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集贤酒楼能在禹州开到这么大,掌柜也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见新任知州大人对陈四娘青睐有加,陈四娘自己也愿意,连忙吩咐人将陈四娘的籍契与身契取来交给卫辰。
卫辰让元安收了契书,又问了掌柜给陈四娘赎身的价钱,掌柜想给新任知州送个顺水人情,谄笑着低低地报了一个数。
卫辰又岂会贪这点儿小便宜,见掌柜藏着掖着不肯如实报价,也不和他过多纠缠,转头咨询起了这方面的专家顾廷烨。
顾廷烨上下打量了陈四娘一番,目光又在那柄曲颈琵琶上停留了一会儿,思忖片刻后,缓缓伸出三根手指头:“虽有绝技傍身,但毕竟人老珠黄,年华不再,三百两足够了。”
卫辰抬了抬下巴,示意元安掏银子付账,掌柜还想推辞,说用不了这么多,卫辰不悦地咳嗽一声,掌柜这才不敢多话,讪笑着收下了银子。
给陈四娘赎完身,卫辰就让元安带着她下去收拾东西,先到州中找间客栈住下,拿着用心琢磨曲谱,等曲子谱出来,卫辰看过满意了之后,再派人送她去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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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好陈四娘,卫辰这才坐回了座位上,朝身边的赵宗全拱了拱手,歉然道:“一时兴起,让团练见笑了,还请团练多多包涵。”
赵宗全见此,忙起身抱拳回礼道:“知州大人言重了,今日能亲眼见识到文宗风采,是下官父子的荣幸。”
卫辰笑着请赵宗全坐下,拿起酒壶,给赵宗全和自己各自斟满:“团练可知,本官为何要替那陈四娘赎身?”
赵宗全刚才目睹了卫辰当场作诗的全过程,也听到了卫辰对于陈四娘的种种安排,两相结合,自然不难猜不到卫辰的用意。
“大人可是欲为钧瓷扬名,以此招徕商贾,增收赋税,充实府库?”
“正是!”
卫辰笑而拊掌。
一旁的赵策英忍不住开口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我听闻大人自幼饱读诗书,为何枉自卑屈,汲汲于商贾之事?”
“放肆!”赵宗全不悦地打断道:“知州大人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儿辈来置喙?”
在赵宗全凌厉的目光注视下,赵策英只好闭上了嘴巴。
明明他比卫辰还大了几岁,结果在自己老子口中,却成了卫辰的小辈,这上哪说理去?
官大一级压死人呐!
“无妨,无妨。”
看到赵策英委屈巴巴的模样,卫辰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而后温声出言道:“仁者,义之本也。何谓仁,夫子曰,爱人也。子贡曰,如有博于民而能济众者,何如可谓仁乎?夫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者乎!”
赵策英搬出孔子的话来质疑卫辰,卫辰也用孔子的话来反驳赵策英。
卫辰有过目不忘之能,又博览群书,论起掉书袋,赵策英又哪里是卫辰的对手?
听完卫辰的话,赵策英不由有些发懵,还是卫辰给他解释了一番,才明白卫辰这段话的意思。
你不是说君子喻于义吗,你说的是没错,但是你的学问还没做到家,不知道仁才是义的根本。
孔子讲仁的时候说,仁就是爱人,当时子贡曾经提问说,如果能够帮助所有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那算不算是仁呢?
孔子的回答是,那就不止是仁了,而是圣人的行径,就是尧舜也未必能做到。
而卫辰之所以不惜以自己的名声带动禹州钧瓷贸易的发展,就是为了造福禹州百姓,走的正是济世安民之路,效彷的正是圣人行径。
听明白卫辰的意思,赵策英满脸通红,羞愧难当。
小了,自己还是格局小了啊!瞧瞧人家,这才是真正把书读透了!
卫辰柔声安慰道:“一点浅见,不必在意,要是还有什么疑问,大可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
赵策英更觉得无地自容,只想赶紧找条地缝钻进去。
良久之后,赵策英才缓过劲来,一咬牙,霍然起身,向卫辰深深一揖,而后扑通一声在卫辰面前跪下道:“学生今日方知何为井底之蛙,先生大才,请受学生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卫辰吃了一惊,连忙起身相扶。
赵策英却是坚决不肯起身,膝盖好像长在了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只听他言辞恳切道:“学生欲拜先生为师,从先生学习济世安民之道,求先生成全!”
卫辰道:“这怎么使得,我不过是于书经之上,较你有一日之长罢了,怎能做你的老师呢,何况论年纪,你还是我的兄长。”
“求先生成全!”
“这……”卫辰哭笑不得,一时没了主意,只好扭头看向一旁的赵宗全。
赵宗全起身朝着卫辰一揖道:“知州大人,下官这个儿子虽然不成器,所幸还存有好学之心,不算无可救药。还请知州大人看在他拳拳之心的份上,将他收为弟子,下官感激不尽。”
“就是,兴云,你就收了这个学生吧!”顾廷烨也跟着在旁边起哄,撺掇卫辰收徒。
本来顾廷烨和赵策英兄弟相称,可要是赵策英成了卫辰的学生,那顾廷烨不就凭空比赵策英大了一辈?真是想想都高兴啊!
听赵宗全这么说,卫辰也感受到了他们父子的诚恳之意。
看着跪地不起的赵策英,卫辰不由挠了挠脑袋,这算怎么个事啊,这徒弟到底是收了好呢,还是收了好呢,真是令人纠结啊!
“在下不是不愿教导令郎,只是怕学识不精,误人子弟罢了,但既然赵团练亲开尊口,在下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宗全听了大喜,对赵策英道:“既是知州大人答允,从此以后,你要好好听知州大人的话,懂了吗?”
赵策英连忙用力地点了点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顾廷烨朝赵策英努了努嘴道:“还不快给你老师敬茶?”
赵策英这才回过神来,他这时候也顾不得顾廷烨幸灾乐祸的笑容了,忙不迭地起身端茶,朝卫辰行礼。
卫辰将茶水接过,浅啜了一口,沉声道:“为师的学问没那么多讲究,就是四个字,经世致用,你以后用心体会。”
赵策英毕恭毕敬地行礼:“先生之言,学生必贯行终身。”
“既如此……”
卫辰沉吟道:“均台附近有窑口十几座,为师昨日去看过,发现各窑口管理混乱,烧制瓷器质量层次不齐,并且多有恶性竞争,对日后大兴钧瓷贸易十分不利,急需大力整治。你在禹州多年,熟悉州中情况,这件事就交给你来经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