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藕叶,童子化生。
这头小妖,李末似曾相识,竟已是第三次见到。
“竟然是他!?”
月光下,李末临空伫立,刚好与从废墟中爬出来的小妖四目相对,后者在见到他的刹那也是猛地一愣,迈出的脚步都不由慢了三分。
显然,这头小妖也认出了李末。
他虽然被穿了琵琶骨,一身妖气禁锢,可是脑子却还清醒,尤其是李末这张脸,当日他被镇压于招摇幡内,眼前这个男人竟然都能隔着虚空,与他留下了两面之缘。
仅仅这等手段,就非寻常可有。
此刻,它做梦都没有想到,竟然能够在这里见到李末。
眼下,李末的心情与这红莲童子一般无二,他不过是应了纪师的邀约,勾栏听曲而已,谁曾想不禁遇上了归墟妖人,救了纪师的性命,夺了对方的,竟然还遇见了这头小妖,当真是意外之喜。
“还想跑?”
就在此时,纪师一声厉喝,劲风呼啸袭来。
“别……”
李末面色骤变,赶忙出声制止。
砰……
一声闷响划落,红莲童子的头颅被一道灼热的灵息生生洞穿。
“我日……”
李末双眼瞪大,彻底愣在了空中,他没有想到纪师的爪子居然这么快,直接将红莲童子当成了夏蝉鸣的余孽,一出手便是杀招,直接贯脑强杀。
“还想跑?”
就在此时,纪师兴冲冲地走到了红莲童子的身前,看着那躺在血泊中动也不动的尸体,脸上不由流露出一抹冷笑。
面对夏蝉鸣那样的高手,他虽然力有不逮,可毕竟也是的高手,堂堂镇南王世子,没有任何一只小妖能够逃过他的补刀……半只也没有。
李末纵身,降下身来。
“看看……今天大丰收,你又要高升了。”纪师得意地笑了。
夏蝉鸣乃是五转灵妖,可算得上是一条大鱼,再加上被李末贯脑的云雀,还有这头小妖,李末的官帽只怕也要高上一截了。
“你踏马手痒啊,怎么这么欠?”
李末看着红莲童子眉心的一个大洞,顿时傻了眼。
“怎么?你还想亲自出手?”纪师白了一眼道。
“我出你……”李末咬牙切齿,将后面的问候硬是咽了下去。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真心是打算放生的,结果竟然被纪师给结果了!?
这踏马上哪说理去,这都不好去赖老天爷。
如果是其他伤势,李末还能抢救一番,直接脑袋开花,那可真是回天乏术,连放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等小妖我杀之如同草芥,你为何如此激动?”纪师不解道。
“谁让你杀他的?”李末双目圆瞪道。
“我不过是让他头上开花而已,谁会想到老天爷会直接收了他的……”
呼……
纪师的话还未说话,突然,红莲童子居然在他和李末的身边,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两人相识一眼,不由露出错愕之色,下意识转头望去。
红莲童子的脑袋寸寸裂开,下一刻,竟然好似花瓣一般,缓缓绽放开来。
“这……这……”
纪师愣住了,他眸光轻颤,恍然如入梦境。
“脑袋……开花了!?”
李末亦露出异样的神情。
红莲童子的头颅寸寸化开,化为花瓣绽放,紧接着,花瓣迅速枯萎凋零,散落纷飞,化为一缕缕炽烈的火光,迎风飘扬。
下一刻,光秃秃的脖颈上,竟是长出了一个花骨朵。
咕咚……咕咚……
一阵阵液体涌动的声音从其体内传来,猩红的血液灌入那花骨朵中,灼灼火光闪耀。
紧接着,那花骨朵迅速生长,绽放,化为一朵赤色莲花,妖艳无比。
呼……
花瓣聚拢,竟重新化为一颗头颅。
此刻,红莲童子胸膛起伏,又有了呼吸,他双目缓缓睁开,看向纪师,流露出深深的敌意。
“真是活见鬼了,这是个什么妖鬼?”
纪师一拍脑门,愕然失神,简直不敢相信。
头颅,乃是六阳之首,诸穴之宗,被他贯脑强杀,居然还能再长出一个脑袋出来!?
“居然还有这种事?”
李末瞪大了眼睛,眸子深处闪烁着别样的异彩。
这意外的收获,当真又带给了他意外的惊喜。
红莲童子的修为似乎并不算高,可是居然能够头颅再生,这种妖鬼,李末都未曾见过。
吼……
就在此时,红莲童子猛地后退,盯着纪师的眼眸中闪烁出浓烈的杀机,粉嫩的脸上露出凶色,尖尖的虎牙露了出来,发起森然的寒光。
即便被穿了琵琶骨,也明知道不是纪师的对手,可是这头小妖依旧表现出逆反盈天的倔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真是生了反骨了,还敢龇牙……”纪师面色一冷,便要动手。
“好了。”
就在此时,李末抬手按住纪师,同时挡在了红莲童子的身前。
看着李末的背影,如同一座小山般将其护在身后,红莲童子眼中的凶光方才收敛了三分。
“把它交给我吧。”
“你要留着它?”纪师目光微沉,绕过李末,死死地盯着其身后的红莲童子。
“这小东西看着可不像善茬。”
“我心里有数。”
李末凝声轻语,转过身来,看向红莲童子,他浑身鲜血淋漓,虽然目光桀骜,可是身上的伤势却是触目惊心,尤其是琵琶骨被铁钩刺穿,一身妖气被缚。
“我给你解了,你不会跑吧。”李末指了指那业已生锈的铁钩。
“不跑!”
红莲童子盯着李末,摇了摇头,似乎他也只有面对李末才会好好说话,才会平眼看人。
“很好!”
李末屈指一弹,一缕灰蒙蒙的灵息如游射袭来,缠向铁钩,紧接着,铁钩猛地震荡,上面的锈迹纷纷脱落,下一刻,那铁钩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崩碎,化为一粒粒颗粒,从红莲童子的身上剥离开来。
从始至终,红莲童子的身体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力量的波动。
“真是可怕的控制力。”
红莲童子深深看了李末一眼,隔空运劲,凭借灵息将他身上的铁钩剥离,并不困难。
就算是的高手都能做到,可是整个过程让他没有丝毫的感觉,甚至就连伤口都不曾受到半点牵引,凝结的血管都没有破裂……
如此可怕的控制力,就算是的高手也未必拥有。
红莲童子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已经达到了的境界。
这种意境,已经隐隐有了一丝的玄妙。
“你到底是怎么修炼的?”
李末这一手看似平平无奇,却蕴藏大恐怖,就连纪师都忍不住看了出来,忍不住问道。
他可是清楚,李末如今止步于灵息第三重境,也就是,甚至还未练就灵池,参悟的奥秘。
横跨两个境界,竟然能够力压夏蝉鸣那样的高手。
这在纪师眼中,都显得有些匪夷所思。
“送你一句话……天道酬勤……”
李末凝声轻语,神色郑重诚挚:“修行的路上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说着话,他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竟是滚烫无比,好似岩浆喷薄,引得周围空气迅速蒸腾,隐隐间竟是泛起丝丝雷光。
纪师看得瞠目结舌,哪怕是修士,五脏归元,住胎涅槃,肺部也不可能达到李末这般强大,仅仅吐出的一口气,便如同火山喷发一般,蕴藏着可怕的力量。
“天道酬勤……”
纪师不以为然,可是身后的红莲童子却是认真思考了起来。
呼……
李末胸膛起伏,再度呼出了一口气,他身体表面的琉璃光彩渐渐消散,肉身平复,内中也没有了动静。
八九玄功中的消耗太大,即便是现在的李末也需要吞服一枚血丹,消耗近百枚纯阳丹的药力,方才能够运转恒通。
如今,那枚血丹的药力已经彻底耗尽,他也终究是从那种状态中退转出来。
要知道,那枚血丹可是李末用将羊兴霸化掉,提纯出来。
羊兴霸可是四转灵妖,就这么被他挥霍一空了。
“除非能够踏入成苗境,融合自然灵池,如此一来,便可以源源不断,无休无止地施展这道法门了。”
李末心中估算了大概,踏入的标志便是炼筑灵池,等于造就第二丹田,既能够孕养灵苗,更能够提供更加庞大精纯的灵息。
正因如此,成苗境强者的力量几乎无休无止,纵然大战连天也不会出现力尽枯竭的迹象。
“来来来,我们来看看阶下囚。”
就在此时,纪师的一句话将李末的思绪拉了回来。
从大战结束,他的心神多半都落在了夏蝉鸣的身上,这位归墟高手今日可是差点要了她的性命。
“嗯!?”
突然,纪师走到夏蝉鸣的身前,瞬间变了脸色,他猛地俯身,却发现躺在血泊中的仅仅是一具皮囊,外表与夏蝉鸣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还有残存的生命气息,可是她就如同夏天树上蝉虫褪下的躯壳一般,空有其貌。
“金蝉脱壳!?我竟然忘了还有这等手段!”
纪师猛地一拍脑门,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他竟然把如此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九宝灵蝉有一门血脉相传的秘术,名为,能够从原来的身躯之中,蜕变出一个完全相同的自己。
这是一种几乎无法察觉出来的替死之术,一旦施展,哪怕拥有灵域也难以分辨出来。
只不过,施展这种秘术,需要耗费一半的寿命。
因此,不到生死关头,这一脉绝对不会动用如此金蝉脱壳之法。
“不愧是归墟高手,我倒是小瞧她了。”
李末目光微沉,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归墟妖人的手段。
无论是夏蝉鸣的实力,还是红莲童子的异常,都让他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由此看来,归墟能够在大乾皇朝的高压之下延绵近千年,也并非没有理由。
“她吃了这么大的亏,跑不了。”李末沉声道。
夏蝉鸣乃是归墟高手,她这次未达目的,反而损失惨重,必定会先蛰伏起来,只要敢留在京城,便有再见的一日。
“我们先回去。”李末招了招手。
今夜,他收获颇丰,救下纪师的性命也就算了,白白夺了夏蝉鸣的,还有红莲童子。
尤其是后者,这头小妖身上藏着异数,脑袋开花居然还没死,这让李末生出了好奇,甚至暂且压下了放生的念头,也要先研究明白。
“回去哪儿?”
红莲童子忍不住问道。
他这话自然是问得李末,至于纪师根本就不在眼中,在他看来,似乎只有李末才能处置他。
“跟我回家。”李末淡淡道。
纪师闻言,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砸了咂嘴,又咽了下去。
“我家里也有几头妖鬼,正好给你做个伴。”
“别说我没告诉你……你最好让他们离我远点,否则伤了死了别怪我。”红莲童子郑重地告诫道。
“哦?”李末笑了:“你对自己这么自信?”
红莲童子沉默不语,可是眼中却是闪烁着桀骜的光泽。
“我就喜欢你这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李末轻笑,一挥手,招呼着红莲童子。
一人一妖,纵身飞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
京城,小荒山。
惨白的月光下,夏蝉鸣被一股无形的怪力抛下,将地面重重地砸出了一个大坑。
她气息虚弱,踉踉跄跄地从深坑中走了出来,便瞧见不远处,一袭黑衣迎风伫立,看着京城的方向。
“是你救了我……”
夏蝉鸣秀眉微蹙,神色惊疑,看着那一袭黑衣,后者沐浴月光,却仿佛藏身阴影之中,竟是让她看不出一丝气息的波动。
甚至于,那人的身形在她眼中都是模糊不定,飘忽不止。
这样的实力让夏蝉鸣都不由生出一丝恐惧。
“敢问前辈是……”
“你会错意了……我不是救你……”
就在此时,那一袭黑衣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透着岁月的沧桑,似乎上了年纪。
“而是给你一个选择……”
“选择?什么选择?”夏蝉鸣美眸微沉,露出不解之色。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那一袭黑衣淡淡道:“神宗的这句话说得极好,道出了人生的真谛……”
“现在我把这个问题送给你。”
“什么意思?”夏蝉鸣疑惑道。
“你可以选择死,又或者换一个活法。”
“什么样的活法。”
“从此以后,你这条命便不再属于你,我会为你选择一个主人……你的一切都将风险于他,当然包括你在归墟之中的身份和地位……”
“为我寻主?你想要利用我在归墟……”
夏蝉鸣面色骤变,立刻便醒悟过来,眼前这个神秘强者是想把自己变成安插在归墟中的一枚棋子,任由摆布。
“你的这条命也就只有这点价值……如果不是为了给他留一条后路,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一袭黑衣沉声道,在他眼中,夏蝉鸣的生死根本微不足道,他话里话外,似乎都只有他重视的那人。
“机会只有一次,不从,便死。”
“你想让我……奉谁为主!?”夏蝉鸣银牙紧咬,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与尊严相比,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她背负着一脉的荣辱兴衰,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既然如此,她不可能就此屈服于命运,将性命留在这里。
“谁?”夏蝉鸣玉手紧握,再度问道。
只有活下来,她才能复兴一脉,才能向李末寻仇,找回今天的场子。
月光下,山风劲起,吹起了那一袭黑衣的长袍,婆娑树影中,那人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
“李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