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夫人突然开口,将顾宁都吓了一跳。
“夫人何出此言?”顾宁冲着她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倒是觉得夫人您十分聪明。”
“能够做到当断则断的人,可不是蠢人。”顾宁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嘴。
闻言,曾夫人福至心灵,立即看向了顾宁:“你这话是何意?”
“我见夫人方才的神情,不是已经想好怎么做了吗?”顾宁眨巴着眼睛,反问道,“您方才想的难道不是如何摆脱曾大人?”
此时,曾夫人的心中已经起了疑。
怎么这么巧,她刚陪顾宁出来,就碰见了婉娘?她之前虽然知晓婉娘的存在,却不曾同婉娘接触过,今日撞上婉娘,着实让她惊讶。
但很快,顾宁的回答就让她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夫人此刻的心境,我深有体会。”顾宁感慨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了一抹悲痛,“当初……当初我也是跟夫人一样!”
“我爱了他十几年,因为那一纸婚约,我始终都以他的夫人自居,我以为他是我的良配,我几乎为他付出了一切,京城所有的人都在暗中嘲笑我,他们笑我傻,笑我配不上他!”
顾宁一开口,曾夫人就明白了她说的是何事。
当初顾宁痴恋楚云逸的事,的确成了京城众人的笑谈,她没想到,顾宁竟然愿意将这道伤疤揭开,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回想起曾知州之前的话,她暗暗捏紧了手中的油纸包。
顾宁继续说着:“我相信夫人待曾大人之心,不比我的少!只是有的人他不配我们这样付出!我用家族替他铺路,可他呢?同我那庶姐眉来眼去,还做出了那样的丑事!让我颜面扫地!我一人的名声被毁没关系,可我背后还有那一群一心为了我的家人!我怎么忍心让他们跟我一样沦为笑柄?于是我觉醒了!”
“夫人!”顾宁说话时,紧紧地握住了曾夫人的手,“你要知道,这世上,远有比夫君更值得去爱的人!你的家人若是在此,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曾大人为了维护一个外室对您大呼小叫!”
“您方才定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有那样的眼神!”顾宁恳切地看着她,“我深有体会!”
曾夫人彻底放下了心中的警惕,她闭上双眼,缓缓说道:“的确,我当时所想的,正是我的家人!”
“只是……”她面露悲戚,“我的两个孩子怎么办?他们还未议亲,若是因为我影响了他们的婚事……”
顾宁摇了摇头:“您只想着为了他们,却不曾想过问问他们的意见,他们难道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在虎狼窝中挣扎吗?”
“我们大楚和离又不是什么稀奇事,京城那么多和离后再嫁的夫人也不曾受到别人的冷眼,徐家的主母不也是和离另嫁吗?若是我,就绝不愿意看着我的母亲为了我忍气吞声,被那对狗男女这样欺辱!”
顾宁的话掷地有声,曾夫人在愣神的一瞬间,便从迷茫中回过神来。
“有道理!”碧华在她耳边高声道,“夫人!您就听听县主的劝吧!您今日难道还没看透那个小人的真实嘴脸吗?他的一颗心都系在了那个狐狸精跟狐狸精的肚子上,何曾正眼看过您?”
“宠妾灭妻这样的事可不少!说不定他就会为了自己的外室子而对您与公子小姐下手!”碧华痛心疾首道,“等到那时候,您纵然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碧华跟顾宁的话相继在曾夫人的耳边回想,曾夫人捏着一双手,思虑良久,这才神情坚定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她说着,便抬起了头。
见状,顾宁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不枉她特意来奇珍阁走了一趟,还演了这么一出戏,终于让曾夫人醒悟了。
这么一闹,东西也买不成了,顾宁将自己挑选出来的首饰付了银子,便潇洒地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平稳行驶在大路中间,春玉看似是正襟危坐,实则眼睛与耳朵一直都在留意前面那辆马车的动静。
春玉的耳力极好,在这样短的距离下,清晰地听见了曾夫人跟碧华的对话。
“夫人,您想要碧华做什么?”碧华神情仍然没能恢复平静,她激动的握紧了双拳,“只要您一声令下,奴婢这就让人去除了那个狐狸精。”
“除掉她有什么用?”曾夫人轻叹着摇了摇头。
在碧华疑惑发问之前,她缓慢说道:“除掉一个婉娘,还会有第二个婉娘出来,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若想要以绝后患……”
曾夫人缓慢的伸出了手,那个被她始终放在袖中的油纸包,出现在了碧华面前。
碧华疑惑道:“这是何物?”
“这是曾谦给我的毒药。”曾夫人轻描淡写道,“他想让我给县主服下,取了县主性命,我本来是想着今日找个机会动手的。”
闻言,碧华睁大了双眼,而曾夫人还是这副轻描淡写的模样,仿佛她不是在说杀人,而是在谈论着今日的天气。
“夫人,您可不要做傻事!”碧华着急道,“且不说县主身边有高手相护,就算您真能得手,裴家也绝不会放过您的!到时候别说是您与公子小姐了,就算是唐家……只怕也会被牵连!”
曾夫人低低的笑了一声:“我知道,我之前被他吓住了,只以为城破会牵连两个孩子,再加上我心中对他还存有一丝妄念,以为他会回心转意,就跟十几年前一样,将外面的莺莺燕燕全都斩断,回到我与两个孩子身边。”
“可今日这一场闹剧,却是让我彻底看清了这人的真面目!”曾夫人说到这,眼神变得狰狞起来,“他哪里是为了我与两个孩子!他分明是为了自己跟那狐狸精!”
曾夫人捏紧了拳头,一字一句道:“那狐狸精都怀孕了!他这么迫切的想要让我动手,想必就是存了让我当替死鬼,他跟那狐狸精双宿双飞的心!”
“我被他骗得团团转,险些用自己的性命与唐家全族给他当了垫脚石!”曾夫人神情阴冷,一字一句道,“他想要借着除掉县主跟裴将军的功劳去讨好太子,以此获得青云直上的机会,那我就绝不会让他如意!”
话音落下后,曾夫人将油纸包塞到了碧华的手中:“这样的好东西,应该让他全部吃下去才对!”
碧华双手僵硬,捧着这个油纸包,不安道:“夫人,您想怎么做?”
“除掉他。”曾夫人一字一句道,“他的这点家业,足够让两个孩子成家立业了!”
和离固然轻松,可她的两个孩子怎么办?与其将孩子留在曾知州身边,充当曾知州的工具,她倒不如干脆利落点,除掉曾知州一了百了。
碧华半是不安,半是激动。
“夫人您放心,奴婢定会将这件事办得漂亮!”
“现在还不是时候。”曾夫人拍了拍碧华的手背,“等我吩咐再去办事。”
“是。”碧华一口应下。
精致华丽的马车内,春玉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转述给了顾宁,她的脸色十分复杂,有着惊讶,有着担忧,更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
“县主,曾夫人会这么狠心吗?”
顾宁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格外澄澈的眼底缓缓地浮现出了笑容:“当然。”
她勾唇一笑:“你不要小瞧曾夫人,她好歹也是唐家嫡长女,绝不会跟话本里的那些女子一样拖拖拉拉,她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那就一定会动手除掉曾知州。”
“她能这么做,我很欣慰。”顾宁点点头,“也不枉费我苦心孤诣地营造了今日这个巧合!”
之前她就让人摸清了曾知州身边的人,尤其是婉娘,更是她的重点关注对象,她知道婉娘每隔三日就会去奇珍阁后,特意将奇珍阁之行安排在了行程中,她本意是想要让曾夫人因为婉娘一事心生芥蒂,不那么快动手,好给她留些时间做准备。
没想到曾知州竟然出面了,主动替她的计划添砖加瓦,让曾夫人的恨意达到了顶峰,在恨极了曾知州后,曾夫人当然清醒了过来。
她本来也没想过对曾夫人动手,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曾知州,既然曾夫人已经醒悟,那她就可以继续进行自己的下一个计划了。
“去信京城,让外祖母做好准备,曾夫人一旦得手,沧州势必要有新官上任,而新的知州,必须是我们的人!”
拿下狗皇帝并不难,但难的是推翻狗皇帝十几年的统治,还有楚国朝堂根深蒂固的腐朽,从下而上缓慢的将朝中的大臣替换成自己的人,到时实行新政便会迅速许多。
顾宁想到这,便在春玉的耳边低声叮嘱了几句。
春玉神情严肃的将这些话记在了心里,沉声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将信完整送到公主手中。”
“只是……”她迟疑了一会,小声问道,“太子殿下为何会对您下杀手?”
这怎么想都奇怪,楚云逸本就是想要讨好裴家,他是疯了不成?竟然对顾宁与裴安临下杀手?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这么做,是在跟整个裴家为敌。
顾宁轻摇着团扇,眼中的冷笑一丝丝的蔓延出来:“自然是因为这不是他做的决定。”
“那是……”春玉一迟疑,随即在顾宁漂亮的眸子中品出了一丝意味。
“是顾清秋!”她咬牙道,“您都已经不跟她计较了,她竟然还想要杀您!她可真是不长记性!”
顾宁眼光流转,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满是讥讽:“她不是不长记性,她是觉得自己大权在握,便能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松地处理掉我。”
“看来情蛊在楚云逸的身上,给她带来了不少好处,养大了她的胃口。”顾宁眼尾上挑,慵懒的靠在了软塌上,“她只知道情蛊的好处,却不知蛊虫对她的影响。”
“若是以前的顾清秋,绝不会如此冲动。”顾宁声音里拖着长长的尾音,含了一丝别的意味。
春玉一下就从中察觉出了不对劲:“情蛊还有这样的坏处?”
“我也是听周大夫说的。”顾宁轻声道,“蛊虫这样的东西,本就是阴邪之物,一旦让此物进入了体内,无论是母蛊还是子蛊,都会对人体造成不可逆的影响,最后的结果就是——失去理智,变成蛊虫的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