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后来呢?”沈婕听得津津有味。
2004年9月10日,周五,晚上,沈天韵出去浪了,三小只照例围着饭桌写家庭作业。
“还有啥后来啊。”肖尧道。
“后来,他就忽然在办公室里面叫我进去,”郁璐颖回忆道:“把我给吓得,恨不得在地上裂开一条缝,把我给吞进去。”
“她还在外面装死,然后姓林的就直接跑出去,把她给抓进去了。”肖尧接道。
“哈哈。”沈婕笑道。
“你笑毛笑。”肖尧道。
“后来,林老师就胡萝卜加大棒,跟我俩扯了快一节课的时间。”郁璐颖告诉沈婕。
“啊?就这么点破事,要讲那么久啊?”沈婕说:“咱们林主任还是工作不饱和。”
“那是,”肖尧道:“上次还让我碰见他在办公室砍传奇呢。喝啊!”
“真的啊,他玩的什么职业啊?”沈婕好奇地问道:“咳咳咳,别扯那没用的,快说林老师最后跟你俩说什么了?胡萝卜加大棒。”
“没啥,就一顿苦口婆心的教育呗,最后警告了我们,”肖尧轻描淡写地说:“一人填了一张违纪单,说凑满三张就处分,还是姚老师那老一套,大概是经过校长统一培训的——然后我们说祝林老师教师节快乐,就这么走了。”
“啊?”沈婕不可置信地拖长了音调。
“托肖尧同学福,”郁璐颖冷冰冰地接道:“我郁璐颖从小到大拿三好学生,终于在高二这年拿到了人生第一张违纪单,增添了一抹靓丽的颜色,让整个人生都完整了呢。”
“哎呀哎呀,又不进档案的,就是走个形式吓唬吓唬你,这个我熟。”肖尧道。
肖尧的本意只是想要劝慰郁璐颖,后者却理解为了不以为然:“你!”
“不是的啊,”沈婕开口道:“拿什么理由处分你们,啊不是,开的违纪单啊?”
“寻衅滋事。”肖尧和郁璐颖异口同声地答道。
沈婕:“?”
肖尧两手一摊。
沈婕:“那他要你们怎么办啊?”
“原话是,”肖尧回忆道:“做个正常人。”
“啊?”沈婕说:“这么空泛?”
“具体的内容包括,”郁璐颖告诉沈婕:“好好上体育课,否则记旷课,直接处分。”
“那怎么办啊?”沈婕扶额。
“我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肖尧胸有成竹地说:“让我奶奶,还有郁丽华她们,出面跟老林申请我们两个的体育课免修的资格,找认识的医生开后门出示报告,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去他妈的体育课。”
沈婕仔细想了想:“从程序法理上来说,这么做确实也没问题,但是你想过没有,现在同学们跟林老师、袁老师、龚老师他们都已经很不爽了,耍这种滑头只会让大家,尤其是让老师们进一步地觉得,你们这是一种蓄意对抗的姿态……”
“我想过了,”郁璐颖淡淡地回答道:“林老师以前是我妈的学生,我让我妈当面去跟他沟通。而且,我爷爷和保禄大舅舅他们……”
“保禄大舅舅都叫上了一刚,”肖尧道:“好亲热。”
“对了,”郁璐颖有些生气地转过脸来:“你什么时候开始提到我妈的时候,开始直呼其名的?”
“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呀,”沈婕用水笔的笔帽点着自己的作业本:“你说你俩也是,从一开始就不该这么高调呀。”
肖尧和郁璐颖一起瞪眼。
“你们想啊,”沈婕道:“如果是我,如果是我啊——平时我就跟女生一起去上厕所呗,你就提前站起来,走在女孩子前面,这不就行了?”
“可是男女厕所之间……”肖尧说。
“反正你们两个人现在共生感应密切,控制一下脚程,就可以走在人家前面5米以内了。”沈婕继续说道:“女孩子走路,总是叽叽喳喳要聊天的呀,哪会管你走在前面?”
“可是……”郁璐颖说。
“可是毛线可是,两个大笨瓜,”沈婕道:“你就说你俩今天课上一起去厕所的事儿,你就不知道跟人家解释说,是你们中午一起吃的东西不太干净吗?”
“我是想这么说的呀,”肖尧道:“可是……唉!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事后诸葛亮,早干嘛去了。”
“切,”沈婕撇嘴道:“好心给你俩出主意,你还不乐意了。”
“现在再用这些办法也来不及了,”郁璐颖郁闷地说:“已经引起人家的注意了,人家盯上你了,再要做什么,也都会被盯上的。”
“对了,”肖尧忽然想到了什么:“听林主任说……哎,沈婕,你最近有在班上或者年级里听到什么流言吗?对郁璐颖很不好的那种。”
郁璐颖面露紧张的神色。
沈婕犹豫了一下:“没有。”
“姐姐,你就说吧。”郁璐颖也同样犹豫了一下,劝道。
姐姐都叫上了,看来上次打架的事情算是过了,肖尧想。
最近这半个月,哦不对,最近这十天相处下来,肖尧感到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怪。
怪在哪里呢?就是他们之间越来越缺乏那种情侣、暧昧、恋爱之间的感觉,反而慢慢变得像是儿童动画片里那种纯真无邪的三个小伙伴的感觉。
对了,就像是里面那种一样。
“你们俩看过没?”肖尧问郁璐颖和沈婕。
“别打岔,”郁璐颖说:“姐姐,你就说吧。”
“哎呀,这种无聊的事情,个别人的闲言碎语,有什么好讲的啦?有什么好多打听的啦?”沈婕伸了个懒腰:“比起这个,我更想问一件事。”
“什么事?”肖尧心领神会,捧哏道。
“为什么我们星期五晚上还要在这边写作业啊?”沈婕说。
“对啊,养成习惯了简直,”肖尧把笔往桌面上一放:“我们一起去网吧打游戏吧。”
“不要,还是看吧。”沈婕摇头道。
“看怎么样?”肖尧唱道:“跳龙像太阳,秋秋像春风,呼噜呼噜……”
“神经病啊?你几岁了?”
“十六啊,怎么了。”
“姐姐,你就告诉我吧,他们到底说什么了?”郁璐颖不为所动:“你不告诉我,我就上贴吧去看,我就跟别的同学打听去了。”
“哎唷,有什么好打听的啦,”沈婕举手投降:“你想啊,你们两个老是一起上厕所,男生女生一起上厕所,人家会说什么奇怪的流言啦?”
“就那课间十分钟,厕所又不是没有别人,能做什么啦?”郁璐颖认真地反驳道。
“……她们说你生过小孩。”沈婕又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开口低声说道。
“什么?”肖尧大叫一声。
郁璐颖则身体僵硬地石化在原地。
“她们说……”沈婕进一步解释道:“你肚子上有一道疤。”
郁璐颖的肚子上还有一道疤?我怎么不知道,肖尧想。
哦对,因为我到现在都没有机会看到过她的肚子。
郁璐颖慢慢地拉起自己的白色衬衫,将衬衣的下摆从校裤长裤里拽了出来,露出平坦的小腹。
这是肖尧第一次见到她的肚子。
少女的皮肤白皙,略微泛黄的痕迹显眼地刻在那里,像一条细长的虫子爬过一般。
肖尧和沈婕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郁璐颖的小腹上有一道长长的手术刀口伤痕,它早已不再红肿,但颜色还是很深,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这是我初中做割阑尾手术时留下的伤痕。”郁璐颖说。
“那她们怎么会知道的?”沈婕问:“她们怎么会看见的?”
“我……我和周瑶一起去过浴室。”郁璐颖有些痛苦地用手掌摩挲着自己的额头:“我把她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来着。”
“你别急,你别急,你再想想,”沈婕劝道:“说不定还有过别人呢?”
“我正在想……”郁璐颖有些虚弱地说。
“周瑶,周瑶个比样,”肖尧回忆道:“是不是跟王明相好的?我们上次碰到他俩来着,就在旧商业街那,你们俩还记得伐?那天我跟王明还打了一架。”
“不是的,”郁璐颖摇摇头道:“我后来问过她,她说她和他只是普通同学,那天也只是出来买东西的时候刚好碰上了而已……”
“谁信啊……”肖尧嘀咕道。
忽然,毫无征兆地,郁璐颖一把抓起自己面前的作业本,将它往房间的角落里飞了过去,把肖尧和沈婕都吓了一大跳。
那作业本恰巧砸到了正在酣睡的猫背上。
“欸?”猫抬起头,疑惑地问道。
2004年9月12日,周日,上午的弥撒结束后,肖尧按照原定计划,陪同郁璐颖去参加了明业守望者方面,强化精神堡垒掌控力的训练。
按理来说,肖尧作为协助人,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但是在郁波的说明和担保下,组织破格允许他旁听参与。
还是老一套的黑色轿车,蒙眼布,东三圈西三圈,最后在一个秘密基地停下。
上一次的“秘密基地”是郁璐颖小时候去过的郁家乡下祖宅之一,这一次是哪儿两个人就完全认不出了,从驾车距离判断怎么着也该是在魔都范围内。
肖尧旁观了一场“明业守望者”的入会仪式——那是一场长达45分钟,流程冗长的宗教仪式,标志着郁璐颖正式成为了明业守望者的会员。
“忽然觉得,和我们的使命相比,”郁璐颖悄悄地告诉肖尧:“学校里那些无聊的流言蜚语都伤不到我什么了。”
肖尧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悄悄捏了捏郁璐颖的小手,以表达支持。
郁璐颖没有拒绝。
讲师是一个严苛的义大利人,自称叫什么拉祖维斯,肖尧怀疑其实也不是本名。
拉祖维斯的中文夹生不熟,英文也夹生不熟,幸好现在肖尧的英文水平和郁璐颖相当,也能听懂个七七八八。
理论教学完成以后,讲师拉祖维斯带肖尧、郁璐颖和郁波三个人钻镜子去练级,等到回到家里以后,肖尧和郁璐颖都感到自己的战斗实力起码增长了有50%。
可以说是提升非常巨大了。
2004年9月14日,星期二。
体育课的时候,肖尧和郁璐颖都没有下去,一起留在教室里。
郁丽华和肖尧的奶奶都向林主任提交了本学期免修体育课的申请,无中生有再夸大其词的医院报告也正在按部就班的准备中。
“这样的话,咱俩是不是连军训都可以免了?”乐观主义者肖尧如是说。
周一晚上,郁丽华还请林主任来家里吃了一顿餐。
“你爸爸人很不错啊。”林主任不清楚其中的隐情,今天早晨对郁璐颖如是说,后者则闻之脸色一变。
此时此刻,教室里正一片安静,只听得到肖尧和郁璐颖笔尖沙沙的声响——他们都在抓紧完成今天已经布置了的家庭作业。
“听说了吗,学校里又出怪事了。”郁璐颖忽然放下水笔,扭头对肖尧说道。
“你是说所谓昏睡症的事情吧?”肖尧没有抬头,继续专注于眼前的习题册:“昨天就听说了,有两个年级两个班上的两个男的,同时出现了这种怪病的症状,连医院都查不出来怎么回事。”
“嗯,听说今天又有了一个,还是沈……”郁璐颖扫视了一圈周围,虽然都没有人,但还是压低声音说道:“还是清蔚班上的。”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肖尧若有所思道:“不过也好,虽然这么说有点缺乏同情心,但是这事情分散了同学和老师的注意力,现在没人一直盯着我们的破事了。”
“我觉得很不安。”郁璐颖告诉肖尧。
“你是什么想法?”肖尧问郁璐颖。
“整天都昏昏欲睡,魂不守舍的,跟他讲话也说不出什么完整的句子,医院又查不出来什么问题……”郁璐颖道:“你不觉得跟姚老师最开始的症状有些像吗?”
“不是吧……”肖尧吃了一惊:“被你这么说……还真确实有点像,但是又不完全一样。”
“今天清蔚班上那个同学也开始犯病以后,学校里面已经开始蔓延起一种恐慌情绪了,有谣言说这个病会人传人。”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肖尧严肃地说:“要不要报告给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