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 你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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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骂声中,肖默的反击已到,还是刚刚折磨死肖家父子的光雾,信手一挥便是一大片,不光将冲锋而来的玩家们逼退,还把速度不够来不及逃开的云起笼罩进去。

龙昊英身后没有念师支援,不敢近身,但还是咬咬牙将长枪递向云起,叫道:“抓住枪!我拉过来!”

他觉得,对方是个愿意为了保护别人孤身犯险、甚至献出性命的好汉,只要还有一丝救回来的希望,就值得努力尝试。

可对方没理他。

云起并没有感受到瘟疫的腐蚀,反而莫名其妙有种泡热水澡般舒适的感觉,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个变态。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肖默既已暂时逼退玩家,哪里会放过杀死“负心汉”的机会,见他在光雾中安然无恙,便亲自走过来,打算用蛮力将他撕成碎片!

云起没有动,只是在小群里打了两个字:剑来!

一剑东来!

天边飞来一柄剑,光芒夺目得就像是之前云起破晓打出的源能光束,它瞬息间飞跃千米,在无数人震撼的目光中,轻而易举地穿破肖默的法力护盾,透胸而入,贯背而出!

龙昊英近乎呆滞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中长枪,以前他哪怕降到一级的时候都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自信与骄傲,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垃圾。

特么流风军里面一个个都是修仙的吗!

玩家们目送剑来了又去,眼中既有惊愕与艳羡,又有诧异和不甘。

BOSS死了是好事,但NPC杀怪不爆装备啊!

或许没有死透,能再上去补补刀?

人们忽的眼神互相询问着,又互相堤防着,阵线缓缓向前移动。

若是普通剑伤,即便贯穿也不足以立即杀死统领数万亡灵的世界BOSS。

可这是泰阿神剑,肖默体内生机已绝,只剩下最后一点点清醒的意识。

没有了暴戾,没有了狂躁,好像整个人突然回到了末日前。

她倒进迎过来的云起怀里,虚弱地道:“痛……好痛……”

云起再次抱紧了她,手臂颤抖。

他没有再将怀中人送给玩家,只是用力将她抱着,用精神回应道:“默默乖,睡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云起……我这一路走过来杀了好多人,好多……跟我一样,无辜的人,你恨我吗?”

“别想了,不管之前做了什么,你现在都已经付出代价了。”

“云起,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交给别人,你再抱紧一点。”

“好,别害怕,我带你离开。”

云起将前女友打横抱起,秦璇珠已经适时地把车开了过来。

有玩家见BOSS还剩口气,叫道:“等等!你不能带她走!”

一人开了头,其他人也纷纷起哄:“就是!大家都出了力,战利品应该共享!”

“对!把她留下!”

“不能走!”

……

云起充耳不闻,径直抱着人上了车,玩家们大怒,欲要跟过来抢人,冷不防面前横着爆出一团冰刺,将进路隔断。

车上,慕清霜冷冷道:“有不服气的就跨过这条线试试!”

于是,玩家们怂了。

有不朽军团的人看向颜飞舟,问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颜飞舟寒着声道:“BOSS是死了,但亡者大军还没有退,现在是考虑跟流风军打架的时候吗?”

众人闻言,顿时打了个哆嗦。

是啊,BOSS死了,最多有什么技能光环消失,让亡灵大军总体实力下降,但同时也会让这些怪物更加不受拘束。

单凭亡灵嗜血的本能,进攻充满人气的江南市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车上,秦璇珠问:“去哪儿?”

“回那个农庄,那是她的家。”

慕清霜好奇地问:“你怎么好像对她很了解似的?你们认识?”

“她是我前女友。”

“……”

顿时,慕团长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虽然特别想问问,在姜小朵和苏悠悠之前,你到底还有多少前女友?

秦璇珠也重重地哼了一声。

把前女友从亡者大军里骗出来联合玩家杀掉,这事儿办得真地道!

果然姓云的跟姓叶的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大约是不想跟渣男待在同一辆车上,秦副团长把车开得飞快,不久就返回了农庄。

云起或是知道她俩心中对自己有意见,一言不发,抱着肖默下车,温言道:“默默,睁开眼再看一眼吧,到家了。”

“家……我没有家了……”

肖默已经濒临意识涣散,但还是努力睁开眼瞧了瞧,眼中闪过一抹难言的欣慰。

农田西侧的矮坡上有片小竹林,云起走进去,先把她放下来靠在一根竹子上,然后摘下手套,露出只剩森森白骨的双手,刨坑。

肖默没有再看风景,只是认认真真地看着他,问:“你要把我埋在这里吗?”

在精神世界,云起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发颤,他说:“对,埋在这里,今后你就可以随时看到家乡的农田,还有干活的乡亲们。”

“这么想想,真好。”

可能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肖默回应得不迟钝了,她忽然道:“云起,那时候我要是对你再多点儿耐心、多点儿关心,没有背叛你该多好啊。”

云起挖坑的双手顿了顿,应道:“默默,你只是做了那时候你认为正确的事。”

这次,没有回应了。

她死了。

云起的心中感觉像是缺了点儿什么,身体剧烈颤抖,他匍匐在地,两手用力捶打泥土,有种想要把自己埋进坑里的冲动。

可他哭不出眼泪也哭不出声,只能徒劳地张着嘴,无声哀嚎。

远处,跟过来的慕清霜似乎有些动容,想要靠近,却被秦璇珠一把拉着,骂道:“醒醒吧我的团长,需要他的是流风军,但不是你,麻烦你不要把这两件事当成了一件事,他也不过是个不值得托付的渣男罢了。”

慕清霜皱皱眉,没有反驳,也没有靠近。

世上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被自己的男人出卖。

如果那个男人做了,必定渣男无疑!

倒是留在庄上的霍铿和苏苏匆匆赶来,前者见两位团长都离得远远的也没敢靠近,后者则脚步不停,径直往前跑。

“苏苏!”

秦璇珠还想劝住苏苏,不愿那小丫头越陷越深。

哪知素来平和的苏苏罕见露出些许怒容,回头斥道:“你懂什么!你知道他承受了多少吗!”

她靠近他身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于是只好安静地陪着。

他哭,她就拉着他的手,他继续挖坑,她就帮忙一起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坑挖好了,云起的情绪也终于平静下来,身子不抖了。

苏苏这才敢开口问道:“她对你很重要吗?”

云起回身来到肖默身旁,很认真地为她整理仪容,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苏苏道:“九哥哥跟我说说她吧。”

云起沉默着想了一会儿,缓缓写道:“车祸那年,我死里逃生,但没有了记忆,家庭、未婚妻、还有朋友全部变成了陌生人,感觉整个人就像是完全重生了一样无法适应家里的生活,所以我离家出走,懦弱地逃到了105区。”

“她可以说是我重生后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认识的第一个人,我们一起在陌生的城市里打工、租房子、吃廉价的快餐和泡面,彼此之间谈不上有多刻苦铭心的感情,也都知道只是对方生命里某个片段的过客,但至少真的曾经互相抱团取暖过。”

或许是还有些神思不属,他没注意自己是在小群聊里回应的苏苏,于是远处的几个人同样看到了,秦璇珠踢着路边的杂草,一口一口骂着“渣男”。

苏苏问:“你去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杀了她吗?”

慕清霜不自觉地捏紧拳头,好像很期待某人的答案。

但云起这次沉默了更久,他终于将肖默的仪容整理完毕,抱着她将她放入坑内,然后扯下自己的面罩露出丑陋的脸,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是的。”

他重新戴好面罩,努力恢复理智和冷静,道:“数以万计的亡灵大军,从遥远的105区,花了几个月时间徒步迁徙到江南市,沿途得经过多少城市、村庄?抛开半路走散的、被玩家打掉的,到现在还能有如此规模,这一路上得屠杀多少无辜的人?”

“她犯下的罪,本就已经百死难赎,而如果不杀她,马上江南市又会多出数以百万计的冤魂,我没得选择,必须这么做,与其让她犯错后某天死在某个玩家手上,不如现在我来阻止她,这样会有很多人可以活下来,我还能给她一个小小的墓穴,让她可以在家乡长眠。”

流风军的正副团长愣了愣。

是啊,站在女性角度而言,当然不希望被自己男人出卖,可站在人类和大义的角度上,女亡灵早就该死了。

秦璇珠心里突然很不舒服,有一种渣男要洗白的荒谬感,她大踏步抢到近前,喝道:“那你让我抓的那两个人又是怎么回事?那两个人又该死吗?”

“那两个人是她的父亲和弟弟,从小他们家都是重男轻女,对她倍加苛刻,长大了之后他爸爸见她出落得漂亮,就想把她卖给当地的富人换钱给儿子娶媳妇儿,她多次抗争无果,只能离家出逃,可以说除了我之外,他们是她最恨的人。”

云起一边往坑里细细撒土,一边应道:“就我个人而言,我讨厌这种行为,但站在法律角度上来说,他们也的确罪不至死。”

秦璇珠可算戴着个“把柄”,斥责渣男道:“可你还是放任女亡灵杀了他们!”

“不,我只是把他们带到了默默身边,让她能够在死之前,为过去的事情亲手做个了断。”

云起瞧上去并没有什么负罪感,手上动作不停,平淡地应道:

“默默让他们活,他们就可以活,让他们死,那就死,我希望我的前女友走的时候能够少一桩心事,开心一些——至于如果他们真的被杀了,那就由我来承担这份罪业,反正我也跟你们说过,我并非什么好人,我是个坏人、会做坏事,所以才落到今天这个不人不鬼的地步,而总有一天老天爷还会让我继续付出代价。”

秦璇珠陡然愣住。

他献祭了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就为了让前女友走之前能够对这个世界释然一些,而他自己则默默背负下这份罪业。

不,怎么能这么想!

事实上如果没有那两个人,女BOSS根本不可能走出大军孤身犯险,最后因为护卫不力被苏苏飞剑斩杀。

肖默一死,亡灵大军失去了秩序和光环,总体实力至少要降低四成,意味着整个江南市上千万人,有数以百万计的人得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那两个人是一定要带过去的。

也是一定要有人为做出这个决定承担责任的。

而云起,自己一声不吭,做出了沉甸甸的选择,担下了谁也不想担的责任,别人可以从任何角度去抨击他指责他,他却轻描淡写地把这件事归咎于为了让前女友心安。

秦璇珠和慕清霜心里五味杂陈,难怪刚刚苏苏可以义正言辞地说“你懂什么”。

她们确实什么都没想明白,狭隘到只看清男女之间那点儿事儿,连苏苏那样的小姑娘都不如。

秦副团长最近因为被渣男伤害过,偏激一些倒还情有可原,但慕清霜心里可就很难受了,她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货,居然会怀疑他、厌憎他!

云起没理她们,也不再打字,认认真真将黄土埋完,用手压得严严实实。

没有立碑,这世上除了云起自己,恐怕已没有人会记得曾经有那么个漂亮而普通的乡村姑娘,无人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