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中雾气还未退散。
一缕初阳晃动玄金光泽,映照在杂草露水之上,泛起斑斓的光晕。
轰隆隆……
突然,一阵可怕的震动从山坳深处传来,惊得烟尘四起,寒鸦齐飞。
埋在山中的墓碑在剧烈的波动中浮现出一道道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崩碎,深藏泥土之下的白骨裸露出来,瞬间化为粉霁。
“小王八,你的壳倒是硬得厉害。”
“大黑猪,你别狂……有能耐再来斗一斗。”
近乎嘶吼般的声音从山中传来,透着霸绝与凶戾。
玄金璀璨的光芒中,一道巨大的灵龟虚影若隐若现,生有长生气,自然通妙诀,一呼一吸,便有无量之威。
与之对应得却是一股冲天黑气,混茫之中,一道神秘法相从临,三头六臂,显忿怒象,持焚灭凶威。
两道恐怖的气象在遍布尸骸的山中激烈碰撞,弥漫的烟尘中,一黑一白,两位青年浮现。
王九周身弥漫,眼中似有星辰运转,须臾间寿元如火,灼灼成惊涛震怖。
自从妖刑司脱困以来,王九的再有精进,吞吐八方元气,运转寿元无极,如此威能,已有一方大妖气象。
面对这样的王九,那皮肤黝黑的青年浑然不惧,口中念诵咒言,神威降临,浑身鬃毛竖起,恍若法器杀伐,便要破灭亿万金光,荡灭灵龟虚像。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
“五丁都司,高刁北翁。”
“七政八灵,太上浩凶。”
……
就在此时,一阵轻慢的声音从山中骤起,透着冥冥难以求索的虚空浮生。
“主人!”
王九心念一动,不由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看向深山之中。
与此同时,那皮肤黝黑的青年也是眸光凝起,循着那虚无声音的方向,若有所思。
如此奇异的波动,他实在太熟悉了。
此乃的力量,以灵语咒言,邀动无上玄妙之法,如神魔加身,从而生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变化,获得凶威巨力。
“是主人在修炼玄功!?”
王九眸光凝起,童孔深处的金光却是微微颤动。
以他如今的修为自然能够看得出,一股若有似无的气象从深山出冲天而起,恍忽中,竟有一头怪物的巨爪,鳞甲分明,峥嵘恐怖,荡起无上凶威,隐隐间甚至还能听到龙吟响彻。
“魔龙!?”皮肤黝黑的青年目光低垂,心中升起了深深的忌惮。
这一刻,他只觉得这深山之中,却如寒潭万丈,藏着一头不知名的可怕巨兽,獠牙初露,已是十方惊惧,让他都不由心神失守,难以自持。
“好玄功啊……竟然能够让擒龙手生出这般变化……”
突然,李末的声音再度响起,下一刻,那诡异的气象陡然消散,似烟云漫卷,归入山中不见。
弥漫的烟尘缓缓散灭,一股沉重的气息从山中走来。
王九与皮肤黝黑的青年俱都心神一凛,不由相视一眼。
紧接着,李末走了出来,布衣素朴,周身却缠绕着一丝神秘的气机,转瞬即逝。
“有些不同了!?”
王九的眸子里金光闪烁,他总觉得眼前的李末与进山前判若两人,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放生妖鬼,果有福报……这门玄功确实不错……”
李末看了看王九,又看向皮肤黝黑的青年,不由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后者自然便是他放生的黑鬃猪妖。
自从那晚之后,李末便开始钻研修习,他发现这门玄功通过念诵秘文咒言,通过观想手势等等,便能够引发冥冥之中力量的加持,有如神助。
不同的人,获得的加持不同,产生的变化也不同。
这种加持几乎无所不能,能够让肉身产生变化,能够让修为获得提升,甚至可以让招式……乃至于兵器都发生不可思议的异变。
刚刚李末牛刀小试,他的擒龙手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这门玄功妙则妙矣,却也有极大的风险啊。”李末心中有了大概的认识。
北帝上元天蓬大神咒的力量极为霸道,若是心性不定,又或者是肉身孱弱,很可能被这股冥冥之中的力量所支配,乃至于吞噬。
这门玄功,乃是借助外力,锤炼己身,修得本道,便要放弃此法。
说白了,冥冥之中的加持乃是假的,参妙悟道才是真的。
所谓借假修真,便是如此。
这是真正的修真之法。
“刚鬣……”
就在此时,李末一抬手,看向皮肤黝黑的青年。
猪刚鬣,这便是李末给他起的名字。
一开始,这头猪妖还觉得别扭……毕竟刚裂……刚裂的……容易让人误会。
不过既然是李末赐名,他也只能欣然接受。
“主人……”
“你所得的这门玄功虽然厉害,不过却更重炼心,你勤加修炼,却不可迷离其中……”李末郑重告戒道。
“我记下了。”猪刚鬣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
李末眸光凝起,又看向王九:“你们平日里可以藏在山中修炼,偶尔切磋也不要闹出太大动静。”
这座山中不知葬着多少坟塚,这两头妖鬼如果真的打出火气,还不把山给铲平了?
万一把山下守墓的马大爷吓着了可就不好了。
如果直接吓死了,那更是大大地不妙,李末还没弄清楚那锅老汤的配方。
更何况,这里可是京城东郊,万一闹出动静太大,引起城中高手注意,那可是糟糕至极。
“主人放心,我会留手。”
“主人勿忧,我会让着他。”
王九和猪刚鬣相识一眼,四目相交,似有火光炸裂,都从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桀骜不驯。
李末看在眼里,倒是并未多言。
这些放生的妖鬼虽然觉醒玄功,可是闭门造车终究成就有限,彼此切磋,相互印证反而能够让修为突飞勐进。
当初在罗浮山的时候,猴子和三眼,大鸟和大蛇,黑猫和金鳞,废物宝宝……没有废物宝宝……他们都经常彼此切磋,大战从未止歇。
这可以说是李末麾下妖鬼形成的传统习俗。
回到东郊明居,李末照旧直接去了马大爷的草庐……
香浓味美的骨汤,撒上葱花,配上热腾腾的烧饼,再来两块炖到烂湖的大肉……便开启了美好的一天。
两个大字。
“这是神宗陛下手书……众妙归玄方入昊天……”
陈王度引着李末步入玄天馆。
进入京城半个多月,李末方才正式踏入这座天下第一势力。
“神宗的字……可真是别具一格……”
李末看着那两团黑漆漆的笔刻,如果不是陈王度介绍,他肯定以为是谁滴了两滴墨点在上面。
“别乱说话,这里可是玄天馆。”
陈王度沉声告戒道。
这些日子,京城里出了不少事,妖刑法遭袭,夜不凡陨落,典狱司也有妖鬼越狱……桩桩件件,却是让陈王度的神经紧绷了不少。
“我知道这些事跟你没关系……典狱司那件事你也是受害者……”
陈王度看着李末异样的神情,赶忙出言安抚道。
“夜不凡的死已经算在了归墟妖人的头上,至于第五典狱司的典狱长……也受到了严厉的惩处……”
那夜之后,邵巴星待罪留职,官位等级却是从原来的九等,再降一级,直接跌倒了十等。
要知道,他可是的高手,半个月前还跟王灵策平起平坐,官至八等。
仅仅半个月的功夫,他便连降两级,并且记大过处分。
这无疑是让他原本已经极度狭窄的仕途蒙上了一层阴云。
就算是这样的惩处,也还是邵巴星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托了许多关系,卖了诸多人情才获得的格外开恩。
“这位大人还真是倒霉啊。”李末不由感叹。
“谁说不是呢?才半个月的功夫啊……”陈王度不由笑道:“真是光腚推磨……”
“怎么说?”
“转圈丢人!”
陈王度乃是王灵策的人,后者与邵巴星从来就不对付,如今失势,他自然乐见其成。
据他所知,以邵巴星现在这种状态,两年内基本别想获得晋升,这还是在他不犯错的前提下。
“今天带你来,就是认认门……上面已经定了,十天之后,便是新人武斗。”
“就十天了?”
“本来就已经拖了很久了。”陈王度摇头道。
如果不是当日突然出现在望玄城,新人武斗应该是在那里举行,结合两场选拔考核的结果,决出当届新人魁首,获得赐封,最终再进入京城,正式拜入玄天馆。
如今,为了安全考虑,七十五大种子先行进京,已经耽搁了不少功夫。
“你好好准备吧,鉴司大人可是很看好你。”陈王度提醒道。
月夜碎魔刀的事情,早已传到了王灵策的耳朵里,他对李末有着信心,虽然有姜尘和无相横档身前,可是拿下三甲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到了那时候,王灵策照样有大功。
“前辈,那是什么地方?怎么还有一尊跪像?”
就在此时,李末指着远处一尊巨大的青铜宫门,门前竟有一尊石像,呈现跪拜之态,周身横穿锁链,偶尔有弟子驻足围观。
“那是灵门……”陈王度介绍道。
玄天馆的布局是九宫八门……
天地玄灵,洪武刑狱……各有地盘。
那座青铜拱门里面便是灵门所在。
“你可离那里远一些,灵门的娘们可都不好惹……”陈王度告戒道。
“娘们!?”李末眼睛一亮,不由问道。
“灵门弟子,多为女性……她们大部分痴迷研究,很多都是到了年纪还未嫁出去……虽然各个风韵犹存,容姿绝色,可是脾气却都古怪得很……”
陈王度不由叹息道。
他年轻的时候,刚入玄天馆,不知道人世的凶险,曾经遇见过一位灵门的师姐……
那位师姐每天喝着木瓜炖牛奶,因此胸怀伟大,虽年已四十,却皮肤白皙,堪比豆蔻。
年轻时候的陈王度颇为水灵,被那位师姐一眼看中。
后者问他,想不想少奋斗二十年,年轻的陈王度不假思索,连忙点头,表示出了自己想要少奋斗二十年的意愿。
结果……
“她让我减寿二十年……”
“什么玩意!?”
李末愕然,实在没有搞懂这是什么样的脑回路。
“总之……灵门的娘们脾气都古怪得很,你离得远远的,总没有坏处……”陈王度看着灵门的方向,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那尊跪像是何人?”
“他叫韩奇……乃是灵门的初代门主,因为叛逆神宗,因此被永久地定在了耻辱柱上。”
“灵门初代门主!?”李末眸光微凝。
“不错,神宗陛下对于此人深恶痛绝……为此还特意命正义书局编排了一出戏目,名叫,每年都要在玄天馆内部排演给新人看……用以警示。”
陈王度笑着道:“等你真正入门,你也能看到……”
“大汉奸?”李末咀嚼着这个词儿,面色变得无比古怪起来。
“对了,作为玄天馆新晋弟子,你也可以报名参演……”
陈王度凝声轻语。
“听说现在还差五名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