结束后,天就开始暗下来了。
有两种人常常信赖于黑暗的保护,一是情侣,二是窃贼。肖尧和郁璐颖走出圣方济各中学的大门口,没有回家,而是各自给两家大人发了短信,然后一起去吃了六块钱麻辣烫。
吃了东西以后,两人手拉着手去了学校周围的绿地。
头顶灰蒙蒙的,看不到月也看不到星,夜晚还起了一点点霾,不过肖尧的心情挺快活,走路都一跳一跳的。
这片绿地夹在本区数所高中与三校之间,还有两所初中,向来是小鸳鸯们的约会圣地。很久以前我就提到过,每天下午的下半段你去这片绿地转转,就会看到到处都是戴着红巾,手拉手,一对一对的……
不过,肖尧和郁璐颖属于错峰出行。
当他们俩抵达绿地的时候,那些小鸳鸯大多数已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这里没有什么人,也没什么风,灯光又惨白又惨淡,更重要的是覆盖率不高,到处都是寂静而又黑暗的角落。
肖尧轻车熟路地带着郁璐颖走到一大片黑暗的“入口”,一扯她的校服袖子,就领她往那大片的阴影中走。
“干什么呀。”郁璐颖低声嗔道,腿跟扎了根似的杵在地上,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被肖尧拉了一个趔趄,紧走几步,遁入黑暗之中。
终于有了一阵夜风吹过,灌木丛和树枝上的叶子都在沙沙作响。
郁璐颖微喘着,一把推开了肖尧:“有人!”
“哪儿有人啊?”肖尧不满道。
“内边,你看到没,内边。”
“我靠,那不就是个路过的清洁工,隔着八百米远,而且敌在明我在暗,鬼看得见我们啊。”肖尧道。
再说我俩也没在干什么啊,这才哪跟哪啊?
“内边,内边也有个人,在看我们,还在笑。”郁璐颖又指向了另一个方向。
“噢哟我谢谢你家门,那人在打电话好伐。”肖尧无奈道。
“噢……”郁璐颖小声说:“我害羞……”
“没事的,没人看我们的,没人看得到我们的,”肖尧一边安抚少女,一边蹲了下来,伸手去解她的运动鞋鞋带。
“不要,不要……”郁璐颖的脸深埋于黑暗中,因此看不到她的脸有多红:“我,我自己来……”
“哦。”
郁璐颖一边继续四下张望,一边姿势优雅地解开了三叶草运动鞋的鞋带,轻轻地褪下了它。
被包裹在热气蒸腾的小丝袜里的玉足便完全暴露在夜晚的空气中。
……
……
……
一道炫目的白光由远及近,四处扫射着,并且越来越接近了。
郁璐颖“倏”地一下缩回脚,伸进三叶草运动鞋里,心机慌忙中踩扁了鞋后跟,肖尧则伸手……
那束光越来越近了,郁璐颖理了理自己的上衣,同时伸手帮肖尧把系歪的皮带扶正。
“连个皮带都系不好。”郁璐颖小声责备道。
“哎,那边两个,干什么的?”身穿保安制服的狗腿子吆喝道。
伱妈,肖尧恨恨地想。
“没见过谈恋爱的啊?”肖尧毫不客气地回怼。
“这里下班了,赶紧走!”那保安一脸妒忌的神情,用力挥着自己的手。
妈的出生,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是吧?肖尧暗暗咬牙切齿。
尽管心里恨得要死,但碍着郁璐颖一时也拿这种人无计可施。
肖尧和郁璐颖又换了几个地方,不是被郁璐颖疑神疑鬼说“有人”,就是被举着白晃晃的手电耀武扬威的保安驱赶,三番四次之后,只得无奈放弃。
眼看月亮老高了,他们俩也只得跟其它小鸳鸯们一样,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两个人手拉着手,肩并着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和往常一样,肖尧先送郁璐颖回家,然后再折返自己的家。
“我们这里什么时候还有人搭了个葡萄架?”肖尧伸着脖子,东张西望。
“咕,咕咕。”
什么鸟叫得怪瘆人的……肖尧心里嘀咕着。
“大兔纸……”郁璐颖说:“你别不开心了,我答应你,等过两天我妈妈出差了,我马上打电话叫你来。”
“我没不开心啊,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肖尧告诉郁璐颖:“重要的是跟你在一起这件事的过程,至于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做成什么,没做成什么,都是次要的。”
“大兔纸……”郁璐颖停下脚步,轻轻抱住了他。
“哇~~~哈哈哈哈哈哈,呱。”一阵尖利而刺耳的笑声从二人的上方传来——这笑声岂止是不好听,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
“谁?”肖尧和郁璐颖抬起头来,顺着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他们俩看到的,是一只很大的白鸽。
不,仔细看这鸟的样子,与其说是白鸽,更准确地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乌鸦。
一只生了白化病的乌鸦?
在这只白色的乌鸦身边,居然还蹲着一只猫。
“不管是乌鸦还是鸽子,它们能发出这种声音吗?”肖尧问郁璐颖。
仿佛是听了这话不服气似的,那只乌鸦再次发出了“哇~~~哈哈哈哈哈哈,呱。”的声音。
肖尧和郁璐颖手牵着手,默契地,紧张地后退了一步。
这白化病乌鸦的周身掀起了一团迷雾,然后幻化为人形,继续蹲在那根枯枝上——那枯枝竟然没有被踩断。
这人中等身材,着一身宽松轻薄的白衣裤,戴白兜帽,用蓝底金色格纹的披风蒙面,样子神秘。他的裤脚收得很高,脚上一双沙漠靴,背后背着一把弩,腰里挎着一把装饰精美的弯刀。
这人摆出了一副配合记者拍照的姿势,用夸张的声调宣称道:“欢迎诸位见证我:正义使者诺——”
“又是你,”肖尧直接前进了一步:“他妈的诺丁顿伯爵。”
“你认得我?”“你认得他?”诺丁顿伯爵和郁璐颖一起开口了。
“我……”肖尧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是啊,我怎么会——我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认识这种——还有,人怎么可以变成白色的乌鸦?
“郁璐颖,你是怎么打算的?”诺丁顿伯爵继续蹲在树枝上说:“我观察你一天了,你真的准备为了一己私利,把他永远困在这里吗?和你一起?”
郁璐颖的小脸涨得通红:“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哇~~~哈哈哈哈哈哈,呱。”诺丁顿伯爵笑道:“我很理解你的感受,所以我可以再给你一些时间。”随后他对肖尧说道:“等你们准备好的时候,还来这棵树下,我带你去找她——小心别被这坏女人绊住太久啊?”
“找他?找谁啊?”肖尧不解地问。
“哇~~~哈哈哈哈哈哈,呱。”诺丁顿伯爵重新幻化为白色的乌鸦,拍拍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
那只猫则从枯枝下一跃直下,朝肖尧扑了过来。
肖尧一愣,还没来得及闪躲,这大果子狸已经用两爪勾着他的衣领,直直地挂在肖尧的身上。
“狗?你怎么会在这里?”肖尧两手把它端起来,举在眼前:“中午也是你吗?”
“喵呜~”
标题解释:白鸦葡萄园是中杰洛特归隐山林的理想乡,里面只会有其中一位爱人,不能脚踏两只船,此外还有葡萄架倒了的典故可以引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