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临写完,将手中狼毫放在笔架上,望着窗外一颗露出绿意的槐树怔怔出神,蓦然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沉声说道:“进来!”
一道淡淡的人影,如轻烟飘进来。
来人站定身子,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人,他对魏知临恭敬的躬身行礼,双手递上一封信函。
魏知临接过,轻轻挥了挥手,来人又如轻烟一般,消失不见。
魏知临拆掉封漆,抽出里面的密函,放在案上凝神观看,不知不觉蹙起眉头……
“师哥!”
随着程子涯的大嗓门,门被推开,打断了魏知临的沉思。
“怎么样,那几个小家伙,练的还不错吧?”
魏知临放下手里的密函,笑吟吟的望向程子涯。
程子涯撩开衣襟,古铜色的胸膛,脖子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别提了!”
他用衣袍擦了一把脸,抄起地上的一只酒坛倒了碗酒,咕咕咚咚一口气喝完,抹了抹嘴道:“顾轻舟那个小王八蛋,八成是又在家睡起了大头觉,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程子涯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神色不悦地摇摇头,继续道:“教他们练了几天“混元如意功”,范大志那个兔崽子,竟然连出拳都不会!”
魏知临抚须笑起来,笑容和煦,一如这阁楼里早春明媚的阳光。
“师哥,你居然还有心情取笑我?照这个样子,我们怎么跟龙门书院打?”
程子涯气鼓鼓的瞪了一眼魏知临,干脆坐在地板上,抱着酒坛,狠狠灌了一大口。
“子涯,恩师常说有教无类,因材施教,我看呐……是你教而不得其法,他们学而不得其道啊!子涯,不可操之过急,需知欲速则不达!”
魏知临收拾着案上凌乱的纸张,云淡风轻的笑道。
“我如何不急,眼看就要清明大比,可是……师哥,唉……我今天被范大志那个兔崽子气的……”
程子涯把刚才发生的一幕告诉魏知临,魏知临听完,笑的更畅快了。
“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求饶……呵呵,倒是很符合这家伙一贯痞懒的性格,少年心性,率真直爽,他确实没有说谎!”
程子涯有些无语,憋了半晌,黑着脸道:“这小子说不会打架,将来与龙门书院比武,他怎么能取胜?”
“那你怎么能断定,他就一定会失败?”
魏知临搬了一把椅子,在程子涯身边坐下,悠然道:“恩师常说人胸中各有圣人,只自信不及……这个范大志,是极聪慧的,他能在选拔赛中一路过关斩将,必有其过人之处。”
“而且你,甚至许多人,都忽略了很重要一点……”
“嗯?……师哥请说的明白一点!”
程子涯端着酒碗,斜靠在矮几上,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
“许多人都认为他能取胜,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但恰恰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的修为境界!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此子不过是炼气巅峰境,他竟然能击败炼神境的季莫、金彩云,甚至还胜了近乎还虚巅峰境的田雄,说明了什么?”
魏知临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声闷雷,原本阳光明媚的阁楼里,光线骤然变得黯淡。
“师哥的话,如同这春雷,让人惊醒啊!”
程子涯一拍大腿,虎目中泛起异彩。
“此子虽然不擅进攻,但是各种手段花样百出,用来保命绰绰有余,也许将来清明大比,他会给我们带来意外惊喜。”
魏知临抚须笑了笑,伸手夺过程子涯手里的酒碗,放在唇边饮了一口。
“林秋池曾与我多次提起他,认为我知行院成立以来招收的所有弟子,论天赋悟性,都不及范大志。
秋池甚至盛赞他为沧海遗珠,早有收他做关门弟子的念头,想以术数,阵法倾囊相授,奈何这小子……竟是不愿意学!”
“这个臭小子,就是这样的痞懒性子,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程子涯一拳擂在矮几上,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说……子涯,许多事情不可只看表面,更不能以偏概全,还有一件事,说出来……你可能不敢相信!”
魏知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不紧不慢的说道:“几个月前,每到深夜,总有一缕强大的神识,在知行院内四处游荡,这缕神识极其小心,而且日益壮大,有一次要闯入女寝,触发了隔绝法阵。后来,经过我一番探查……正是范大志这小子!”
程子涯满脸震惊,霍然站起身:“当初那缕神识,我也曾感应到,那可是……丝毫不弱于合道境高手啊!”
“小小年纪……神识之强,当真世所罕见,”
魏知临感叹着望向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阴霾无比,看样子似乎要下雨。
有风从窗户吹进来,魏知临走到案边,拿起镇纸放在被风吹的凌乱的纸张上,随手拈起那封密函。
“龙门书院不久前,也进行了弟子选拔。他们选出的五人,崔知夏是崔家年轻一代中的领军人物,崔家对他向来保护的极好,他的修为功法,我们一无所知。”
“厉飞星是龙门书院辛无命的亲传弟子,他修行的应该是辛无命的玄阴极道。”
“洪山是听涛剑宗弟子,听涛剑宗的听雨剑法和观涛剑法不容小嘘。”
“还有公孙忌和叶雪,他们师从何处,我们同样一无所知!”
伴随着魏知临平和的声音,窗外时而响起几声沉闷的春雷,阁楼内的光线愈发阴暗。
“我们知行院选出的五名弟子,龙门书院同样会派人打探他们的虚实,大战在即,这些流于表面的东西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将来比拼的是临场应变,是综合实力的较量!”
“我已派人在暗处,时刻保护这几个小家伙的安全,尤其是何安,龙门书院为了清明大比的胜利,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不可不防……上元夜,若不是韩家那个女娃娃,何安恐怕已凶多吉少!”
魏知临望着窗外即将到来的春雨,一抹忧虑浮上眉梢。
“辛无命不顾身份,居然欺负一个小辈,真当我知行院无人,早晚让我遇上……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程子涯打了个酒嗝,醉意上涌,咬牙恨恨说着,他舒展了一下健壮的身子,仿佛一头刚睡醒的雄狮。
“好啦,该来的……终究会来,子涯也莫焦躁,好好教导这几个孩子,剩下的……就看天意吧!”
魏知临打开窗户,清冷的风灌进来,吹的案上纸张呼呼啦啦作响,外面天色阴暗,厚重的乌云像铅块一样,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味道……
“师哥原本对这次清明大比十分重视,如今……怎么反倒如此淡然?”
程子涯起身也走到窗前,顺着魏知临的目光向外面望去。
豆大的雨滴落下,噼里啪啦拍打在窗棂上。
远处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雨下的越来越大,不多时,整个知行院笼罩在雨幕中……
风雨中,一个教习老师用袖子掩住脑袋,顶着一把破旧雨伞,急匆匆的雨中奔跑,他前胸后背被淋湿了一大片,狂风吹的他手中雨伞像随时会倾覆的小船……
“风雨将至,既然免不了会被淋湿,走的快一点或者慢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魏知临脸上露出淡然又洒脱的笑容,目光随着那名教习老师,穿过重重雨幕,消失在无尽的昏暗中……
这场雨断断续续,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直到傍晚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丁文若坐在角落里,望了一眼窗外,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阴霾。
她悄悄转头,看了看何安空荡荡的座位,又看到韩婵娟以手支额,长长的睫毛覆在眼帘上,时而怔怔出神,时而勾起唇角,露出甜蜜的微笑。
丁文若的内心一阵失落……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此人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丁文若在心里叹了口气,翻开手边的书本,周围一片嘈杂,她一颗心儿,也不知飘到哪里……
临近放学,许多人按耐不住焦躁的心情,在学舍里七嘴八舌的谈论起天气来。
就在嗡嗡声中,房门被推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身披蓑衣,裹挟着一股冷风,湿漉漉的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丁文若桌前站住,隔得很远,伸着胳膊将怀里的包裹放在桌上,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一滴水珠落在丁文若的桌子上,都是一种亵渎。
他做完这一切,恭敬的后退,然后在众学子注目中快速离去。
丁文若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瞥了一眼包裹,里面除了雨伞,雨披,木屐等物,还有一匣的点心。
丁文若眉头微蹙,手指触摸到包裹,从里面滑出张粉色信笺,她好奇的拆开,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小字:
“文若,昨夜想你过甚,思念成疾,想起去年庭院,花落成泥,今日洛阳有雨,可惜没你!”
丁文若看着这几句不伦不类的话,再看到落款:此生不渝的轻舟,黛眉紧蹙,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