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您买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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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金梅一脸严肃地望着弟弟:“不许去,小心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给割了!”

  她可不希望弟弟的身上,再沾上污点。

  因为家里成分不好,父亲当年也被迫害,李金梅是彻底被吓怕了。

  “姐,没事,现在时代不同了。”李卫国嘴里劝慰着。

  李金梅立刻竖起眉毛:“你忘了咱爸是怎么……”

  她很快就说不下去了,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角滚落。

  “姐。”李小梅被吓到了,连忙扔掉怀里的大鱼,扯着大姐的衣角,也眼泪八叉的。

  李卫国也瞧着心疼,不过为了这个家,他必须迈出这一步。

  他走到李金梅身前,抬起袖子,轻轻擦拭一下大姐的眼角:

  “姐,我昨天在队长叔家里听广播,新闻里说,上面的政策变了,开始鼓励农民发展养殖业,多搞副业,以后买卖东西,可以正大光明了!”

  “真的?”李金梅的大眼睛也是一亮,很快就有了决定,“那姐去公社先试试。”

  “这么多鱼,姐你怎么运到公社去,要是死了,大热天的,肯定没人买。”李卫国刚才的话,也是为了安慰大姐。

  这倒也不是胡说八道,在他的记忆中,好像就是在今年,确实放开了农村养殖方面的政策,但是具体是什么时间,他就记不清了。

  李金梅还有些犹豫,她不太放心弟弟一个人去。

  “我公社有同学,找他们帮帮忙,大姐你就放心吧。”李卫国好说歹说,才算是说通了大姐。

  不过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咋把这些鱼运到公社啊?

  他们家距离公社二十多里路呢,再用麻袋挑着去,鱼离开水,非得臭了不可。

  生产队里倒是有大马车,拉上抗旱的大水罐,倒是可以运到公社,不过那样的话,动静有点大,而且李卫国也没那么大的面子,能把大马车借出来。

  李卫国正想招呢,却见大姐拉了个推车子回来,推车子上面也有个小型的水罐,是用大油桶改装的,上面有个四方的漏斗,能往里灌水。

  李金梅擦擦脑门上的汗珠:“老三,我把大拿叔家的推车子借来了,可小心点,别弄坏喽。”

  这年头的东西都金贵着呢,而且物资匮乏,就像他们大馒头屯,只有队长家里,有一辆自行车。

  这种笨重的推车子,也就前院的王大拿家里有这么一辆,两家关系不错,才能借出来。

  李卫国大喜,连忙把推车子的车把,担在栅子上,然后就往水罐里面加水,填了半下子水,再往里倒腾鱼。

  水罐还是有点小,装了十几条之后,就快要塞满了,李卫国又把两只甲鱼也塞进去,这才罢手。

  等他忙活完了,小妹已经在招呼他吃饭。

  早饭是贴的玉米面大饼子,还有苋菜什么的打了水焯,然后蘸酱吃。

  这个不仅仅是猪食菜,人也照样吃。

  “姐,晚上再炖条鱼吧?”李卫国觉得这日子过得实在清苦。

  李金梅望望弟弟,又瞧瞧小妹,这才点点头。

  虽然守着水边,但是平时还真不怎么吃鱼,李卫国以前弄回来的小鱼小虾啥的,多数都喂鸡了。

  原因很简单:臭鱼烂虾,送饭的冤家。

  粮食本来就不咋够吃呢,而且鱼虾之类,还比较费油费佐料。

  李卫国撂下饭碗,就拉着推车子出门,身后传来大姐的叮嘱:“早去早回。”

  “三哥,要不我帮你拉车吧?”李小梅从后面追上来,小脸满是期待。

  李卫国回身摸摸小家伙的羊角辫:“你就在家等哥胜利的消息吧!”

  李小梅咧嘴直乐,露出大大的豁牙子。

  李卫国顿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拉起推车子,健步如飞,踏上征程。

  从大馒头屯到向前公社,二十多里路,干劲十足的李卫国可谓是胸中有红日,脚下舞东风,没用上俩小时就到了。

  至于水罐里面的那些鱼,还都活得好好的。

  一路上,他隔三差五的,就把手伸进水罐里搅动一会,那些鱼就会重新恢复活力。

  走进公社所在地,李卫国的目光扫过街道两旁,眼前的景物就像是一张老照片,和尘封的记忆渐渐重合:

  向前公社不算太大,道路两旁,分布着公社的一些主要部门:最热闹的是供销社,写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

  然后是邮电局、收购站、卫生院、农机站、粮库、铁匠炉之类。

  还有公社大院,围着一圈砖墙,墙上用白灰刷着一些标语,最醒目的是“农业学大寨”以及“人民公社好”。

  满满都是回忆啊,就像铁匠炉这边,还负责给马挂掌,李卫国小时候还在这捡过马掌钉。

  捡一个旧马掌钉都能乐上好一阵子,那时候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李卫国也留了个心眼,没敢直接推车去卖鱼,现在情况不明,万一叫人都没收的话,他就白忙活了。

  于是他先拉车到了粮库的家属房,来到初中同学孙红军家。

  孙红军上班没在家,他母亲也认识李卫国。

  先给人家送了一条大鱼,李卫国把车子寄存在这。

  然后李卫国才借了个瓷盆,端着两条鱼,直奔供销社门口,这里最热闹。

  这年头,卖点东西可不敢大声嚷嚷,李卫国站在路边,就跟做贼似的。

  看到有穿着的确良半截袖或者穿皮凉鞋的,李卫国就凑上去,压低声音问一句:“您买鱼吗?”

  这感觉有点操蛋,就好像火车站里有人问你:要盘吗?

  “这鱼瞧着挺新鲜,咋卖的?”

  问到一位中年妇女的时候,终于有了点反应,妇女指着盆里一条大鳌花问道。

  鳌花是三花五罗之首,鱼肉白嫩,是名贵鱼种。

  李卫国打量一下对方,穿得挺板正,一瞧就不是一般人,估计是公社干部家属,或者是哪个单位的职工。

  他咧嘴一笑:“阿姨,您好眼力,这是我自己打上来的鳌花鱼,学名叫鳜鱼,就是桃花流水鳜鱼肥的那个鳜鱼,一瞧您就是有文化的人,知道这鱼的来历,我这也没秤,这条鱼足有五六斤,您给一块五怎么样?”

  那中年妇女都被他给说乐了:“小伙子有点见识,一块钱吧,我就要了。”

  李卫国又跟着磨了几句,最后讲到一块一。

  中年妇女从钱包里面拿出来两张水坝五角,外加两个五分硬币,李卫国看到人家钱包里还有好几张粮票,就递回去五角,要了点粮票。

  做成第一笔生意,李卫国也不由得信心大增,刚要继续努力,就觉得胳膊被人从后面拽住,同时还伴着一声大喝:“看你小子往哪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