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沈婕说。
“我不是你妈妈。”肖尧说着,用了更大的力气去推胸口上那支胳膊。
这次终于推开了。
然后沈婕又呜咽了一声,改为向右侧卧,用另一只胳膊压住了肖尧。
还有一条腿。
她的膝盖很不巧地顶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这让肖尧本来没有的便意涌了上来。
看来,不弄醒她的话,应该是很难脱身了。
不过……好像也可以不用那么急着脱身。
就像现在这样, 跟布偶玩具熊一样,被她抱着,也挺好。
想到在姚老师的殿堂内,自己和沈婕多少次的牵手和拥抱,如今却只能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偷偷地享用了。
令人欣慰的是,肖尧感到了脚心和屁股的冰凉,接着, 膀胱的压力慢慢消失了。
又有温热的水从他的食道中涌入,消除了干渴。
这完全不符合现代人以科学方法看待事物的方式。
除非这些液体都是通过四维空间进行运动的,否则根本没法解释。
当然,没法解释的事情还有很多,除了共生,还有时间穿越,再就是镜中的“理型”世界。
短短的一个月,经历了这些事情的肖尧,已经很难再和唯物主义取得共识,渐渐陷入了混沌哲学。
既然没有了排泄的压力,肖尧也就更不急着把沈婕推开。
他转过头, 呼吸着少女呼出来的热气,痒痒的,还挺香。
沈婕的这张娃娃脸真的有点像洋娃娃,虽然大多数时候肖尧都不会觉得她像个孩子。她的鼻尖很翘,两片嘴唇好像带露的花瓣,微凹的嘴角边,隐约挂着一丝笑意。
实在, 她大多数时候总是挂着这样的笑意,这让肖尧疑惑她的面部肌肉为啥不会僵硬。
一个月前,自己第一次在市七女中门口见到她时,虽然也曾抱着各样的期许,但是……
谁能想得到,一个月后自己就能这样与她同床共枕呢?
对不起啦,张正凯老兄——呃,老弟,其实我真的不想伤害你的。
那两片薄唇好像是一个黑洞,产生着某种吸力,让肖尧不自觉地慢慢把头靠过去。
沈婕倏地睁开了眼睛!
肖尧反应极快,直接把她的胳膊和大腿连着毯子一掀,一跃滚下床:“别动手,你听我解释!”
沈婕睡眼惺忪披头散发地半坐在床上:“解释什么啊解释,就说应该让你睡地上,不应该心软的。”
接着,少女又揉了揉肚子:“我肚子好痛。”
“怎么了?”肖尧讪讪地坐回床边:“吃不惯我做的饭?”
“不是,是那个。”沈婕疲惫地答道, 爬起身, 从电视机旁拿过自己的LV, 在里面翻找着什么:“糟了。”
“怎么了?”肖尧问。
“肖尧,你下去帮我买个东西好不好?”沈婕有些不好意思地甩了一下头发。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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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两天三更半夜上街乱逛,算怎么回事嘛。”肖尧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出了“荣富旅店”的大门。
幸好,24小时便利店就在马路斜对面。
自动感应门在面前缓缓打开,便利商店内传来一阵表示欢迎的旋律。
“有没有那个……”肖尧有点不好意思,把目光投向了店外的街景:“苏菲,夜用型?对,夜用型。”
“卫生巾在那边,第三排后面。”店员把位置指给他看。
肖尧找了半天才找到苏菲夜用型,纠结了一会选大号还是小号,最后决定全都要。
手里拿着又转了几圈,拿了一包红糖,一个热水袋。
说来还挺不好意思的,红糖水加热水袋,自己前些日晚上就是这么过来的,这也算是“久病自成医”吧。
“你们两个啊,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肖尧结了账,用一个塑料袋装着,摇摇晃晃地又回了旅店。
旅店的前台已经没有人了,那个看门老头估计是去哪睡觉了。
不知为何,肖尧觉得气氛有点诡异,又说不上来哪里诡异,只觉得心里毛毛的。
电压有些不稳,照明灯忽明忽暗的。
上楼的时候,灯忽然熄了!
楼梯拐弯处的防撞镜上,映出了一个人影,虽然暗咕隆冬,肖尧仍然一眼认出……这好像张正凯的身形!?
“啊!”肖尧失声惊叫。
灯又亮了起来,那面镜子中除了肖尧自己,又哪有别的身影?
肖尧大踏步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用钥匙打开门,闯进去,悉心把门上的安全链挂好,然后把电视橱上面的方镜倒扣在橱面上。
“怎么了?”沈婕支起身来:“刚才走廊上是你在叫吗?”
“没事,”肖尧不想让沈婕再多担心:“你看我买的对吗?”
沈婕进浴室换好卫生巾出来,肖尧已经差不多把水烧开了:“我买了个热水袋,你垫个浴巾捂一下会好一些。”
少女看了一眼那袋红糖,坐在自己那边的床沿上:“肖尧……你还蛮贴心的。谢谢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
后半句“谁让我是你男人呢?”还是没能敢说出口。
肖尧冲好热水袋,泡好了红糖水,给沈婕递过去,总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捧着杯子,摇头吹了三下:“慢慢喝,有点烫。”
少女没有伸手来接,而是直接把头凑过去,轻轻啜饮了两口。
“烫吗?”肖尧服侍着她慢慢饮下小半杯。
“还好。”少女靠在床头:“先不喝了。关灯。”
肖尧爬上床,在墙上摸索着关了灯。
她就这样挨着他躺着,中间再也没有了那两人的距离。
好感大增加,感情再次得到了升华,YEAH!
“老婆,还疼吗?”
“嗯,”少女轻轻点头:“没事,闭上眼睛睡着了就没事了。”
“我给你唱摇篮曲好不好?”
沈婕“噗嗤”笑了一声:“你赶紧睡吧,我是可以睡到下午退房的,你还要早起上学呢。”
“要不,我给你揉揉?”
“又在动歪脑筋?”沈婕懒洋洋地说,语气中却并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怎么可能——”
沈婕忽然又哼了一声,蜷起身子,咬住了牙关。
肖尧总觉得,她的脸白得有些瘆人。
他自说自话地下了床,重新开了灯,跑到沈婕那边,双手合在一起,隔着卫衣和热水袋搓了起来。
“嗯……”沈婕又哼了一声,抓起肖尧的手往上挪了挪:“这里。”
肖尧手上继续用力:“这?”
“再下面点。”
揉了几分钟,少女似乎放松了下来,眉头也有所舒展。
“好点了吗?”肖尧问。
“好一点。”沈婕咪咪笑着,忽然补充了一句:“忽然觉得,你有点长大了。”
“哈?”
我的优点可多了,可不只是倒痰盂端茶送水伺候人啊。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是不是还没说谢谢?”沈婕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谢谢你,肖尧。”
“说这不就见外了,再说你已经谢过了。”
“张正凯……其实后来和我订婚了。”猝不及防的,沈婕又提到了那个,肖尧此刻不是很想听到的名字。
“我是说,在沈天韵来的那个未来。”沈婕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肖尧故作淡然地点头道:“猜也能猜到。”
“别按了,我没事了,躺下吧。”沈婕拍了拍自己边上。
那我可不客气了啊。
肖尧绕回床的右边,贴着沈婕的身子躺下,只觉得一股似有若无的热流从她身上,透过稀薄的空气传递过来。
他重新关上灯。
“原本的这时候,我还不认识你,”沈婕娓娓道来她几个小时前刚听到的东西:“所以就接受了父亲的安排,接受了这桩联姻。”
“嗯。”
“不过我俩也没太多接触,订婚完了以后我就高三了,再然后我就去澳洲了。”
“他应该不会因为你高三很忙就不来缠你,尤其是……有了未婚夫的名份,名正言顺以后。”肖尧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说张正凯,还是说自己。
“嗯,婚前不过度接触,这也是我当时提出的条件之一。”沈婕说:“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啧……”肖尧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后来我从澳洲回来,他又去德国了。”
“哈。”
“等到他从德国回来,我们俩还没准备筹备婚事,”沈婕的眼睛出神地看着前方:“他就出了车祸,死了。”
!?
肖尧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想到了在过去的一个月中,自己反复做过的梦:“是不是他把你推了出去,然后他死了,你活了下来?”
“嗯……”沈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你也知道?”
“我就是猜的……”肖尧其实有点吃不准,但是至少在梦里,自己是这么做的。
“嗯。”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肖尧忽然觉得,这样两个人躺在一起说话闲聊,真的很放松,哪怕谈的是不怎么放松的话题。
“至于我认识你,那又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其实你也不是很讨厌他,对吧。”肖尧忽然打断了她:“特别是,知道未来他为你做的事情以后。”
“谁?”沈婕一怔:“张正凯?”
“没什么,闲聊而已,哈哈。”
“我很少,去真正的讨厌一个人。”沈婕似乎是斟酌着词句:“我的母亲总是教育我,要尽可能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别人,发掘别人的优点。”
“挺好的。”肖尧发自真心地说。
“可是,就我的本心来说,我是真的讨厌张正凯。”
“呃……”肖尧伸出右手,在自己的太阳穴附近划了三条黑线。
“无论怎么样,为了你,为了天韵,也为了张正凯自己,我这次一定要和他划清界限。”沈婕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为了我们大家所有人好。”
“……”肖尧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反对,却又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
他伸手捏了捏沈婕的小手,后者没有闪躲或是推开。
“如果沈天韵没有来,我们就不会认识,”沈婕轻轻地说:“那我可能就会答应爸爸的这桩婚约,帮企业度过难关。而你,可能原本也会在这个时候追到郁璐颖,但是却因为我……”
那倒也不一定,肖尧思衬着。
沈天韵告诉过自己,自己母胎单身到30岁,也就是说,原本的时间线里,自己也是没有追到郁璐颖的。
若是没有一起去姚老师的殿堂所经历的种种,郁璐颖肯定不会面对她自己的内心,倒过来追他,也不会接受他的追求。
不过,这些大冒险和沈天韵的到来,有任何因果上的联系吗?
刚才楼道镜子里出现的“张正凯”,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又一个“影子”?
其实,也不能肯定那就是张正凯。
“不过,就算是这样好了。”肖尧故作轻松道:“咱们俩都做出了牺牲,算是扯平啦?”
“虽然知道你应该是在开玩笑,但是听你这么说,还是觉得有点不开心。”沈婕在黑暗中,悄悄皱了皱眉头:“虽然我也说不上来……”
“不管怎么样,现在是我们,在这里。”肖尧省略了那个“躺”字:“我们就好好相处吧。”
“嗯。”少女从鼻息中应了一声。
“我会好好对你的,也请你尽量好好对我……对我再好一点。”
“……我会适应的。”
“沈婕。”肖尧不满意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对我好一点,行么?”
“我答应你。”
肖尧心满意足了。
“老婆。”几分钟后,他又叫了一声。
回答他的,只有轻微的鼾声。
肖尧大着胆子凑上前去,在少女的脸颊上啄了一口。
好软……
他转过身去,与沈婕背靠背,摸了一下嘴唇,带着一股甜蜜握紧了被角:“晚安。”
东方,露出了第一抹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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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尧只躺了一个多小时就起来了,跑到“荣富旅店”外面的早点铺去买了二两生煎和一碗豆腐脑,打包回来放在沈婕边上的床头柜上。
当然,他自己也先在摊头上吃饱了。
想象着沈婕醒过来以后看到自己买的早饭时的表情,肖尧就很高兴。
临走前,肖尧又偷亲了一下沈婕的额头。
他没有径直去学校,而是先去了学校对面的教堂。
郁神父在做早弥撒,郁璐颖不在。
肖尧进去的时候,弥撒的流程已经过半了,略微等了十来分钟,郁神父便宣告了“弥撒礼成”。
“怎么啦?”郁神父换下祭披,从更衣所走出来:“你上学要迟到了吧?”
“对的,”肖尧心急慌忙道:“长话短说,星期六晚上我又误打误撞进了一个新殿堂。”
“哦?到办公室来细说。”郁神父扬了扬眉毛,带着肖尧从圣堂往他的办公室走。
肖尧简述了周六晚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我虽然不能肯定,”郁神父皱了皱眉毛:“但是有可能是群体潜意识。”
“群体潜意识?什么玩意儿?”肖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心理学家荣格提出的概念,又叫集体无意识。”郁神父想了想:“该怎么和你解释呢?”
“要不,长话短说?”肖尧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提议道。
“我也不是心理学专业的,简单来说,”郁神父解释道:“你们姚老师的心灵之所以会形成殿堂,是因为欲望扭曲得太严重。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殿堂,你前天误入的那个地方,如果我没猜错,就是所谓的,‘众人的殿堂’。”
“众人的殿堂?”肖尧重复了一次。
“你可以看一本书,叫作。”
“?”
“人在群体之中,很容易被人流所裹挟,也就是所谓的‘民意’。”郁神父道:“在这种集体性的狂热中,一个原本善良温和的人,也可能不知不觉中变得嗜血残暴,却毫无自知,只以为自己代表正义。”
“我不敢说我听懂了,”肖尧道:“但是又觉得好像懂了。”
“往远处说,比如欧罗巴历史上的猎巫运动,”郁神父道:“往近处说,现在互联网上出现的诸如网络暴力,或者是校园环境里出现的群体性霸凌……都是群体潜意识的体现。”
听到“校园霸凌”,肖尧皱了皱眉头。
忽然,教堂对面的学校大喇叭开始播放起了。
“你该走了。”郁神父听到这音乐声,提醒道。
“靠,完了!”肖尧二话没说就往教堂外面冲。
……
最后,还是在校门口被学生会干部给记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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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怎么样,后来睡了没?”国旗下讲话的时候,带鱼贼兮兮地压低声音问道。
“睡了睡了。”肖尧睡眼惺忪道。
“真的假的?”带鱼提高了一点音量。
“小点声,我是说睡觉,不是睡觉。”
“切,我就知道你弄不成,”带鱼鄙视道:“禽兽不如。”
“心急吃不了肉包子,一起睡过觉就算是感情升华了,我已经很满意了。”肖尧想了想,轻轻捏了带鱼一把:“可别跟外面说去啊。”
虽然昨天晚上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但肖尧还是不放心。
此时,张嘉龙沉默地向二人投来一瞥。
“放一百个心。”带鱼压低声音,拍了拍胸脯:“哥是内种人吗?”
那可难说得很,肖尧想。昨天晚上和这家伙讨招,可能未必是个明智的选择。
“下面的同学不要交头接耳!”校长说。
肖尧相信,自己已经坠入了爱河。
至少,他比较成功地说服自己坠入了爱河。
往者不可追寻,不如全心珍惜现在所拥有的,面向未来,这就是肖尧的处事哲学。
怎么说沈婕与自己也,姑且,算是,人生第一次的双向奔赴,这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全新版本。
肖尧尽量让自己不要去看郁璐颖——她为什么剪头发了?原本她是班上头发最长的女生,再过两年想必可以长到腰上,今天却短了一大截,把头发扎进来,盘成一个高马尾。
精神倒是挺精神的……可是……
肖尧喜欢她的长发。
白衣服小人踱着方步沉吟道:“女生突然换发型,通常意味着她对一些事情上态度的转变。”
“女人突然把长头发剪了,不是换钱就是换命,你自己压一边吧。”红衣服的小人用叉子挑起肖尧一缕头发,像面条一样卷起来,然后用力一拉……
哎呀!
肖尧强压下心头的失落感。
可惜学校不让剃光头,而沈婕还在等着自己暑假给她烫头。
是的,沈婕。
上课的时候,肖尧摊开小本本,用黑色中性水笔在上面写下这两个字。
三点水,一个托宝盖,一撇一捺一勾。
一个女字旁,右边是……
“婕”。
肖尧翻开了手头的,找到了这个字。
婕 jié
〔~妤〕中
中国汉代宫中女官名。自魏晋至明代多沿置。
:“武帝时,幸夫人尹婕妤。”
:“坚长姑为太宗充容,次姑为高宗婕妤,并有文藻。”
明沉鲸:“善仪形妃嫔规模,美才藻婕妤纲领。”
婕妤jiéyu
古时宫中的女官名,是妃嫔的称号。
……
肖尧抚摸着上的这个“婕”字,感觉其中蕴含着无限的魔力。
他一遍一遍地写着这个名字。
他觉得自己在想念她,憧憬她。
有一位他所崇敬的80后作家曾写道:“书捧在手心里,就像是看到女人躺在自家床上一样安心。”
荣富宾馆里的床算不算是自家的床,很值得商榷,反正安心是不可能安心的。
他想念她,他爱慕她,他想见她。
毕竟,如果他不够爱她,那就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张正凯。
见你的鬼,为什么会想起张正凯,又有他什么事了?
肖尧拿出手机,此时已近午休时间,沈婕还是没有回复他的短信。
“还没有起来吗?床头我给你买了生煎和豆浆,豆腐脑,你记得吃。”
“家里的钱我拿了一部分,放学去帮你存银行,怕你找不到着急,跟你说一声。”
“我问过了,这边可以下午2点再退房,你不用着急,再多睡会。”
肖尧把手机收起来,自嘲地笑了笑。既然说多睡会,又干嘛一直发短信。
肖尧,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
吃过午饭后,肖尧趴在桌子上补眠,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三点多。
趴着睡觉的坏处是会不自觉地咽下空气,因此当你醒来的时候,往往会觉得胃中胀气,然后在排出它的过程中发出一阵令人侧目的声音。
好在,应该是郁璐颖一直在帮他排气,因此今天没有出现这种问题。
他是被一只大手给拍醒的。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宋海建拧着眉毛说道。
在跟宋海建过去的路上,肖尧托故上了一个厕所。他看到沈婕回了4条短信,来不及细看,便心满意足地拉上裤子拉链离开了。
宋海建的办公桌就是以前姚老师的那张,但已经布置成了完全不同的样子,找不到过去的痕迹了——在肖尧看来,这颇有鸠占鹊巢之感。
“坐。”宋海建示意肖尧自己去搬一把空椅子。
至少这一点比姚老师好,让坐。
接着,宋海建又开始眯着眼睛玩手机,不说话。这一点就跟老姚差不多——不过,老姚是在改作业,宋海建则是仿佛随时要说“我要给你爸爸打电话”。
这时候,没爸爸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怎么了?”肖尧问道:“课上了一半你把我拽出来。”
“反正你也不听课。”宋海建翻翻眼皮道:“昨天通宵上网升了几级啊?打下沙城没有啊?”
“宋老师,冷血传奇那是我初中时候玩的,早就过时了。”肖尧认真地回答道。
“哦,那你昨天夜里都玩什么了?”
“没有啊,我都好久没去网吧了。”肖尧道。
“去没去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一直都没找你谈话吗?”
宋海建终于放下了他的那个破诺基亚,挤出一丝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笑容。
“不知道。”求你,别找我。
“因为你下学期就要去高一继续当新生了,不在我们班上了,我本来懒得管你的。”宋海建用两手的手背托住自己的下巴:“但你毕竟现在还是我班上的学生,我做班主任的,该说的还是要说一下,听不听就随你咯。”
“您说。”肖尧听了这话心里有气,瓮声瓮气答道。
“没去网吧,今天为什么睡了一天?昨晚没睡好?”
“我老婆半夜痛经,我给她买姨妈巾去了。”肖尧脱口而出:“冲红糖水,热水袋,按摩,折腾了半宿。”
“哈!”隔壁座教英文的小麦色皮肤女老师仰头大笑了一声:“宋老师你们班学生前途无量啊。”
“你!”宋海建的脸变成了猪肝色,点着肖尧的手指微微颤抖:“你不要以为你没有家长——你不要以为学校联系不上你的家长,就没办法开除你!”
肖尧撇了撇嘴。
宋海建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静自己的情绪:“肖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父母对你很不好?这就是你每天跟一滩烂泥一样的理由吗?”
“不然呢?”听到这个话题,肖尧厌恶地皱起了眉毛。
“你有没有想过,虽然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没能陪在你身边,但他们给了你一份最好的礼物?”
“什么?”
“把你的户口迁回来,把你送到魔都来读高中。”宋海建斩钉截铁地说。
“哈。”肖尧说。
“你应该知道,我是从苏江省调过来的,”宋海建继续自说自话:“你知道那边的高中是什么样的吗?每天晚上晚自习到十点,全封闭军事化管理,两个星期只放半天假——”
“侵犯人权,反人类。”肖尧提醒他:“宋老师,我也是从苏江省来的。”
“所以我觉得我们有达成共识的基础。你觉得,魔都的高中为什么能给你们提供这么宽松的环境?”
“为什么?”
“因为高校录取资源多,分数线低,不需要那么努力就可以考上大学。”
“哦,这样啊,真好。”肖尧虽然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不过内心已经动摇了。
“……回去上课该睡觉睡觉,放学该上网上网,混三年找个厂去打螺丝,一辈子就过去了,多美好的未来啊。”这是在殿堂里,姚老师的阴影对他所说过的话,此刻回想起来,深深地刺透了他的心。
“所以,你在浪费你父母的苦心。”宋海建还在语重心长:“学校给了你一个宽松的舞台,你就应该利用好这个舞台。稍微把你泡网吧和泡女生的精力拿一半出来,放在学习上,考一个好大学——起码考个一本,不,起码考个本科,为自己赢一个锦绣的未来,何乐而不为?”
“……”肖尧觉得,有道理。
“我听说了你的事迹,”宋海建换了一副更温柔的表情:“我认为,你是一个怪才。”
“怪才?”肖尧一愣。
“听说,你经常在报纸上登一些?”
“偶尔,偶尔。”
“听说你语文课从来不好好听,每次都考班级前三,丢的分都是看拼音写汉字和课文默写。”
“是有这么回事。”
“我是不忍心看到你的才气被埋没,”宋海建叹道:“花点力气,学好数理化,华夏的教育体制就是这样,我们都改变不了,你不能做一个偏才,而是要去学会适应它。”
“我知道了。”肖尧说。
“圣方济各中学虽然不是魔都市重点,但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区重点,历年的升学率都是100%。你既然能考进来,说明你初中的成绩也不差——差不到哪儿去,”宋海建道:“但是,你再这么下去,学校100%的升学率就要被你打破了,校长已经注意到你了。”
“……”
“你想怎么样?”宋海建继续说道:“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去网吧做网管?一个月八百块钱,一天三顿方便面——”
“我说,我知道了。”肖尧打断了他。
“而郁璐颖,会考上名牌大学,然后到一个好单位工作,拿着比你高十几二十倍的工资,”宋海建的身体前倾:“就算她现在愿意和你玩过家家游戏,能让你后半夜买姨妈巾泡红糖水捂热水袋——”
英语老师又开始放肆地大笑起来了,肖尧觉得有些难堪。
“到了那时候,她还会需要这样的你吗?你能给她一个什么样的未来?你想给你自己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宋老师,”肖尧认真地说道:“我老……我女朋友,她是外校的,我和郁璐颖真的只是好朋友而已。”
“是吗?”宋海建狐疑的眼神。
“所以,请您千万不要为难她。”肖尧说:“以前姚老师的时候,经常拜托她帮我补课,我们才熟悉起来的。”
这话并不算实话,但是自己真的不能让再让郁璐颖,因为自己承受任何额外的压力了。
“刚才您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肖尧继续说道:“谢谢你,衷心地,感谢您。”
宋海建点了点头。
“我和你保证,下学期,我还会在你班上的,”肖尧宣布道:“您等着瞧吧。”
“好,很有精神!”宋海建高兴起来了:“就是这股劲儿!”
真见鬼,肖尧想。这个讨厌鬼怎么忽然看起来没那么讨厌了?
——分割线——
放学的时候,肖尧在钟叔楼的门口被郁璐颖给堵了。
“怎么了?”肖尧远远的看到她,有点忐忑。
“来。”郁璐颖一甩头,自顾往偏僻的走廊而去。
肖尧紧跟了两小步。她不会又要发起新一轮攻势吧?那自己可真没把握扛住了。
“你头发怎么剪了?”肖尧边走边说:“现在这样没特色了。”
“两件事,”郁璐颖走到无人的地方,转过身来,面无表情道:“能不能让某人睡觉的时候不要把手压在你身上,我很难受,气都喘不过来了!”
肖尧窘了个大迫:“……我说过她了。”
“还有,能不能让她不要总打人,很痛。”
“我说过她了。”复读机说。
“第三,你星期六晚上又没有洗澡!”郁璐颖竖起一根指头。
“星期六晚上?”肖尧挠头回忆道:“那不是在忙着找人吗?”
郁璐颖刚要说话,肖尧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号码,正犹豫要不要接,郁璐颖已经眼尖看到了。
“你接吧,我没事了。”少女迈开修长的双腿,转身就走。
“喂……”肖尧下意识地追了两步,停下来,接电话。
“喂?”
“放学了没放学了没?”沈婕在电话里欢快地说。
“放学了。”肖尧说:“我去柜台存了钱就回来。”
“那你快点回来烧饭啊,”沈婕在电话那头不知道吃着什么东西:“我和宝宝都饿了。”
“嘿,有意思,”肖尧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郁璐颖则远远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在家不烧饭,等我放学回来烧,怎么的,这就是赘婿体验卡?”
“嘿嘿。”沈婕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阵欢快的笑声,看来心情是真的不错:“那今天我来解决吧,你回来等着吃吧。”
“你来学校接我嘛。”肖尧突发奇想。
“啊?为什么啊,我又不是你妈。”
“我身上带着好多钱呢,万一被流氓坳分怎么办?你有武功可以保护我。”
“滚你个蛋。”沈婕用魔都话笑骂一声,便挂上了电话。
肖尧擦了擦手机上的汗,还没来得及装回去,又一个不太熟悉的号码打了进来。
谁啊这一个个的,跟赶场子似的。
“喂?你哪位?”肖尧耐心地问。
“我是张正凯。”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稚嫩的正太音。
“啊,”肖尧警觉起来,触发了原始本能的敌意:“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沈婕失踪了,你知道不?”张正凯直奔主题。
“什么?失踪?!你没开玩笑吧?”肖尧用很夸张的语气表达了惊异:“你说的失踪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离家出走吧,”张正凯愤愤不平地说:“上周六她就走了,他们家居然瞒到今天才告诉我。”
“难怪我说怎么这两天发信息都不回,打电话都是正在通话中!”肖尧眼珠子一转,张口就来。
“你也正在通话中吗?”张正凯郁闷地说:“那看来是关机了还是怎么的?我先前还以为被她屏蔽了呢。”
自信点,兄弟,你就是被屏蔽了。
“那可怎么办啊,”肖尧焦急地说:“她会去什么地方?我帮你找找。”
“啊这……”张正凯狐疑地问道:“她真没找你?”
“她来找我干嘛呀,我们有那么熟吗?”
“在她的圈子里,都默认你是她的男朋友。”
肖尧听到这话,乐开了花:“拜托,我就是她找来的演员,用来搪塞你的,这你都看不出来吗?”
“我确实也有这么怀疑过……”
“她的圈子怎么会认为我是男朋友,”肖尧笑眯眯道:“要和她订婚的人不是你吗?”
“他们就是……谁和你说订婚的事的?这事没两天呢。”张正凯一下子抓住了破绽。
“啊,我——”肖尧心里暗暗叫苦:“周晓莹说的呀。”
电话那头,张正凯沉默了。肖尧心中忐忑,不知道是否能蒙混过关。
最后,张正凯开口了:“有消息告诉我吧。”
“没问题。”
“你是圣方济各中学的没错吧?”张正凯道:“有空放学见个面,我来找你?”
你来找我?肖尧本能地想拒绝,转念一想,这也许是试探。
“行,没问题,今天现在来吗?”肖尧一口答应。
“不,今天……今天不行,看看后面……”
肖尧虚张声势,贼喊捉贼:“沈婕这边有最新消息的话,一定要马上通知我。毕竟她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也很关心她。”
“一定,”张正凯的声音有些疲惫:“谢了,兄弟,再联系。”
肖尧放下电话,满身是汗。
学校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方才还鼎沸的人声一下子安静了好多,只听得操场上打球的人所发出的“啪啪”声与呼吒声。
回去得和沈婕说一下这个事情……肖尧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