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辰和顾廷烨二人谈了不多时,朱曼娘便端着几碟小菜进了屋,将菜摆好后,她又拎起一只酒壶给二人斟起了酒。
朱曼娘本就是歌妓出身,做这些事驾轻就熟,顾廷烨看在眼里,也没有在意,这本就是他授意朱曼娘做的。
顾廷烨一向心有成算,他虽甚爱朱曼娘,待她极好,却将尊卑分得很清楚,没有将朱曼娘扶为正室的打算,即便朱曼娘给她生下了女儿蓉姐儿,依然是如此。
如朱曼娘这等贱籍出身的外室,主人家宴客时出来陪酒本就是应有之义。
当然,顾廷烨对朱曼娘毕竟用情颇深,也不可能任由她像以前做歌妓那样抛头露面,今日之所以如此款待卫辰,还是因为他和卫辰之间的关系尤为亲近,与别人不同。
不过,顾廷烨虽是出于一番好意,可卫辰看到朱曼娘对自己殷勤的样子,心里却是一阵膈应,哪哪儿都不得劲,总有种眼前的女人会往自己杯子里下毒的感觉。
勉强和顾廷烨对饮了一杯,卫辰就没了食欲,当下笑着开口问道:“朱姑娘,听仲怀说你是被你那哥哥骗了钱财,才沦落到无家可归的,这等无情无义的混账,实在可恶!不知他现在何处,可需我找人收拾他一番,为姑娘出出气?”
朱曼娘没料到卫辰会突然提起她那位哥哥,一时间有些慌乱,端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颤,几滴晶莹的酒液洒到了桌上。
“多谢卫公子好意。”
回过神来的朱曼娘一边用袖子擦着桌子,一边好似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只是我那不争气的哥哥早就病死了,还是顾郎出钱替他买的坟地。死者为大,我如今也不怪他了。”
“是吗?”卫辰故作惊讶地看向顾廷烨:“仲怀怎么没和我提起过?”
“确有此事。”顾廷烨点了点头表示肯定,而后有些不解道:“兴云,喝酒喝的好好的,提这些晦气事做什么?”
“我只是忽然想起朱姑娘身世可怜,一时有些感慨。倒是我孟浪了,自罚一杯!”
卫辰当下满饮一杯,而后放下酒杯,嗔怪地看了顾廷烨一眼道:“仲怀,说起来,这事也是你做的不对。朱姑娘千里迢迢去寻你,说是今之红拂也不为过,如此奇女子,你又岂能让她出来抛头露面,给外人斟酒呢?”
顾廷烨一时有些傻眼,不知道卫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就是没把你当外人,才让曼娘出来的啊,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在我这儿都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么?
只不过顾廷烨到底是个聪明人,也看出了似乎从朱曼娘进屋之后,卫辰就表现得有点儿不对劲,因此他也没在朱曼娘面前多说什么,只是顺着卫辰的话头让朱曼娘先行退下。
朱曼娘对顾廷烨自然是百依百顺,当下便朝卫辰和顾廷烨欠身一礼,而后转身退出了屋外。
望了眼朱曼娘消失在屋外的背影,顾廷烨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忙不迭地开口问道:“兴云,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莫非你也和那些世俗之人一样,嫌弃曼娘的出身?”
卫辰笑着说道:“仲怀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不是都已经称赞朱姑娘是今之红拂了么,红拂夜奔,世之佳话,这难道也算嫌弃?”
顾廷烨不悦地轻哼一声:“你这分明就是在阴阳怪气,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果然还是仲怀了解我!”
卫辰哈哈一笑,拍着顾廷烨的肩膀解释道:“实不相瞒,自汴京启程来禹州之前,你那两位弟妹就再三叮嘱我,这一路上万一遇到那些自称孤苦无依的漂亮女人,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要被骗了去。
今日看见朱姑娘,不知怎么的,我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这句话。我当然明白朱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定是我自己多心了,可朱姑娘在这里,我总觉着心里不自在,所以刚刚才故意寻了个由头,让仲怀你把她请走了。”
听完卫辰的解释,顾廷烨满脸错愕,旋即不满道:“那两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大概是底下人多嘴,给她们讲过些书生路遇狐妖艳鬼的怪谈故事,所以才有了这么一说。亏得兴云你博览群书,竟把两个小丫头片子道听途说来的胡话当了真,简直不知所谓!”
“仲怀此言差矣!”
卫辰呵呵一笑道:“女人的心思,想来总是女人更明白一些,我等男儿就是拍马也赶不上。仲怀你虽是汴京一等一的风流人物,可在识女人这方面,还真就未必能比得过你那两位弟妹。”
顾廷烨闻言,不禁皱起眉头道:“兴云,你到底想说什么?”
卫辰回头看了眼屋门,而后俯身向前,压低声音说道:“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给你提个醒,人心难测,凡事多留一个心眼。”
说完,也不待顾廷烨有什么反应,卫辰就站起身,朝顾廷烨一抱拳道:“好了,仲怀,我还有公务在身,这酒我就不陪你继续喝了,先走一步,告辞了!”
“这就走了?”
顾廷烨还在为刚才听到卫辰所说的话而发怔,直到卫辰一脚跨出屋门时,他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站起身。
“忘了告诉你,明日赵团练使在集贤酒楼设宴,特意托我邀你前去,这是请柬,接着!”
说完,顾廷烨就从怀中摸出一封装帧精美的信笺,弹指向卫辰激射而去。
赵宗全?
卫辰闻言脚步一顿,回过头,飞来的请柬恰好打在他的腰间,旋即掉落在地。
卫辰脸色黑如锅底,一手扶腰,一手从地上捡起请柬,而后狠狠地瞪了正在嬉皮笑脸的顾廷烨一眼,这才转过身,拿着请柬的手朝后挥了挥,便径自出门去了。
目送卫辰出了院子,顾廷烨重新回到桌边坐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捻起一颗盐渍豌豆扔进了嘴里。
“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给你提个醒,人心难测,凡事多留一个心眼。”
卫辰刚刚留下的这句话在顾廷烨脑海中反复回响,令顾廷烨心中无比烦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