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拿估摸了一下:“少说也有三千斤,国子,你这水库里面的鱼还真够多的!”
按照正常来说,就他们今天这种规模,打上来千八百斤的,都算是多的了。
李卫国也乐呵呵的:“主要是大拿叔你这鱼把头厉害,一下就找到鱼群最密集的地方。”
王大拿也被夸得哈哈大笑,然后指挥着大伙往麻袋里装鱼,同一种类的,都分在一起。
这么多鱼,爬犁肯定是拉不下,赵老板子又得了李卫国的命令,乐颠颠地回村去开四轮子,还带回去几条大鱼,犒劳一下大伙。
等捕鱼队回村,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家家户户的烟囱都炊烟袅袅。
雪白的屋顶,炊烟升起,整个小山村显得那么宁静祥和。
“分鱼喽!”小娃子们扯着嗓子喊,然后抱着大鱼,挨家挨户送,每户两条。
这也是说好了的,李卫国拿了队里的捕鱼工具,到时候给大伙分点鱼。
事实上,就算没有这些工具,李卫国该送也得送,乡里乡亲的,还差这两条鱼不成。
尤其搞养殖,必须跟大伙搞好关系,不然的话,谁要是给你使个绊子啥的,你得哭死。
最后剩下的鱼,都拉到李卫国家,堆在园子里,用雪一埋,这天然大冰箱,保鲜效果杠杠滴。
屋子里面,李金梅等人已经做好了饭菜,还把老村长和王队长他们也都请来,足足坐了三张桌:南北炕各放一张炕桌,地上支一张靠边站,屋里满满登登。
今天主要就是吃鱼:酱炖胖头鱼,清蒸翘嘴白鱼,还要一个凉拌鱼片,仿照的是赫哲族杀生鱼的做法,清凉爽口。
“国子,你这鱼养得真好,感觉比江里的鱼还新鲜!”王队长吃了一口生鱼片,便赞不绝口。
做这道菜,但凡鱼的品质差一点,腥味重或者带着土腥味啥的,那都没个吃。
大伙也都点头,表示认可,年年都吃松江里的鱼,确实能感觉到,桌上的鱼更加鲜美。
“那是,没点本事,国子也不能张罗着承包水库!”还没等李卫国说话,王大拿就接过话茬。
谁都能瞧出来,就今天打上来这些鱼,出手之后,最低也能卖个千八百块,一年的承包费就出来了。
而水库里边,谁知道还有多少鱼?
有一点可以肯定:赔本是不可能赔本,现在就是能赚多少的问题。
想想几个月之前,大伙还都觉得,花一千多块钱承包水库,简直是冤大头的做法。
但是现在再琢磨琢磨,还是人家李卫国有眼光。
不仅仅是有眼光,关键还得有这个魄力,水库就放在那,别人咋没想起来承包呢,咋没人敢承包呢?
包括王队长在内,也彻底放心,当初李卫国要承包水库,他还担心亏本,劝了半天,现在想想,老脑筋真得改一改喽。
“大伙都辛苦了,来,走一个。”李卫国端起酒盅,开始敬酒。
大伙也都美滋滋地喝上一口,满身的疲惫立刻去了大半。
老村长放下小酒盅:“国子啊,你这承包水库,算是先迈出第一步,现在看,效果还不错,这也叫我们心里有底了,来年的大包干,肯定能成。”
说起这个,其他人也都来劲了:对呀,我们也都承包了,虽说承包的不是水库,而是土地,可咱们都是老庄家把式,把地好好伺候着,来年大丰收,日子不就好过啦!
于是所有人都开怀畅饮,感觉更有奔头。
苦哈哈的年代,人确实乐哈哈的。
“上菜啦,这是水煮鱼,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合不合口。”李金梅领着人,端了几个大盆子上来。
他们这边做鱼,以炖鱼和清蒸为主,现在这时候,还没有水煮鱼,是李卫国昨天教给大姐的。
“好!”大伙尝了一片鱼肉,都连连叫好,鱼肉十分鲜嫩,有点入口即化的意思,而且又麻又辣,大冷天的,吃这个最合适不过。
很快屋子就是一片咝哈咝哈的吸气声,都是给辣的,偏偏越辣还越想吃。
等吃完饭,大伙陆陆续续回家,王大拿临走还问呢:“国子,明天还干不干啦?”
“还是等联系到销路再捕捞吧。”李卫国觉得还是稳妥起见比较好,万一都捞上来,最后再卖不出去,那就亏了。
王大拿咂咂嘴,还有点可惜,这还没过瘾呢。
几名女知青则帮着李金梅收拾碗筷,收拾利索,就都坐在北炕聊天,边聊天,手里还不闲着。
知青们下乡之后,也都学会纳鞋底,打袼褙,纺麻绳儿这些活计。
“李卫国,这么多鱼,你准备咋卖?”葛卫红一边扒拉着拨浪锤子,一边向李卫国询问。
拨浪锤子是用牛腿骨做的,中间钻一个小孔,插进去一根小竹签,竹签顶端还带着个小杈,方便勾住绳子。
这个是农村专门用来纺麻绳的,把种的线麻的皮扒下来,都是一丝一丝的,然后就用这个拨浪锤子来上劲儿,纺成麻绳,用来纳鞋底。
那时候,家家的妇女都得干这些活儿,那么多孩子呢,小娃子成天在外面疯跑,穿鞋也费。
李卫国正跟小当家坐在南炕搓苞米呢,小妹要吃苞米花。
这会没有打苞米的机器,全都是手工,先用苞米穿子,顺着苞米趟子,隔三差五地出溜下几行,剩下的,用手一拧,苞米粒就全都下来了。
李卫国一边忙活一边说:“我想去市里转转,年前那些大厂子都要给职工办福利,看看能不能行。”
“好呀,那就去首都好啦,我和小玉正好能坐方便车回家!”葛卫红立刻兴奋起来。
吴小玉正在灯下纳鞋底呢,结果差点扎手上,她也抬头望向李卫国。
“首都的话太远了吧,我想去春城试试。”李卫国今年也不准备卖太多的鱼,而且运输方面也没有路子,去首都有点不大现实。
春城啊,葛卫红不免有点失望,吴小玉也继续低头纳鞋底,她手上这只鞋底儿,尺码明显比较大,一瞧就是男同志穿的。
葛卫红又突然咋呼起来:“对了,燕子你家不是春城的吗?”
王燕也同样在纳着鞋底,结果手一抖,锥子尖儿一下戳在手指肚儿上,开始往外冒血珠儿。
正在粘袼褙的李金梅连忙要去找胭粉,撒上点也能止血。
“我这有药粉。”李卫军正端着半簸箕沙子进屋,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撩开柜子下面的布帘,拿出个小木箱,从里面找出来一瓶子。
李金梅也撕好一块布条,李卫军往布条上倒了点药粉,然后递给吴小玉,叫她帮王燕缠上。
至于纱布啥的,还真没有。
“军哥,我撒不开手,你来吧。”吴小玉眨眨大眼睛,没接这茬。
“我来!”小当家在南炕这边嚷了一句,刚要下地,被李卫国给拽住。
李小梅反应挺快,估计是明白过来,于是继续在那低头搓苞米,一边搓,还一边撩着眼皮往那边瞧。
小当家看到二哥往王燕姐手上缠布条,俩人的脸都越来越红,小当家就在桌子下面,捅捅三哥。
李卫国则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还用苞米棒子,轻轻敲了一下小当家的脑门。
扑哧一声,葛卫红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而李卫军也终于缠好了布条,长出一口气,赶紧端着簸箕去外屋地。
王燕先是瞪了葛卫红一眼,然后用手撩撩短发:“李卫国,你要去春城卖鱼的话,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好啊。”李卫国点头答应,然后拍拍手:“炒爆米花喽。”
大锅里面已经放了沙子,等沙子热了,再放进苞米粒,沙子可以叫苞米受热均匀。
小当家喜欢吃甜的,还从小瓶儿里边捏出来几粒糖精,放进锅里。
现在这时候,多数人家都吃不起白糖,但是有一种替代品,就是糖精。
糖精是一个个透明的小颗粒,比小米粒儿大不了多少,但是却非常甜,不能多放,不然就苦了。
啪啪啪,锅里不断有苞米炸成苞米花,小当家就守在锅台边,用小手抓着那些乳白色的小花儿。
葛卫红也跟小孩子似的,跟着一起抢。
刚出锅的苞米花烫手,她就俩手来回倒腾着,还用嘴吹气,瞧得大家都忍不住笑。
等苞米花炒熟了,更多的是没爆成花的,这个叫哑巴,嚼起来比较酥脆。
要是孩子多的人家,炒出来的苞米花都得分,用大茶缸子,你一下他一下的,不然容易干仗。
一般人家,四五个孩子算正常,六七个孩子的也不少,八九个的也有。
睡觉的时候,一溜小脑瓜,得挨个过一遍,才知道缺没缺。
第二天,李卫国开上四轮子,拉着几麻袋冻鱼,准备跑一趟县城。他也没叫别人,就郑先农跟着。
眼下正是农闲时节,屯子里不少人都搭方便车去县里,多数都是孩子结婚,原打算去公社置办东西,正好李卫国要去县里,索性就跟着去县里买东西好了。
小四轮拉着十多个人,突突突的,先到了公社,下去几位,剩下的,就都是去县里的了。
道路上一层积雪,李卫国也不敢开太快,颠哒了两个多小时,这才望见县城。
经过北门外的时候,李卫国在木材厂这停了一下,告诉大伙说:“回去的时候,买好东西,就在这里集合,这是大贵叔的罐头厂。”
正说着呢,就看到高大林骑着一辆自行车从院里出来,看到李卫国等人,好不惊喜。
高大林现在也给田大贵当助理,干得有模有样,他现在和王军一起,成为田大贵的左右手。
其实田大贵就是个摆设,具体事情都是高大林他们在做。
跟高大林打了个招呼,李卫国就开着小四轮进了县城,到了百货公司,把其他人都卸下去,就剩下他和郑先农两个,前往生产资料站。
到了冬季,生产资料站也比较清闲,当院都没啥人。
李卫国他们又见到了门卫的胡老头,老头一瞧见李卫国,脸上立刻笑呵呵:“哎呀,小李,快点进来。”
一边说着,一边探头往车斗瞧瞧,老头就笑得更开心:“还是小李言而有信,说送鱼就给送来。”
说完他竖竖大拇指:“还是你们那的鱼好吃,上回吃了,我一直惦记到现在,哈哈哈。”
这回郑先农也会来事了,先拿下来两条大鱼,给胡老头放进传达室。
随后胡老头领着他们去找刘厂长,刘厂长也同样热情,先和李卫国他们握握手,然后也夸起上次的鱼好吃。
李卫国他们坐了一会,喝了一杯茶水,李卫国也再次表示感谢,大棚已经顺利完成,试种的小菜儿都已经冒出绿芽。
郑先农同样受到启发,表示等年前的时候,给刘厂长他们送点韭菜和芹菜,正好过年包饺子。
这年头,普通的北方小县城,冬季可没有鲜菜。
除了白菜萝卜土豆酸菜这老几样之外,剩下的还是以干菜为主,什么豆角丝,茄子干,土豆干之类。
过年你要想吃一顿芹菜馅饺子,那都得用秋天晒的干芹菜。
没错,芹菜也能晒干,把芹菜批成一条一条的,往绳子上一挂。
吃的时候用水多泡一会,也有点芹菜味儿,就是有点柴。
刘厂长也不由得啧啧称奇,觉得眼前这俩年轻人不一般,又能干,又有头脑,通常情况下,这样的人,最终都会做出一番成就。
不知不觉间,他又对李卫国他们,高看一眼。
聊了一会,一起出屋,到院子里一瞧,好家伙,一大群人都围着四轮子看呢。
“这鱼真够个,少说也得有五六斤,过年炖一条,全家就够吃啦。”这时候家家人口都多。
“听说这鱼可鲜了。”
“啥时候分啊!”
职工们议论纷纷,一个个脸上都透着几分兴奋。
刘厂长叫人先过秤,一千二百多斤,就取个整,算一千二。
价格方面,李卫国也没多要,鲤鱼三毛五,胖头鱼三毛,比水产公司还便宜呢,那边卖鲤鱼,还四毛五分钱一斤呢。
至于别的品种,他也只是单独给刘厂长准备几条鳌花和翘嘴,不然的话,你啥鱼都有,人家单位职工也不好分。
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这个道理。
差距不大,正是现今人们幸福指数比较高的主要原因。
“小李,我们不占便宜,也不能叫你吃亏,就按照水产公司的官价来。”刘厂长真挺爽快,都是国营单位,又不是他自己掏腰包。
最关键的是,鱼确实好,而且他瞧着李卫国也顺眼。
算完账,领了钱,李卫国也就准备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