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男人发出了让人不太舒适的,嘶哑的笑声:“这就听不出来了啊,我是沈婕她爸爸。”
“爸爸——”肖尧下意识地喊道。
“你可先别忙着认爹,”沈鸿生听起来有点像是在冷笑:“等你们两个人走到最后再改口也不迟。”
肖尧一怔。
本身他喊“爸爸”其实更多是由于吃惊而下意识地重复对方所说的话最后两个字。
但是沈鸿生的回答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叔叔,”肖尧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什么意思呀?”
“意思就是说,”沈鸿生声音沙哑地回答道:“沈婕归你了,我说的。你照顾好她吧。”
“啊?”肖尧说:“啊?”
“介于她还没有满18周岁,”沈鸿生自顾说了下去:“每个月我会往她的那张浦发银行卡上打钱,不会很多,但也够平常开支。”
“啊?”肖尧整个人都有点木木的,严重怀疑自己在做梦:“哦。”
“你照顾好她吧,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多少苦头,脾气也不会有多好。”沈鸿生又说了一次“你照顾好她”。
“脾气……还可以啊。”肖尧巴巴地说。
“要是将来你们真能走下去,我也给她备足嫁妆,如果她后悔了,要离开,也请你自重不要纠缠。”沈鸿生心平气和地说道:“替我转告她,爸爸家的大门永远向回家的乖女儿敞开。”
“啊。哦。嗯,好……”
“我还是要提醒你,如果我需要,让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有很多方法。”沈鸿生威胁道。
这句带有恶意的话反而令肖尧找到了一丢丢对话的真实感。
“知道了。”肖尧说。
好困,我为什么会这么困啊……?
“还有一件事,”沈鸿生停顿了一下,肖尧觉得他的声音变得缥缈,正在渐渐远去:“注意安全。”
“啊?”肖尧说。
“她还小,如果出什么事情,对身体也会很不好,”沈鸿生心平气和地说:“如果发生那样的事情,我同样一定不会放过你,这话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肖尧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他的声音和意识都在渐渐远去。
天明以后。
肖尧猛地从地上的竹席上坐起身来。
然后摇醒了还在呼呼大睡的喵崽子。
“干什么啊……”沈天韵嘟嘟哝哝地抱怨道:“这才几……”
“天亮了,该上学了。”肖尧说:“你昨天夜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固定电话响?”
“什么固定电话响?”沈天韵一脸懵逼地回答说:“没有啊?”
“你再好好想想,回忆回忆?”肖尧急道:“夜里有没有电话铃响?我有没有接一个电话,还讲了蛮久的?——啊,其实也不是特别久。”
“没有,”沈天韵语气肯定地确认道:“反正我是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见到,一切都很正常——到底怎么啦?”
9月3号这天恰好是周五,奶奶买了生煎包子回来,肖尧这才一脸为难地告诉奶奶,大家伙儿都吃不了。
幸好还有沈天韵在,全便宜了她——毋宁说全靠她解决了这个大麻烦,她虽然不是那么爱吃生煎,但还是和奶奶一起两个人消灭了五个人的量。
三小只则在桌上就着涪陵榨菜、茶叶蛋等等一般华夏内陆人都吃不起的东西,喝着白粥。
“定期斋戒啊?”奶奶笑呵呵地说:“这是个好习惯呐。雅琪好!肖尧平时就是吃得太多,挑食又不爱运动!”
肖尧低头,猛扒了两口白粥:“沈婕。”
“嗯啊?”沈婕声音清脆嘹亮地回答道。
“你有没有浦发银行卡?”肖尧问。
“有吧,”沈婕说:“怎么了?”
“嗯……”肖尧说:“是这样的,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我基本上每家银行都有户头吧,”沈婕进一步补充道:“浦发有什么特别的吗?”
“嗯……其实也没有。”肖尧说。
他的目光落到了沙发柄的那台电话机上。
与手机不同,这个年代的大多数固定电话都是没有来电显示的。
以至于商家在兜售新款电话机的时候,还会把“来电显示”作为功能卖点之一来宣传。
比如那个贱兮兮的,“喂,小丽呀?”的电视广告。
而且这个功能不是说你买了来电显示机器就有,是要自己去电信额外付费开通的。
肖尧奶奶家的固定电话都是最老的那一批款式——按键款式,好歹差一点不是圆盘拨号式,但要查询通话记录,也是绝无可能。
少年努力回忆着昨天晚上的这一通电话,那种缥缈感与真实感并存,如果他觉得这是真实的,便好像是在做梦;如果他觉得这是春梦了无恒,便顿时又感到无比的真实。
“奶奶,这个月有空去电信查一下通话记录吧。”肖尧开口申请道。
“组撒?”奶奶说:“要死了,几点钟了,你们三个——你们四个好跑咧。婕婕,侬还是乘我的车子吧?”
奶奶流露出了对沈婕毫不掩饰的偏心。
沈婕到现在脖子上还贴着狗皮膏药,胳膊上还缠着纱布,虽然伤势都不甚重,但是看上去还是——用奶奶的原话说,“哈宁倒挂”的。
昨天晚上三小只刚刚回到家里的时候,奶奶很是为沈婕的包扎伤势大惊小怪了一番,在确认只是划破皮以后,才稍微放松了一口气。
接着在追问受伤原因的时候,三小只都含含糊糊不说实话,敷衍了事,奶奶也就很贴心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但是,这不代表老人家心里就没有这件事情了。
早上她坚持要送,亦是委婉暗示安全方面的考量。
最后被肖尧严词拒绝了。
说白了,要是没有安全问题,倒是可以让奶奶送上一送。
但眼下这种情况……真要再出个什么事情,再让老太太有个闪失,那岂不是万死不辞了?
四小只与奶奶告了别,分头出门去上学。
肖尧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他曾经幻想过的,向往的生活。
甚至是连幻想都不敢幻想的场景。
和郁璐颖、沈婕两个人住在一起,晚上一起写作业吃饭,白天一起出门上学,下午一起放学回家……
此情此境,当浮一大白。
只不过,酒里面还有点苦涩。
毕竟,肖尧看得出来,沈婕和郁璐颖还只是表面兄弟的状态。
而郁璐颖也和自己重新成为了“朋友”。
虽然朋友不朋友的吧,在这种共生下其实除了名分也没太大区别,无非就是能不能拉拉手。
而且在人前,他们俩还是正式公开的情侣身份。
跌莫……
若说肖尧心里没有小的不甘,毫无遗憾和不爽,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他又能怎么样呢?
沈婕的态度已经挺明确的了,而且她已经对自己毫无保留地奉献了……
这天早晨起了雾,能见度不是太高。
这雾令肖尧想到了沈天韵房间窗外的景象,当然,要淡得很多。
为了避免让“三人行”的奇怪谣言再在学校里发酵出来,沈婕一个人走在前方几百米处,肖尧和郁璐颖则慢悠悠地并肩在后面跟着。
如果再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别说沈婕手机的一键拨号,就算是大声尖叫,也足以立即当肖尧和郁璐颖收到求救信号。
郁波打开电话,通知三小只放学后去教堂集合,主要议题还是昨天的遇袭。
“我本来就要来的呀,”郁璐颖如是说:“得来堂里洗澡。”
“沈婕好像昨天跟我提到过,”肖尧说:“说今天放学她有社团活动。”
“那就社团活动结束了来。”郁波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肖尧凝视着前方,在雾中他看不到沈婕的身影。
只是,方才形影单只走入雾中的那个瘦削单薄的背影,多少还是令他感到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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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的雾很大,这让骑自行车上学的陶天一差点迟到。
赵晓梅来上学了,这让陶天一有些惊讶,同时又替她松了一口气。
但是很快,他又松不出这口气了。
因为赵晓梅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或者,更极端地说,这人除了长得和赵晓梅一样,哪哪都跟赵晓梅不一样。
陶天一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由什么人戴上人皮面具甚至换脸手术冒充的,就像那些谍战电影里演的那样。
同桌徐清蔚今天穿了另外一套校服裙装,这让陶天一感到赏心悦目。
“你手怎么了?”陶天一瞥了一眼徐清蔚右臂缠着的绑带。
“没事,破了一点皮而已。”徐清蔚没有抬头,奋笔疾书着什么。
“破了一点皮你裹成这样,”陶天一顿了顿,又说道:“注意一点啊。”
“嗯,”徐清蔚回答说:“谢谢。”
“这个赵晓梅,我怀疑是假的。”陶天一跟徐清蔚说。
“怎么说呢?”徐清蔚问道。
“刚才课间我去跟她打招呼,问她怎么开学晚了两天才来报道,是不是就为了翘掉摸底考试。”陶天一说。
“然后呢?”徐清蔚问。
“她……她不但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而且一副跟我很不熟的样子,连我的名字都想不起来,”陶天一有些忿忿然地说:“而且她的性格……性格也……”
“嗯哼?”徐清蔚终于停下笔,转着笔仰起脸来,等陶天一说下去。
“我不好说……”陶天一想着该怎么跟徐清蔚解释:“就,以前她比较……比较……外向活泼?”陶天一没好意思说出那个“骚”字:“现在就……腼腆内向?反正一副自闭症儿童的样子,嗯。”
“是这样啊,”徐清蔚猜测道:“那,会不会是暑假的时候受了什么刺激?”
“很有可能,”陶天一说:“我一定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欸,这题你会吗?”徐清蔚把手里的习题册往陶天一这边推了推。
陶天一当然是不会的,但他还是偏过头,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
“嗯……嗯……”陶天一沉吟道:“对了,清蔚。”
“徐清蔚。”徐清蔚纠正了同桌故作亲密的称呼方式。
“徐清蔚,”陶天一说:“你是不是之前也认识赵晓梅啊?”
“我不认识,”徐清蔚摇了摇头道:“我刚转来你们学校两天,我怎么会认识?”
“我觉得也是,”陶天一不动声色地将徐清蔚的习题册推回了她的那边:“就是早上看到你,看到她的时候,露出很吃惊,很不可思议的表情,还以为你跟她从前认识。”
“不认识,”徐清蔚冷冷地说:“我也没有什么很吃惊很不可思议的表情,是你看错了。”
“也许吧?”陶天一没有争论,不置可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