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莊不大,随便逛逛就能把所有的景点一一走遍,张厅、沈厅花了一个上午就逛完了,中午统一用完猪蹄大餐以后,袁老师便宣布了自由活动。
“如果对陈逸飞的画作感兴趣,可以去逸飞之家。”袁老师看着自己手上的表:“现在两点……两点不到,我们就五点,五点半在停车场集合,好吧?记得,回去是要给校报写作文的,别光顾着玩。”
“周庄古八景,全福晓钟、指归春望、钵亭夕照、蚬江渔唱、南湖秋月、急水扬帆、东庄积雪……”周瑶拿着旅游地图,在饭桌上和人侃侃而谈:“其实除了南湖秋月还残存以外,其它的都变味了。”
“那,我们就去南湖秋月逛逛?”郁璐颖提议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周瑶道。
她们七、八个女生一起去逛那个什么南湖什么月的,虽然没有拒绝肖尧同往,但他想到那些女生私底下对自己的品头论足,就觉得自己硬要跟着去太煞风景。
既然没有其他人邀他同行,午餐后肖尧便独自一个人在古镇漫无目的地闲逛。
俗话说,看景不如听景,舟莊就是这么个见面不如闻名的地方。肖尧心心念念已久的文青打卡胜地,竟然就是这样一个全是贩卖义乌小商品的市场,充斥着人造古镇的痕迹,走到哪里都是看人头,免不了有些失望。
“我就说没意思吧,你还非要拉我一起去,在家陪我睡觉它不舒服吗?”沈婕在手机QQ上回复他说。
“没意思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没有你。你不是学画画的吗?本来可以带你去看看逸飞之家。”肖尧用九宫格硬键费力地打着字。
“叫傻妹陪你去呀。”沈婕这句话后面还带了一个看似可爱,却意味不明的表情。
“她又不学画,再说,她被周瑶那大长脸给拐走了。”
“拐哪去了?你跟着去呗,别一个人走丢了。”
“她们去南湖秋月了,一个男生都没有,我才不要去。”
“那你要去哪?有好景色记得给我拍照片。”
“我到双桥了,给你拍几张。”
肖尧登上了世德桥,举起手机开始寻找美景。
彩信,发送,O了。
双桥位于舟莊的中心,指世德和永安两桥,建于明代,两桥相连,很像古代的钥匙,又称钥匙桥。
钥匙桥不是钥匙却胜过钥匙,因旅美画家陈逸飞的油画而闻名。
肖尧站在石拱桥的桥顶,双手扶着桥栏,眼望碧水泱泱,绿树掩映,船娘摇着乌篷船向自己荡来,荡出微波粼粼……荡出他踌躇的心境。
接着,淡淡的香气飘来,倒影中有一个人来到肖尧的身后,是柑橘与百合的气息。
不用回头就能知道是谁。
“我仿佛看到了时光在这里无言地掠过,有多少人曾从双桥上走过,多少船曾从双桥下穿过,又有多少喜怒哀乐在这里发生过?”少女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说。
肖尧转过身来,背靠桥栏,舒服地用自己的两肘撑在上面,对答道:“又有多少人甘愿化身这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见证她的喜怒哀乐,只求她的船从桥下穿过,只求她的双脚从自己身上走过?”
“那这石桥还要修行多少个五百年,才能修来与她厮守一生呢?”少女温柔地爱抚着石桥的扶栏,人却问询般望向肖尧的眼睛,俏皮地眨了眨眼,突然又问道:“太阳氦闪前来得及吗?”
接着,两个人都没憋住,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涉猎还挺广。”肖尧笑道。
“那是,”赵晓梅得意地哼了一声:“晓梅怎么说也是文学社的好伐。”
出勤率不满3%的文学社成员。
“你该不会想说,你是在这偶遇我的吧?”肖尧眯缝起眼睛,看着蓝蓝的天。
“当然不是,我从吃饭的地方一路跟到这里来的。”赵晓梅诚实地回答说。
“你是跟踪狂吗?”肖尧的语气中带着调侃,没什么敌意。
“说谁跟踪狂呢?”赵晓梅噘起嘴巴:“跟踪狂那种孬种,都是只跟踪不露面的好伐。”
肖尧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
“晓梅刚刚听那边的一位老人说,从双桥上牵手走过的恋人会拥有长久的幸福。”赵晓梅也学着肖尧的样子,背靠桥栏,两肘撑住,粉色T恤下的两只小鹿随着呼吸微微地起伏。
“那没带我女朋友来真是太可惜了。”肖尧貌似漫不经心地说。
“晓梅看到你在车上牵郁璐颖的手了,”赵晓梅笑道:“你女朋友没有来,真的可惜吗?”
肖尧听到这话有点心虚,干笑了两声。
“来吧,肖尧同学。”赵晓梅大大方方地向肖尧伸出了自己的手。
“又干什么?”
“牵手。”赵晓梅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说。
“牵手干什么?”
“一起从桥上走过啊——长久的幸福呢,试试又不要钱?”赵晓梅再次抖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我们又不是恋人。”肖尧提醒她。
“好朋友也要友谊地久天长啊。”赵晓梅理直气壮。
“啊……”肖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是让我头痛。”
“怎么了嘛?”赵晓梅瘪了瘪嘴,楚楚可怜地问道。
肖尧想要教育她说,死缠烂打只会让对方困扰,嘴唇动了几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这个话。
曾几何时,高一上半学期的时候,自己也是用这种方式追求郁璐颖的,还有初中的时候,放学也这样跟着女孩子“送她回家”过。
只有远远跟着才叫跟踪狂吗?肖尧亦对此表示怀疑。
当时自己也曾经很傻逼的,很委屈地觉得,我都这样掏出心窝子给你看了,你为什么还不感动,为什么就是不能对我好。
一直到认识赵晓梅以后,肖尧才开始共情了一点点,那些女生当时的感受。
但他同样也对赵晓梅产生了更大的共情——莫说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即便是周瑶这种长相的人像这样缠着自己,自己也很难拿出粗暴的态度去划清界线。
与此同时。
不远不近处的南湖秋月。
无辜的周瑶同学连续打了七、八个大喷嚏。
“怎么了?”郁璐颖贴心地为她的同桌递上了纸巾:“是不是着凉了?”
周瑶刚要说话,郁璐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喂,怎么了?”
……
“没呢,我没跟他在一起,我跟同学在一起。”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肖尧还在专注应对眼前的问题。他正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胳膊从挽着他的赵晓梅手里抽出来:“做朋友可以,陪你从这双桥上走过也可以,挽手牵手就算了吧,不太合适。”
“肖尧同学是怕被一起来的人看见吗?”赵晓梅歪着脑袋问他。
“人看不见的话,天主还是看得见的,”肖尧伸手指了指天:“我不想对不起我女朋友。”
赵晓梅肃然起敬:“晓梅果然没有看错肖尧同学,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
肖尧挺起了胸膛。
“只是不知道肖尧同学不想对不起的,是哪个女朋友呢?”赵晓梅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
“主要是家里的那个。”肖尧告诉她。
“哦!”赵晓梅用力地点了点头。
“啊!你套路我!”肖尧反应过来:“我就一个女朋友好伐?”
赵晓梅笑得直不起腰来,肖尧愣了一会神,也陪她一起笑了起来。
——分割线——
肖尧和赵晓梅并肩走着,边走边聊。
“肖尧,你说,如果真的有末日降临的一天,人类会团结起来救亡图存吗?”
“会吧,虽然有可能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我相信人类终究会团结一心面对困难。”
“那晓梅为什么就团结不到肖尧呢?是晓梅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吗?”赵晓梅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向肖尧倾斜。
“关于石桥的故事,其实还有下文。”肖尧往旁边让开了半步。
“是嘛?我要听,是好结局吗?”
“修行了1500年后,石桥终于迎来了爱人的脚步,这时神问它,你想与爱人厮守一生吗?那还需要继续修行。”
“石桥会继续修行的吧?1500年都坚持下来了。”
“石桥回答说:我想,但不必了。”
“啊?这样就放弃了?那之前的1500年算什么啊?”
“神也有些诧异,但石桥问神明:我爱人现在的爱人,也受过我一样的苦吗?神默默点了点头。石桥笑了,它告诉神,自己也能做到,但是不必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这是好结局吗?”
“还没有结束。石桥发现,神明听到自己那么说之后,微微吁了一口气。”
“神也有烦心事吗?”赵晓梅好奇地追问。
“这样就好,有一个人可以少等你1000年了,他为了见你一面,已经修行了2000年。”肖尧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赵晓梅听罢驻足,望着肖尧的脸若有所思。
他觉得,赵晓梅看他的眼里,有星星。
这是他在别人的眼里从来没看到过的。
良久之后,赵晓梅也笑了起来,她大声地宣布:“石桥可以让神克隆自己,一个继续修行,一个去见那个等了自己2000年的人。”
肖尧跟赵晓梅在舟莊逛了快两个小时,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游客罕至的边缘地带了。
虽然周围的景色开始变得破败和荒凉,但肖尧还是心里很惬意。
果然舟莊这种地方的正确食用打开方式就是要和妹子一起逛,没有女朋友陪的话,女性朋友也是可以的。
“我们要不要也去那个什么南湖秋月逛一逛呀?”肖尧提议道。
“来不及了吧,你们袁老师不是说五点半要集合吗?时间有点紧。”赵晓梅提醒他。
“也是。”肖尧说:“算了。”
眼前是一条尚且还算清澈的小溪,有七八个乡野熊孩子模样的穿着小背心,小T恤在里面拿着捞网走来走去,水位最深也就到胸口处——目测成年人下去的话,没不过腰。
“他们在干嘛呢,洗澡还是游泳?”肖尧好奇地问道。
“摸鱼吧。”赵晓梅猜测。
接着,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皮肤黝黑的孩子双手举起一条大鱼,嘴里兴奋地喊着肖尧听不懂的方言。
“这里的鱼应该挺好吃的吧?”肖尧对赵晓梅说:“纯天然无污染。”
赵晓梅的目光落在了溪边的一张捡漏的渔网上——那网子像一个有底的篮球网,后面接着一根长长的木竿。
她走上前去,在溪边蹲下,弯腰拾起了那根渔网,背后露了一小块肉出来。
肖尧甚至可以看到一条胖次的边边。
从她的鞋帮和牛仔裤腿的中间,露出白色蕾丝花边覆盖下的一大块白棉袜:“肖尧同学想尝尝看吗?”
“啊?”
“啊?”肖尧还没有反应过来,赵晓梅就已经站起身来,右手提着渔网,左脚冲着溪水便踏了下去。
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踏了下去。
是的,没脱鞋,没脱袜,没卷起裤腿。
水流瞬间吞没了赵晓梅的鞋袜,淹到了膝盖的正下方,肖尧的身体某处产生了一丝悸动,眼看着她继续迈动双腿,朝更深处走去。
她细长的双腿在水平面一上一下地交替,激起阵阵水花,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水蓝色牛仔裤上半部分尚且干的地方,和下面因为湿透而显出深色并且反光的部分中间,有一条明显的分割线。
“晓梅,你鞋子会泡坏的吧?”肖尧奔到了溪边:“你鞋子不要了?”
赵晓梅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肖尧在对她喊话,只是和那些孩子一起,奋力挥舞着手里的渔网。
……
“肖尧哥,你看!”有着微卷的栗色短发的少女兴奋地用双手举起一条肖尧叫不出品种的大鱼,那鱼的尾巴还在拼命扇动,一些水花溅到了女孩子的脸上,使肖尧分不清她额头上的闪亮到底是汗珠还是水花。
西沉的太阳把和煦的,泛着昏黄的阳光斜照在水面上,照在少女兴奋的脸庞上,这让肖尧觉得此情此景好像一幅油画。
对对对,就像那个陈逸飞的,。
“怎么了?愣什么呢?”赵晓梅上岸的时候,肖尧下意识地伸手搀了她一把,赵晓梅借势往他的胸膛上一靠,不过很快就自己站直了。
“你有病啊你,这鞋不便宜吧?”肖尧接过她手里还在活蹦乱跳的鱼,心疼地埋怨道。
“无所谓啊,”赵晓梅满不在乎地说:“只要能让肖尧同学尝到想吃的鱼,晓梅就很开心了。”
赵晓梅一手扶住肖尧的肩膀,另一手把一边的鞋脱下来,从里往地上倒着水。湿透的花边无力地贴在她圆圆的脚踝上,几颗可爱的小脚趾还在湿透的白袜子中调皮地扭动着。
她的袖子也湿了一半,大腿中部有一条很明显的分割线,以下的部分颜色很深,闪烁着光泽,和袜子一起紧紧贴在腿脚上,还有些缠绕的褶皱。
赵晓梅倒干一只鞋里的水,把鞋丢到地上,用脚摸索着穿上,然后脱下另一只,如法炮制。
肖尧看着那只站在地面上的赤脚,汩汩的水流从长裤和袜子中渗了出来,很快在脚面附近形成一摊积水。
赵晓梅忽然把小脚斜45度往外侧弯了弯:“怎么了,肖尧哥?”
肖尧没有质问她为什么“肖尧同学”又变成了“肖尧哥”,只是摇了摇头道:“谢谢你,晓梅同学,我很感动。”
出乎意料地,赵晓梅没有像之前那样继续调戏他,抑或是趁机凑过来——她甚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头一低,然后将湿鞋穿上。
“走吧。”赵晓梅对抱着鱼发愣的肖尧说,率先走在了前面。
虽然倒过了水,但赵晓梅的鞋子里还是随着走动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在肖尧的眼前留下了一串连续的脚印。
走了约一百米,见肖尧没有跟上来,她遂回头呼唤道:“肖尧哥?”
定睛一看,原来肖尧正站在原地接电话。
“你手里拿着什么,黏不拉几,还一直抽我的手腕,好痛。”电话那头的少女问道。
“哦,一条鱼。”肖尧告诉她。
“好可怕!”
“鱼有什么好可怕的?”肖尧不解。
“……”
“怎么了,颖颖?喂,电话断了吗?”肖尧说。
郁璐颖并没有纠正他对她的这个新称呼:“我妈想见你,现在。”
“哈?那我赶紧回去?”
“不用,她人就在舟莊。”
“哈?”肖尧手里的鱼掉到地上,蹦起三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