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刀生惊芒,吾身化鞘藏。
在这藏室之内,那柄高高在上的古拙宝刀散发出来的气息让所有的刀都为止惊颤,强如李末手中的都不由泛起轻吟,仿佛承受不住那古老刀身散发的威压。
然而,就在花秋醉靠近的刹那间,那柄古老的刀豁然沉寂,便如同大日隐入夜空,群星藏于皓月。
“李末,你知道刀的真意是什么吗?”
花秋醉突然开口询问。
“刀的真意……”李末若有所思,看向李手中的赤龙刀。
“刀的真意在于藏。”花秋醉抚摸着那柄供奉在最上方的古刀,喃喃轻语。
宝刀藏于鞘,着墨亦留白。
唯有藏在鞘中的刀才最具有威慑力,便如天公震怒,雷霆不发,山雨未至,便已让芸芸众生心中生畏,避之不及。
一个字,便道尽了刀中真意。
“师姐这样的刀鞘也很可怕啊。”李末目光微沉,有些忌惮地看向那柄寂静的古刀。
那样的锋芒可不是谁都能压住的,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亦是一种修行。
藏锋的同时,亦是在磨刀。
既为鞘,也为刀。
这样的人就相当可怕了。
“师弟,你藏得就很不错。”
花秋醉言语似有深意,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还无的笑容。
“我不太明白师姐的意思。”李末澹澹道。
“你是一把好刀,而且是一把知道藏住锋芒的刀……藏锋于鞘,隐而不发,刀若出鞘,必胜而归……”
话音悠悠,香风习习,花秋醉却已是走到了李末的身旁,温润的气息凑到耳畔。
“师弟,你生来就得了刀的真意啊。”
“师姐,你正经起来我真有点不习惯。”李末忍不住笑了起来,下意识往前靠了过去。
花秋醉一个闪身,如灵鹿跳脱出去,抬头再看,已是十步之外。
“师弟,你的小动作有点多啊。”
“师姐用得是哪家铺子的香粉,后劲真大,有点上头。”李末摇了摇头,有些不胜香力。
“别乱说,这是我亲自调的,独家秘方,别无它号。”
花秋醉轻笑道:“师弟,你该修修心了……”
“上个月山门大会,掌门可是说了,如今有些弟子,心中不是美女就是腿,作为捉妖师,心中应该不是捉妖就是鬼。”
】
“你不在?”
“我在……我当然在……掌门说得真好。”李末澹澹懂啊。
“不过师姐,你真是误会我了,我真的没有别的心思,毕竟老话说得好……”
话到此处,李末稍稍一顿,忍不出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什么?”花秋醉下意识地问道。
“穷人莫娶美娇娘,早晚变成武大郎。”
“什么意思?”花秋醉眉头微掀,露出疑惑之色。
“我的意思是……暂时不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李末打了个哈哈,举起手中的赤龙刀,赶忙转移话题道:“师姐,你不会是让我自己当刀鞘吧。”
“你这把刀乃是兵解重铸,妖刀通灵,对你是百依百顺,起不到磨砺的作用。”
花秋醉摇了摇头:“还是寻套合适的刀鞘,藏住它的锋芒。”
说着话,花秋醉带着李末移步到了藏室偏厅。
这里收藏的都是锻造宝刀的顶级材料,矿石,金属之类,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名刀图录以及刀鞘。
“师姐,你可真是深不可测啊……居然藏了这么多宝贝。”
李末扫了一眼,双眼都放光,就跟黄鼠狼进了大鸡窝似的。
这要是换成冯万年,啃不下这座金山也得认个干妈才能走。
“这是东海鱼王皮练成的刀鞘吧。”
李末的目光被一套幽蓝色的刀鞘深深吸引,波涛的纹路泼洒在刀鞘的表面,拇指大小的东海明珠镶嵌在上面,浓烈的水汽扑面而来。
这绝对是东海鱼王皮练成的刀鞘。
先前,赤炎刀的刀鞘乃是东海鲨鱼皮炼制而成,都要价八百两。
至于东海鱼王更加珍贵,据说一万头东海鲨鱼之中才能出一头鱼王,凭借超强的皮肤,能够潜入深海,抵抗高压低温,就算人类的兵刃也难以洞穿。
因此,捕获一头东海鱼王极其困难,通常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以及海量的人命。
“师姐,这刀鞘多少钱?”李末忍不住问道。
“这套刀鞘不适合你……”花秋醉突然道。
“尺寸不合适……况且,你这把有龙相炎势,可是这乃是水器,两者相克,不吉。”
花秋醉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让李末心中升起的火焰迅速熄灭。
“这里的刀鞘,你可以挑选一套合适的,就算我送你的。”花秋醉看着李末失落的表情,眼角含笑,突然道。
“师姐,你可太会了。”
李末咧嘴笑了,就如同黄鼠狼去而又返,二进大鸡窝。
他提着赤炎刀转身便逛了起来,不得不说,花秋醉的收藏却是丰厚,仅仅刀鞘便足足有上百套,且俱都价值不菲,就连云中坊的刀市与之相比也有所不急。
“嗯!?”
突然,李末的目光被角落处一套暗黑色的刀鞘所吸引。
那刀鞘通体漆黑如夜,泛着幽幽的光泽,便好似长夜星辰,孤寂难名,两团明晃晃的光晕化开,好似日月斡旋,说不出的玄妙意境。
“师姐,这是什么刀鞘?”
“这是罗浮传下来的一张皮子,极为特别,传闻这张皮子来自阴山,乃是当年人类大能镇压妖鬼遗留。”
“黑天!?”李末不禁动容。
他知道,阴山之下镇压,这头妖鬼极为特别。
阴山鬼姥因此而陨落。
鸦千岁更是为了而死在了李末的手中。
那头妖鬼充满着神秘色彩,即便陨落多年,却依旧在影响着后世许许多多人与妖的命运。
就连李末都由衷地好奇,所谓到底是怎样的一头妖鬼。
“师姐,这真是那被镇压妖鬼的皮子吗?”李末下意识地问道。
“传言如此,真假难辨,前些年我托中的一位前辈高人帮我将这张皮子练成了刀鞘。”花秋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神情。
以那位前辈的手艺,即便打造一品符文兵器都是信手捏来,可是锻造这套刀鞘却着实花费了不少力气,差点搭进去半条命。
“黑天……”李末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混黑的刀鞘。
“什么?”
“黑天鞘……我是说这刀鞘应该也有个名字。”李末喃喃轻语。
“你看来你很希望它。”花秋醉目测了一下尺寸,似乎刚好合适。
“你可以试试!”
李末心头大动,握住,靠近,两者之间,一股若有似无的气机相互牵引。
突然,一声刀吟震彻,炎气滚滚,好似蛟龙盘踞,抓向刀鞘。
下一刻,混黑的刀鞘之上,两团宛若日月的光晕勐地亮起,刀鞘腾空,犹如黑天泼洒,侵染浩瀚苍穹,直接迎向了那灼灼炎气。
紧接着,只听得一声轻吟乍起,刀归鞘中,两者气机交融,相生异变。
就连偏厅之外,那古老的宝刀都随之共鸣,仿佛在见证这一刻的到来。
“黑天藏赤龙……”
花秋醉神色动容,美眸中不由地流露出别样的异彩。
在归入之后,两者之间仿佛生出了奇妙的变化,相生相孕,奥妙无穷,似有新的气息萌芽状态渐生。
“看来它是真的寻到主人了。”花秋醉不由感叹。
这套尘封于此多年的从这一刻开始便真正属于李末,属于赤龙刀。
“好刀鞘啊。”
李末抚摸着,一股浩瀚的真意洋洋洒洒而来,仿佛置身漫天长夜,无边无际,唯有日月高悬,唯有赤龙深藏。
“黑天……黑天……我跟你还真有缘分。”
李末紧紧握住赤龙刀,只觉得刀与鞘完美融合,几乎不分彼此,甚至于它的凶威在藏入刀鞘的那一刻获得了释放和提升。
“师姐说得对啊,刀于鞘,便如同男人对于女人,总要寻到合适的尺寸,才是最舒服。”
李末笑了,转身看向花秋醉。
“师姐,这宝贝我可就拿走了!?”
“说好送你的,绝不反悔。”
花秋醉心里清楚,刀择人,鞘待刀。
李末便是赤龙刀的主人,也是黑天鞘的主人。
这套刀鞘在刀庐蒙尘多年,唯有在李末的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两者的缘分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李末获得,心中欢喜,早已做了决定,今晚定是要抱着它一起睡觉。
逗留片刻后,李末起身告辞。
“以后找我,便到这里来。”花秋醉嘱咐道。
李末点了点头,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了燕紫霞,说实话,这种有姐姐照顾的感觉还是让人感觉比较享受的。
“可不许带别人来。”
“师姐放心,哪有别人。”李末背负长刀告辞。
清冷的刀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偌大的院子仿佛就只剩下花秋醉一人。
“你可是很看好这个孩子啊。”
突然,一阵稚嫩的声音从角落处传来,紧接着,一位八九岁的少年缓缓走了出来。
“师叔又何尝不是?否则那日又岂会帮他杀人埋尸……那可是天师府的人啊。”花秋醉头也不会澹澹道。
陈长寿眼睛微微眯起,几乎凝成一线。
“花丫头,原来你知道。”
“师叔该不会觉得我这个掌门是摆设吧。”花秋醉笑了。
“小家伙叫我一声师叔祖,重操旧业一回又何妨?”陈长寿澹澹道。
天师府的高手,杀人埋尸,这要是传出去,立刻就是毁山灭门的大罪。
不过陈长寿倒是不以为意,反正现在罗浮山的掌教又不是他。
“师叔,你最近好像也没有闲着。”花秋醉似有深意道。
“花丫头,地主家一下出了两个有出席的儿子,你说应该让谁来继承产业?”陈长寿突然道。
花秋醉眉头蹙起,却是沉默不语。
“两个儿子都不错,就该给他们同样的机会……鸡蛋,毕竟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陈长寿轻声笑道。
“我选我喜欢的那个。”
“花丫头,你还真不适合做掌门啊。”陈长寿澹澹道。
“师叔如果有兴趣,掌门的位子我可以让出来。”花秋醉澹澹道。
陈长寿双眼一鼓,旋即摇了摇头,拂袖而去。
“你不仅仅是刀鞘……还是罗浮最强的刀啊……”
轻慢的叹息声悠悠落下,好似湖中的涟漪渐渐扩散,最终化归无形。
……
这一天,李末的心情格外好。
赤龙刀得了黑天鞘,平常李末就将其养在后山古洞,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将其取出来,躲在被窝里好好把玩。
眼下,他按捺住心中的欢喜,来到了幽牢。
作为狱卒,迟到早退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简直离谱啊……最近龙渊府莫名地出现了一个非法组织。”
刚刚走近幽牢,李末便听到了洪小福的声音。
他躺在靠椅上,正看着从龙渊府带回来的江湖小报。
“什么非法组织?”李末忍不住问道。
“一群豪门弟子聚集起来的组织……听说女子居多,且都是待嫁闺中,到了适婚的年纪……”
洪小福将手中的报纸在冯万年的面前晃了晃。
出奇的是,以往对于外界各种消息都极感兴趣的冯万年居然无动于衷,低头整理着卷宗。
“这个非法组织是干嘛的?”李末随口问道。
“听说经常搞一些神神秘秘的集会,高呼口号,还搞一些拜祭仪式,极为鬼祟……”
“另外,这些神秘集会上还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物品拍卖……有些人买回去甚至还将其供奉起来……”
“要知道,朝廷可是最忌民间祭祀的……所以龙渊府将其定性为非法组织。”
洪小福念着江湖小报上的内容。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李末拿起自己的茶碗,吹了一口茶叶沫子:“那邪门外道的组织叫什么名字?”
“叫……”洪小福在江湖小报上检索着。
“浴皇会!!”
噗嗤……
李末一口将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并且伴随着剧烈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