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8月15日,新的一天的美好早晨,从鸡飞狗跳开始。
“噫——要迟到了!!你醒了怎么不喊我们啊?”
“我也就刚醒好伐,就拍了个照片,你俩就醒过来了。”
“完了!我这下真的没衣服穿了!!”
“不要叫,我帮你洗了两件,晾在卫生间里了,伱去看看。”
“傻妹!!亲一下!!”
“走开走开走开,别恶心啊。”
“狗,你愣着干嘛,快叫车!”
“?我上哪儿叫车去啊。”
“这到底是不是你老家啊?”
“怎么,难道我给徐锐意打个电话,说,喂,小徐啊,快开车来接老子?”
“徐锐意又是谁?”
“一个傻逼富二代,我初中时候哥们。”
“姐姐,那是我的袜子……啊,算了,你不介意就好。”
“没事,你也可以穿我的。”
“你的袜子太贵了,我穿坏了怎么办?”
“沈婕,你脚气好了啊——啊,别打我,傻妹还在那儿呢!我重新说,我重新说——好!这就对了嘛,换着裤子穿的好姐妹!”
郁璐颖几天前就在夏令营咨询过胖胖的李神父,知道这边的主日&重大节日的弥撒时间是早上8点。
三小只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快要早上7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10公里出头的距离,有车的话当然没有问题,可问题是没有车。
一如既往的,打车是不可能打车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到车的,这个距离上也不太可能坐人力三轮车。
最近的一班大巴是8点10分开,公交车一小时一班,最近的一班刚刚开走——这一圈折腾完,已经是7点20分。
三小只站在老旧而落满灰尘的公交站牌下面,郁璐颖抱着手机,脸色不太好看,紧咬下唇,轻轻跺着右脚——考虑到现在还是夏天,肖尧推测那应该不是由于寒冷。
她甚至没忍住跳了一下:双脚起跳,虽然不是很高,但还是被肖尧注意到了。
女孩嘴上什么也没说,但是肖尧听到她在肚子里骂自己,骂自己出门在外不做规划,两眼一摸瞎,不把她的事当一回事。
肖尧自知理亏,深刻检讨,但还是忍不住想:你就知道怪我,你自己怎么不事先做功课?
坏了!郁璐颖抬起头来,生气地看向肖尧。那张俏脸生气的时候别有滋味的好看,但是肖尧现在可没关注这个的心情。
“那我要你这个男人干嘛用?”肖尧好像听到郁璐颖在心底喷他。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朝郁璐颖做了一个“敬礼”的姿势,表示抱歉。
沈婕站在马路牙子上,探头探脑,徒劳地冲过往的,稀疏的四轮与三轮车挥舞着她的小手。
一辆人力黄包车在少女的身前停了下来,用难懂的方言问她要上哪儿去。
沈婕猜到了这个意思,回答说“房兵”,那车夫告诉她,这个距离可不便宜。
喵妈妈听不懂,看向了肖尧,肖尧连忙对车夫说:“该多少钱我们照付。”
这个距离上,人力车的速度显然是远远不够的,但总比跑着去现实。
虽然不太可能,肖尧还是忍不住问车夫八点之前能不能赶到。
“赶不到的,赶不到的。”黄包车夫一咧嘴道。
他这才得知,通往房兵的334国道中间有一段在修,两头刚刚被封起来,只能从旁边的乡间小路绕道而行,少说路程增加50%。
肖尧当即立断,给徐锐意打了个电话。
虽然脸皮有点厚,但这会也没办法了。
在漫长的等待提示音后,这厮终于接了,那声“喂?哪个啊?”里带着惺忪的睡意。
徐锐意昨夜通宵声色犬马,这会儿才刚睡下去没一二个小时,带着起床气把肖尧乱骂一顿,拒绝了当司机的请求,只叫肖尧来他家把小摩托骑走。
“哦伊——”肖尧冲着刚才那个黄包车夫远去的身影大叫一声。
三小只坐着黄包车来到徐锐意家的时候,已经是7点43了。
“这怎么又一个啊?”徐锐意披着好像浴袍一样的玩意儿,一手揉着眼睛,另一手把轻骑小摩托推了出来,再将钥匙插在上面。
“你好,我是徐清蔚。”沈婕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
“啊,你好你好,本家妹子。”徐锐意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却被肖尧一巴掌打掉了。
“我日你,”徐锐意说:“回来的时候帮我加满油。”
郁璐颖坐在前面,沈婕坐在肖尧身后:“不对啊,你个子高,你坐后面。”
徐锐意目送着三人离开——肖尧的身前搂着那个好像初中生一样的小美女,身后则坐着那个他上次就带回来的女朋友,亦是紧紧搂着他的腰,消失在了拐角处。
“草。”徐锐意自言自语道:“什么情况啊?”
徐锐意知道,这次他是真的慕了。
魔都人就是了不起啊?
……
却说徐锐意这辆轻骑小摩托是真的很小,因此三个人不得不保持一种前胸贴后背的姿势,而且完全将车身盖住——因此,在路人远远地看来,就只能看见三个连体婴好像以坐姿悬浮在国道上,就这么在路上跑着,这情景相当诡异。
“好歹在福音前……算了,在信经前赶到吧?”郁璐颖的声音从肖尧的心底响起。
“得令!”肖尧将油门拧到底,这小毛驴浑身抖得跟散架一样,飙到了5、60码的极限速度,在334国道上一路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狂飙。
就这个速度,坐在车里根本不会有什么感觉,如果是大摩托也就是一般水平,但是在这小轻骑身上就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吓得喵妈妈花容失色:“你要死啦?开慢点!”
你俩一个叫我快点,一个叫我慢点,还真是令人为难啊。
在这个距离下,肖尧能同时闻到两个女孩的体香与发香,同时感受到两个女孩子的温度和心跳,可他却完全没有心情,只想着加速、加速、油门到底、再加速。
334国道没有快车道和慢车道,肖尧在路边兼河边骑行,身旁不断有超载的大货车和他妈的渣土车并驾而行,发出坦克一般的动静,令三小只和国道路面一同战栗。
在这种强度的压迫感下,肖尧不得不放慢速度,请领导先走。
但是,很快又会有新的大车补上来。
肖尧忍不住想,如果我现在死了,能上天堂吗?
还有郁璐颖和沈婕她们……
聆听着沈婕对于乡村小镇喋喋不休的抱怨——主要是交通这方面的,附带是饭店不开空调,不卖冰镇饮料等等奇葩举动——肖尧开到了封路处。
右边是绿油油的浑浊河流,肖尧龙头一拐,转进了左面的乡村小路。
小路有小路的好处,起码不会被大货车司机杀“全家”,但是这年头还没有智能手机高德地图导航,只能认准一个大方向跑。
这乡间的小路错综复杂,肖尧赶时间,又觉得离目的地越开越远,难免急躁起来。
“哦噢喔宁静的小村外有一个笨小孩出生在80年代……”肖尧唱起了歌,给自己解压。
“别唱了,好烦。”郁璐颖说。
“哎呀,你看我们都这么努力了,圣母她老人家一定会原谅我们的对吧?”肖尧改说俏皮话:“要不人家怎么叫圣母呢?”
路的一边是农田,农田里的作物应该是水稻,而且长势喜人,但肖尧作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惰知识分子,眼里只有一片令人不快的绿油油。
路的另外一侧也是一片绿油油——那是一条小河,河面上飘着许多浮萍……是叫浮萍吧?总之就是一层薄薄又厚厚的,绿色的东西,随风飘来荡去,时而形单影只又时而三五成群。
在被路上铺着的玉米苞子滑了一下以后,肖尧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庆幸没出什么事情,一边又忍不住想,如果他失误一头冲下小河,自己三人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然后他就被三只狂吠的野犬……好吧应该是家狗给拦住了,只得硬着头皮冲了过去。
后面的小桥流水人家间还有数条赖狗挡道,肖尧差点撞到其中的一只——还有一只竟然追着摩托车跑了许久,肖尧感觉自己差一点就要被它咬到脚或者裤腿,沈婕也是被吓到不轻。
肖尧的烦躁情绪累积到了一个临界点,恨恨地说着“再碰到这样的狗子就要一头创死它”之类的话,吓得郁璐颖连声阻止,不许他伤害到“狗狗”,沈婕也揶揄他,说着“不要物伤其类”之类的话。
“什么物伤其类,”肖尧没好气道:“你们市七女中是真的没有语文课啊,物伤其类是伤感的伤,不是伤害的伤。”
“只是我们国际部没有语文课而已……”沈婕说。
原来还真的没有语文课啊,服。
“啧,”肖尧说:“他妈的。”
等到终于看见兵房天主堂那高举在天空中的十字架时,肖尧激动地像是看见了耶路撒冷。
“这就是我们的朝圣之旅啊。”肖尧感慨道。
“都快要九点了!”郁璐颖跳下车就往堂里面跑。
郁璐颖要他最好在“福音”前赶到,最次也得在“信经”前,可是等肖尧停好锁好轻骑,走进教堂大门口的时候,众人已经跪了下来,准备看神父成圣体了。
弥撒礼成后,郁璐颖有些闷闷不乐地走到堂门口,等着肖尧前来推车。
沈婕也摘下了自己的头纱,站在郁璐颖的边上,和她一起环顾整个教堂,在人群中寻找着肖尧的身影。
“奇怪,狗子又跑哪儿去了?”沈婕自言自语道。
教堂里都是老头老太,一个夹杂在其中的十几岁少年会非常显眼,不太会存在看漏的可能性。
“大概上厕所去了吧?”郁璐颖说:“等等好了。”
沈婕:“这里还真是看不到什么年轻人呢。”
郁璐颖:“是啊,跟咱们魔都不太一样。”
沈婕:“虽然魔都也是老年人偏多啦,但是好歹……”
两小只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忽然看到肖尧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身后跟着矮矮胖胖,笑容可掬的李神父。
“李神父。”“李神父。”
沈婕在夏令营里见过他,有过互动,因此也能叫得出他的姓氏。
李神父把他们三人带到附属楼的一间小圣堂里,为他们三个,以及捎带上别的三、两个迟到的人,又做了一台小弥撒。
没有声势浩大的圣母游行,没有香炉没有铃铛,也没有人唱歌,没有讲道,所有经文都是平平淡淡地粗粗念过。
郁璐颖是读经二,读经一本来指定了肖尧,肖尧推说自己尚未领洗,李神父遂指定了另一个路人甲男生。
整台弥撒二十分钟出头就做完了,郁璐颖觉得满全了义务,因此而心满意足,肖尧和沈婕也觉得很开心。
李神父留三小只吃饭,肖尧代表两个妹子婉言谢绝了,三小只骑上车,踏上了回东如的路。
“你不是很讨厌那个李神父吗?”路上,郁璐颖问肖尧:“真没想到你会主动去找他。”
“小孩子根据喜好做事情,成年人根据需要做事情。”肖尧洋洋自得道。
沈婕:“你这就成年了?”
“我真没想到你能说服他,给我们再做一台弥撒。”郁璐颖说。
“是不是对我的外交能力刮目相看了?”肖尧说。
“是啊,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郁璐颖表达了心悦诚服的佩服。
“这是什么特别了不得的事情吗?”沈婕问郁璐颖。
“嗯……该怎么说呢?”郁璐颖想了想说:“反正我是没见过任何一个神父,在规定的时间安排之外,为了单独几个人做弥撒这种事情,嗯,从来没见过。”
“波哥不是在影时间里做过一次吗?”
郁璐颖:“那也是紧急情况好伐。”
沈婕:“也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李神父人特别好。”
肖尧左手轻拍沈婕的猫头:“承认你老公和人交涉的能力强就这么难吗?”
“外交能力强你还被全班——”沈婕笑道,然后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卧槽,有警察。”幸好,肖尧没听到这半句话。他紧急刹车后,便扭转车头而去。
“狗子真的长大了?”沈婕轻声自言自语道。
等辗转回到东如镇上的时候,烧饼铺子早已卖完收摊了。
肖尧已经习惯了这种设定,遂带着沈婕和郁璐颖去了一家门面破破烂烂的小店吃午餐。
“让你们老说我不是当地人,”肖尧道:“别看这家店不起眼啊,老店,都是特别地道的当地菜,给你们尝尝。”
的确,店里的客人很多,肖尧他们开始点菜的时候,甚至有人排队了。
“清炒文蛤,来一个,”肖尧点点手上的菜单,对沈婕说:“天下第一鲜,不可不尝啊。”
“我就不尝了,免得你等会又吐一地。”郁璐颖揶揄道。
你不也吐了?肖尧想。
“That’s my girl.”肖尧拍了拍郁璐颖的头,又将菜单翻了几页:“红烧狗肉,来一个,泄泄愤。”
“啊?”郁璐颖吃惊地瞪大了双眼:“不要不要不要,怎么可以吃狗呢?”
肖尧:“?为啥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