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堂外的滴水檐前,家里的下人都已站在檐外候着。
卫辰左右看去,发现这些下人都是熟面孔,看来自己离家两年多,庄钧一个人在家也没有添置什么下人。
庄钧以前在江宁的湖畔小院时,身边就只有一个福伯,搬来汴京与卫辰同住后,家里的下人倒是比以往多了些,但是比起城中别的官宦人家,却仍然算是极为清简。
毕竟师徒二人都是澹泊的性子,向来不尚奢华,卫辰前世今生都是苦出身,今世虽然靠着酒坊生意手头阔绰了,但也没有养成吃饭穿衣、甚至上厕所都要别人服侍的习惯。
不过,以往家里就卫辰和庄钧两条光棍,师徒俩当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等到日后如兰和明兰正式进了门,可就不能这么随意了。
别的不说,光随是二兰从盛家陪嫁来的女使婆子,估计至少就有几十个,到时说不定赵真那边也会赐些下人来,加起来恐怕得有上百人。
不管怎么说,眼下卫辰住的这小院子肯定是装不下这么些人的。
就算真装得下,盛纮和王若弗也不会同意卫辰拿这小院当婚宅打发自己的宝贝女儿。
女儿家的婚姻大事,一辈子也就这一次,婚宅又岂能马虎?
还是得另外置办一处宽敞的宅院才行。
这件事卫辰还在禹州的时候就已经在考虑,去年还特意写信给自己正在开封府衙任职的一位同年,请他帮自己留意一二。
官场之上,靠的就是同年、同乡、同门,同科中式的进士抱团取暖,本就是十分寻常之事。
天佑六年一共取中了三百位进士,无论是当初的科举成绩还是如今的升官速度,卫辰都是公认的第一人,理所当然就成为了这三百人的核心和领袖。
帮忙留意汴京城里合适的宅院,这种小事,对于在开封府衙任职的官员而言,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罢了,而且还能让卫辰欠自己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卫辰写给同年的信送到汴京后,没过两个月,他的婚宅就有了着落,那位同年甚至还贴心地给卫辰提供了好几处备选的宅院。
卫如意提前带着家人抵达汴京,第一件事就是以卫辰长辈的身份约王若弗一起相看宅院,之后又征询了庄钧的意见,总算在上个月把婚宅一事给敲定了下来。
卫如意一进门,就高兴地向卫辰介绍起了她给卫辰挑的婚宅。
“那是太祖一脉的秦康惠王第三子永平侯传下来的宅子,后来主人家犯了事,这处宅子就被开封府找借口收了回去,之后就一直闲置着。
那宅子可大了,光是后花园就有七八亩,拢共占地十六亩!前后十一楹,一百零六间,十四半间,二十一含,十七厦,还有一百二十九过路,四披,二十二挟……”
开封府名下的官产中,像这么大的宅子也不过三十九处,对外出售的更是只有两处。要是在江宁就好了,再大一倍的宅子咱们也买得起。”
卫如意说着摇了摇头,颇有些为没买到更大的宅子而遗憾惋惜的意思。
卫辰在一旁听得也只能苦笑。
照卫如意所说,她给卫辰置办的婚宅光是后花园就有七八亩,总面积更是有十几亩,这已经很夸张了。
汴京城里当然还有比这更大的宅子,但那统统都是皇产!
那种宅子,都是皇帝留着赏赐元老重臣用的,根本不可能对外出售。
再说了,就算真买到手了,以卫辰现在这个级别,他也压根不敢住啊!
卫辰忙笑着摆手道:“姑母,这宅子已经够大了,再大就没有人气了,住久了容易生病。”
卫如意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卫辰说得有道理,当下也就不再多言,转而和卫辰说起了婚宅的整修之事。
那宅子大归大,但在开封府衙手里闲置多年,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自然是不会少。
依照府衙的惯例,只要宅子不倒不塌,就算椽子都烂光了,也不会有人管。
卫如意在江宁置办过不少产业,对此也是早有心理准备,买下宅子后,就亲自带人把宅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宅子主体建筑用的都是名贵木料,保存得还算完好,并没有出现什么腐烂的情况,顶多就是堆积的灰尘和蛛网多了点,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抱厦之类边边角角的小间,用料却是没有那么考究了,好些地方连天花上的承尘都给雨水泡烂了,一阵大点的风刮过去,就能把屋子刮倒。
还有后花园,也因为长时间没人打理,一片衰败景象,长满了杂草杂木,说不定里头还会有什么毒蛇毒虫出没。
总而言之就是,先清理出一片区域用于成亲不难,但日后想要长久地住下去,肯定还是要将整座宅子大修一番。
卫如意掰着手指头,絮絮叨叨地和卫辰说着宅子哪里需要修缮,哪里又必须推倒重建,哪里还要挖沟引渠,哪里又要移植花木……
总之繁琐的很。
卫辰听得头大如斗。
这搬个家也忒麻烦了!
幸好身边幕僚魏叔平和方渊得力,一个拿出簿册将卫如意所说的地方记录下来,一个则立马核算起了整修宅子的花销。
于是,卫辰心安理得地当起了甩手掌柜,看到卫如意向自己投来不满的目光,他也只能尬笑两声。正要说话之际,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
卫辰抬头望去,但见后堂一位老人,在老仆的搀扶下,缓缓步至堂前。
卫辰见到对方,立马神情一肃,差点忍不住落下泪来。
自己走时,老师身子尚且康健,面色红润,行走自如,如今却是肉眼可见地显现出老态,不仅身子句偻了下去,行动也没有从前那般灵便了。
卫辰当下大步上前,在庄钧身前拜下,红着眼眶道:“弟子不孝,让老师受苦了!”
“回来就好,快起来吧!”
庄钧俯身将卫辰搀了起来,看着这个自己生平最得意的弟子,脸上满是欣慰之意。
“你在禹州的作为,为师都听则诚他们说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做的很好,没有辜负为师的期望!”
相别经年,卫辰望着眼前笑中带泪的庄钧,心中百感交集,除了喜悦,更多的是感伤,只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老师虽然常年习练导引术,身体比同龄人更好,但毕竟年纪大了,将来若是自己再外出仕官,老师不可能跟着一起来回奔波。
如今自己终于回了汴京,务必要趁此机会在老师身边好好尽一尽孝道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