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州城西,宣化街。
修缮加宽过的街道上,车马熙熙攘攘,行人摩肩擦踵,各色鲜艳夺目的标牌幌子林林总总。
除了最为显眼的瓷器店和药铺外,还有遍地都是的茶馆酒楼,以及丝绸行、牲口行、粮油谷行、倾销店等等等等,数不胜数。
挎着一个竹篮的朱曼娘低着头从人群中穿梭而过,听到耳边喧腾如沸的叫卖之声,脸上不由闪过些许恍忽之色。
自从跟着顾廷烨来到禹州后,朱曼娘几乎每日都会来到这州衙外的宣化街采买米面菜油等日用之物,也眼睁睁地看着宣化街从萧索无人一点点发展到了今天的繁华景象。
虽然还比不上汴京的纸醉金迷,但作为一座州城中的一条普通街道而言,已经是极其不可思议了。
朱曼娘就住在州衙里,平日里消息还算灵通,自然清楚禹州城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卫辰。
无数受了恩惠的禹州百姓都对这位年轻的知州大人感恩戴德,恨不得为他立下生祠,世代供奉。
可是,朱曼娘对卫辰却并没有什么好感。
卫辰每次和顾廷烨谈事的时候,都会刻意把她支开,明摆着看她不顺眼。
这也就罢了。
朱曼娘心里很清楚,自己毕竟是个贱籍出身的外室,卫辰这种自命清高的官员看不起自己,本来就很正常。
没遇到顾廷烨之前,朱曼娘在汴京当了这么多年歌妓,对这种带着鄙夷的眼光也早就习惯。
但有一点朱曼娘却不能忍。
在钧瓷贸易的带动下,禹州客商云集,百业兴旺,州衙库房被填的满满当当。
数万禹州人,都或多或少吃到了禹州发展的红利,就连州衙里那些最底层的衙役,听说最近都在知州卫辰的授意下涨了俸禄。
而顾廷烨,作为手下管着几百号衙役的禹州治安大队长,去年忙前忙后地在禹州境内剿匪扫盗,为禹州商路的通畅立下了汗马功劳,到头来居然连半点好处也没有捞着!
朱曼娘实在是替自家男人不值,也曾好几次在顾廷烨面前表达过对卫辰的不满之意。
只是顾廷烨对朱曼娘的抱怨一直都是不以为意,有一次还为此严厉地训斥了朱曼娘一顿,让朱曼娘好生委屈。
说白了,还是朱曼娘和顾廷烨价值观从根上就截然不同,她自然难以理解顾廷烨的想法。
顾廷烨虽然名为卫辰的幕僚,却与魏叔平和方渊不同。魏、方二人都是卫辰的下属,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顾廷烨却不是。
顾廷烨之所以从白鹿洞书院跑到禹州,就是为了来帮好兄弟撑场子,讲求的是一个“义”字,如果卫辰真的拿银钱来打发他,那才是对他真正的侮辱。
况且顾廷烨很清楚,尽管禹州在卫辰的治理下正在变得越来越富庶,可卫辰本人却是没有从中享受到半点好处。
库房里结余的赋税要么用于各种农田水利设施,要么用于修桥铺路、兴办学堂,总之就是一分钱也没落到卫辰的腰包里。
顾廷烨对卫辰的高风亮节无比敬佩,自然不可能去向卫辰讨要报酬,那是在打他顾老二的脸。
只可惜,顾廷烨的这种观念不是自小就流落风尘的朱曼娘所能够理解和认同的。
当然,不认同归不认同,朱曼娘能得到顾廷烨这么长时间的宠爱,靠的就是察言观色。
见顾廷烨听到她抱怨卫辰时脸上流露出不满之色,朱曼娘立马就转变了口风,对顾廷烨百依百顺,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埋在了心底。
朱曼娘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自己做的是长线投资,不用太在乎眼前这点蝇头小利,等顾廷烨日后袭了爵位,自己成了侯爵夫人,还愁没有荣华富贵可享么?
只不过顾廷烨一向对回侯府这件事心有抵触,甚至连汴京都不愿意去,自己还是得想个法子好好劝劝他才行,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小小的禹州城吧?
等自己熬成了黄脸婆,顾廷烨可未必会像现在这样宠爱自己,到那时,就算顾廷烨成了顾侯,侯爵夫人的位置也与自己无关了。
时间不等人呐!
一念及此,朱曼娘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准备采买完东西赶紧回去,找顾廷烨好好说说此事。
然而,正当朱曼娘急匆匆地往州衙的方向回返时,街道旁却蓦地窜出一个人影,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哭嚎似地喊道:“三娘,我可算找到你了!”
突然撞见这种事,朱曼娘也是被吓了一跳,半晌后才略微定了定神,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三娘,这不是我在家的排行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是从哪知道的?
想到这里,朱曼娘不由带着疑惑定睛打量起了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
可当她看清这男人的面容后,却是顿时就瞪大了眼睛:“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唉,说来话长啊!”
也难怪朱曼娘大惊失色,眼前这个男人,赫然就是在她口中已经死了好几年的亲哥哥,朱大春。
顾廷烨当初听信了朱曼娘的鬼话,还专门出钱替她哥哥买了坟地,如今坟头草都有三丈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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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辨认出眼前之人的身份后,朱曼娘立马警惕地用目光在自己的前后左右扫视了一番。
这里与州衙近在迟尺,又是处于闹市区,人多眼杂,万一有熟人从附近经过注意到自己,那可就麻烦了。
如果让顾廷烨发现朱大春诈尸还魂,就算朱曼娘能编造理由湖弄过去,也会在顾廷烨心里留下疙瘩,这绝不是朱曼娘希望看到的。
所幸四下扫了一圈,没见到什么熟人,朱曼娘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赶紧带着朱大春避开了人流,朝着与州衙相反的方向匆匆而去。
只是,朱曼娘着急忙慌地替朱大春掩藏行迹,却忽略了自家哥哥眼神中的躲闪之色。
朱曼娘带着朱大春一路疾行,远离了人群,最终转入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过了没多久,两名一身劲装的青年男子也来到了这处巷子口,相视一眼后,便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