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婆子!是你?”肖尧一惊。
“圣体室内请勿喧哗。”郁保禄把郁特选轻轻地放了下来:“还不快来搭把手?”
肖尧放下手电筒,一边上前去帮忙,一边心想这人怎么能这么讨厌,讨厌到无处不在。
等到安顿老爷子稳稳当当地安坐在坐位上,郁保禄立即在胸前划了一竖一横,对着圣体打了个千。肖尧心想差点忘记,连忙也打了个千,旋即询问路济亚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呀,”少女带着哭腔回答道:“当时我刚上好厕所,我刚一拉抽水马桶,整个酒店就都停电了。”
肖尧:“……”
憋住,不能笑。
路济亚继续描述道:“然后我就看到到处绿绿的,厕所门外有很多人在鬼叫,我就冲出去说,你们干什么呢,停个电就趁机想造反啊?……有什么好笑的?”
肖尧板着脸说:“没啊,我没笑。”
“然后他们就围上来要打我,可把我吓坏了,我就一边跑一边叫,一边叫一边跑,然后就看到郁神父端着一把枪,和他们打起来了。”
路济亚描绘得绘声绘色,如身临其境般。她讲到自己是如何被shadow所俘获,差点被开膛刨腹,郁神父又是怎么忽然从身上长出盔甲,头顶生出长发,手里多出两把弯刀,硬生生地将自己救下来,然后带到圣体室里来的。
“我到现在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我是在做梦吧?大家都被定住了,只有我们还能动……”路济亚半蹲在地上,用力扯着自己的脸,讲话有点语无伦次。
“你冷静点,”肖尧也跟着蹲了下来,双手搭在少女的双臂上:“这不是梦,我向你保证。”
“当时郁神父也是像这样,手抱着头,半蹲在地上,”路济亚下意识地将肖尧的双手从自己身上甩开:“嘴里好像在对着空气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然后就变成那样了,身上长出盔甲,头顶生出长发,手里多出两把弯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肖尧说。
这凶婆子受刺激了,变成祥林嫂了,肖尧想。
圣体室的灯也同样熄灭了,但是那盏挂在左前方,昭告着圣体临在的红色长明灯却还亮着,给这个小小的“陋室”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照明,甚至驱散了空气中的绿光。
“这些阴影真的不敢靠近圣体室。”肖尧向圣体室外面窥探了一下,发现阴影都聚集在圣体室门外一个无形的界限外面,没有一个敢越雷池半步。
路济亚看着圣体光喃喃地说:“光在黑暗中照耀,黑暗决不能胜过祂……”
“好了,管用就好。”肖尧说:“那你们呆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买几个……我得去找大羊,我很不放心她的情况。”
“喂,喂,”郁波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爸,你到圣体室里了吗?把通讯器给肖尧。”
“我到了,我没事,欸,好的。”郁特选把通讯器朝肖尧递了过来,却够不着,肖尧正在满脑子想心事,没反应过来去接,于是郁保禄站起来上前一步,从老爷子手里把通讯器给接了过去,递给肖尧,满眼都是“你这孩子真不懂事”。
“喂,肖尧。”郁波说。
“郁神父,我在。”
“你说大羊在哪来着?是不是27楼?”
“就是27楼啊,她在走廊维持寒冰屏障,你没找到她吗?”
“我刚才在那边过来,没见到她,也没有几个shadow.”郁波告诉肖尧。
肖尧的心沉了下去:“怎么可能呢,你要不再找找?会不会在另一边?”
郁波:“我现在已经下楼了——去别处找找,你也别太着急,既然你没事,那就说明大羊肯定没事。”
肖尧:“是这样的。”
郁特选、郁保禄和路济亚都听不懂这是啥逻辑,不过也没人顾得上深究。
“对了,沈婕呢?你看到沈婕了吗?我刚才好像听到外面也有爆炸声,沈婕会不会也被卷进来了?”肖尧对着对讲机问道。
郁特选、郁保禄和路济亚又齐刷刷地看向肖尧,神色各不相同,但都很复杂。
通讯器里传来了好一阵杂音,不知道郁波在说什么,最后才听清楚“我没有看到她”这几个字。
“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肖尧心急慌忙地说着,手握着剑柄就要出门。
通讯器里又传来了一阵“滋拉——茲——”的杂音,另一个声音加入了频道:“喂?有人听得到吗?”
“听得到,”郁波说:“你哪位?”
“我草,这鬼东西终于好了!”那人说:“我带鱼啊!沈婕可能受了重伤,你们谁去看一下?我不能上岸,上岸就没力……”
“什么?!”肖尧和路济亚都大吃一惊,一个比一个紧张:“她在哪儿?”
等到带鱼说清楚了沈婕的大致位置,肖尧跳起来就要跑,却被郁波阻止了:“肖尧,我去!我已经在下楼了,我去看看沈婕,你来找大羊!”
“不行,我——”肖尧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我的堡垒可以治疗,你的可以吗?”郁波坚持道:“别忘了是你跟大羊有那种羁绊,少废话,去找到大羊把她安全带回圣体室,否则唯你是问!听懂没有?”
肖尧看了一眼郁特选和郁保禄看自己的眼神:“我知道了。”
“好了,注意安全,不要太过冒进。”郁波关照道。
“波波,他已经走了。”郁特选道:“你快去救沈鸿生家的闺女吧。”
郁波不敢坐电梯,一口气跑下了27楼,腿都要发软了。
这套盔甲不算太轻,幸好一路上遇敌也都不多。
刚刚还茫茫多的shadow大军,一眨眼功夫都跑哪儿去了?
郁波一边跑,一边收割着零星挡路的shadow,嘴里发出哼哼哈兮的战吼声,还伴随着咿咿呀呀的怪叫。
万万没想到,我的堡垒竟然会是……他。
也不赖,郁波想。
郁波如旋风一般冲出了圣爱大酒店的正门,差点迎面被带鱼的一发炮弹糊在脸上。
“他妈的带鱼,”郁波看着前方二十来米处的漆黑弹坑,对着通讯器吼了起来:“是你在开炮不?”
“是啊,帅不帅?”带鱼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了出来。
“帅你个头,”郁波吼道:“老子出酒店了,你他妈看着点,别乱炸!”
海上的炮舰立刻停火了。
“都是做神父的人了,”郁特选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讲话一点都不优雅,怎么给教友做的榜样?”
无路赛,郁波低声嘀咕了一句。
其实带鱼所描绘的沈婕位置还是模糊不清的,只知道在沙滩上,但只要跟着蜂拥而去的影群,似乎就可以找到她。
郁波有些纳闷——他完全可以理解shadow群为什么要以老爷子为目标,因为老爷子是“组织”的人,可是现在爸爸躲进了圣体室,它们又转向了沈婕,好像一心要将她置于死地似的,这又是为何?
不过也不奇怪,她毕竟也是堡垒使者之一,又身处于圣体的庇护范围之外,shadow想要除掉一个是一个,倒也解释得通。
郁波的心提了起来,跑得比影群更快,右手持打刀,左手持胁差,在影群中如旋风一般挥舞,两把刀的刀身上都往下滴着阴影消散时所留下的黑雾。
……
……
……
沈婕奄奄一息地躺在沙滩上,失神的双目凝望着恐怖的黑月,意识逐渐开始模糊了。
先前因为被烧伤而剧痛的双腿和上身已经开始慢慢失去知觉,身体也越来越轻了——不痛了,真好。
炮声为什么停了?也许是炮弹用完了吧。
少女艰难地转过头来——缺少了炮火的掩护,不计其数的shadow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地将自己围住了。
其中的一个shadow比其它shadow的身形更加高大,正在缓步朝自己走来。
牠的右手爪子凭空形成尖刺,朝自己的心脏扎了下来。
这一下应该也不会很疼吧?沈婕闭上眼睛。
少女听到了一阵枪声,再睁眼时,那个shadow已经倒在地上,开始消散了。
是……是谁……?
阴影大军发出了一片恐怖的惊叫声——就跟那一天,释慧大师第一次在桥洞下面的镜子里露面时一样,随后,影子大军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一个着甲的男子就这么闯了进来。
这男子长发飘飘,身着黑色的半身……金属甲?,披着大到夸张的红色大氅,腰间缠着的白布垂了下来,右手持一把长长的弯刀,左手持一把短弯刀。
向脸上看去,发现他戴着一副面具。
他的眼睛真的好清澈。
而且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谁来着?……
男子手中一长一短的两把刀舞得跟风车似的,不时还从红色的大氅里掏出猎枪射上一发,若非有三四只手,从物理上似乎很难做到这一点。
他的动作非常快,以至于少女几乎看不清他掏枪收枪的动作。
料理了其中的1/3,剩下的shadow们一拥而散,四散奔逃。
那男子扭过头去,将一长一短两把弯刀插回腰间,一把扯下了他背后的红色大氅,保持着扭头的姿势,将大氅盖到了自己的身上。
沈婕想要裹紧这块红布,却完全动弹不得。
男子转回头来,在自己的身边蹲下,伸手帮自己把大氅盖好,覆盖住除了头以外的整个身体。
这双眼睛……该不会是郁波吧?郁波不是西方的神父吗?这身东方风格的大铠是怎么回事,像是在电视剧里见到过……?
郁波右手的手甲搭在了少女的额头上。
男人的嘴里喃喃念动着沈婕听不懂的拉丁语,一股暖流从神父的右手流遍了少女的全身——她的疼痛减轻了,意识清醒了,体力似乎也恢复了不少。
沈婕裹紧了那块红布,慢慢地自己站起身来:“是你吗?”
“这样子就认不出了?”男人打趣道,然后弯腰剧烈咳嗽起来,身上的扎甲和腰间的两把刀渐渐变淡,最后消失在了空气中。
再抬头时,面具也已然不见,沈婕看到了郁波有些苍白的脸孔。
“啊!波哥你的嘴角流血了!”沈婕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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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尧最终是在刚来时和郁特选吃饭的包间里找到郁璐颖的。
“你怎么在这啊?波哥说在这边没见到你,幸亏我又来找了一次。”肖尧松了一口气,上去抱住她,嘴里责备道。
郁璐颖紧紧地回抱住他:“我不知道你们去哪了,阴影太多,我只能东躲XZ,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的错,我的错,我来晚了。”肖尧忙安慰道。
看郁璐颖平复一些了,肖尧拿出通讯器和郁波报告情况。
“波哥,我找到大羊了,沈婕怎么样?”
“沈婕没事了,我是带鱼,波哥休息一下也应该没事。”那头的声音十分嘈杂,肖尧勉强才能猜出带鱼在讲什么。
“让我跟舅舅说句话吧。”郁璐颖伸手把通讯器拿了过去:“郁波舅舅,我没事,你放心。”
郁璐颖说完等了一会,通讯器那头却沉默了下来。
“看来信号不好。”郁璐颖把通讯器还给了肖尧。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肖尧拉过郁璐颖的手腕:“快,跟我来!”
“我爷爷呢?他现在在哪呢?”郁璐颖突然追问。
“爷爷在一楼圣体室,咱们走楼梯。”
“还是电梯吧,快点。”
“行。”
肖尧一手牵着郁璐颖,乘电梯将她带回了圣体室,一路出奇的顺利。
“大羊……”郁特选看到郁璐颖进来,不顾自己的腿伤,颤颤巍巍地就要站起来。
“还不快叫爷爷?”郁保禄的呵斥其实并不合时宜。
“爷爷!”郁璐颖一下子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老头。
“欸,乖孙女……”
郁璐颖抱完老头之后,又跟郁保禄简单拥抱了一下,最后又来抱肖尧。
“欸,欸欸,好好好。”郁璐颖抱自己不算,竟然还啵了自己一下,小舌头伸进来,在少年的口腔中转了一圈。
什么情况啊,肖尧有点呆。
这当着你爷爷舅舅的面,当着圣体的面……
肖尧赶紧轻轻地推开少女,毕恭毕敬地划了个十字,对圣体打了个千。
一边打千,他一边注意到,老头和郁保禄正在面面相觑,路济亚也露出十分不屑的神色。
郁璐颖看到肖尧打千,好像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似的,连忙依样画葫芦。
原本进圣体室是要脱鞋的,如今事态紧急,倒也顾不得了。
这间小小的圣体室里,如往日一般安详宁静。长方形的房间,十几平米的小小面积,十几张椅子,空调的风轻且温柔,发出嗡嗡的细微响声,地毯很柔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味道。
房间的右后方是鞋架,左前方的角落里靠着立式的中央空调,正前方则是一张朴实无华的方形祭台,上面没有十字架也没有圣像,只有一个矗立着的“圣体光”。
所谓的“圣体光”,其实就是一个金属器皿,下方的底座和支撑都像是一个金属烛台,上方是圆形的,有着太阳光般的细长金属延伸,密密麻麻地围绕着圆形的主体。主体的中央是一大块——其实是两大块圆形的玻璃,玻璃里面竖着摆放着一块没有发酵过的白色面饼,这就是所谓的圣体了。
根据郁波在要理课上所讲授过的内容,肖尧知道,这块面饼就象征着——不,不是象征,就“是”神明的真实临在,先前他一直对此半信半疑,不置可否,甚至有一些不怎么恭敬的猜想,但是现在……
“爷爷,为什么这里会是庇护所呀?”郁璐颖在认真地观摩圣体后问道。
路济亚神叨叨地念道:“在祂内有生命,这生命是人的光。光在黑暗中照耀,黑暗决不能胜过祂。那普照每人的真光,正在进入这世界;祂已在世界上,世界原是藉祂造成的;但世界却不认识祂。”
“啥?”郁璐颖说。
“呵呵呵,傻孙女,”郁特选摸着自己的白胡子答道:“圣体在这里,就是主在这里,shadow当然没有办法靠近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一直都不知道呢,以后真的应该跟爷爷多学习……”郁璐颖一边说,一边慢慢地向着郁特选靠去。
肖尧越想越不对劲,长剑已然出鞘:“你站着别动!你不是郁璐颖,你到底是谁?”
“肖尧同学说什么呢?”那“郁璐颖”有些娇媚地吟吟笑道:“我不是郁璐颖,那我又会是谁呢?”
话音未落,“郁璐颖”的单手突扬,便有一道寒芒乍现。
“爷爷小心!”肖尧挺剑突刺,却还是慢了半步。
“郁璐颖”手中的刀片准确无误地从老头的后背划过,登时鲜血崩流。
“哇啊!”郁特选惨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