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施又加了一挂胡子,原本的山羊胡变成了雄武纠纠的络腮大汉,估计这次不会被狗剩子发现了,这才尾行在魏申背后,混进了丰汇钱行。
钱行这种全新的生意会惹来很多人好奇,也会令很多人不解,所以必要的解释工作还是要的。原本钱行中也是准备了一些伶牙俐齿的小哥儿,轮不到狗剩子出面,可谁让他要在草儿面前显摆呢?干脆让那些伙计小哥儿各忙各的,自己亲自为大家解释这钱行的经营法门。
‘存取’是很容易理解的,不过存者有其利就让人兴奋了,照钱行的说法,任何人家里有了闲钱都可以存到钱行里来,不光有利钱,而且水火兵刀皆不能损伤?狗剩子说了,就凭咱家白子的声望摆在这里,大家还有不信任的麽?你家铜钱放得久了,难免会生出绿锈腐了穿绳,钱行却会替你免费保管,有多少贼人都不敢惦记;而且咱家给的利钱不低,能让你家的钱顺利下崽儿,还不用感谢咱家白子;这是生意不是恩德,你把钱存在钱行,白家还得谢谢你呢。
不过他声音叫得虽响,真正愿意存钱的人倒是不多,钱行毕竟是个新鲜事物,老秦人怎么看都感觉还是把钱藏在自家茅房内比较安全。此时贵族卿大夫们的态度就很重要了,这帮人毕竟是受教育阶层、比起普↗,.通平民更能接受新鲜事物,而且还存了个巴结交好白栋的心思,一时存者倒也络绎不绝,看得手上有了几个闲钱的平民也觉心动。白家给的利钱可是不低啊。存取一年就是百中取三、若是两年、三年还会更高!其实越是小户平民才越会看重这些利钱。看到那些贵族们都存了。难免就会动了心思。
兑换是最容易理解的,每日牌价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商借定厘其实也不新鲜,无非是将原本商贾或平民之间的一对一商借化成了钱行对个人而已。不分身份贵贱,钱行对外商借只需借款者提供一定的保证,例如房产田地、乡亲联保等等,再根据借款者的借款事由,考察其潜力风险。而后决定借额借期,厘定利钱;不过并非是每个人都能够通过,有些感兴趣的贵族士子试着找个理由商借,结果统统被钱行拒绝了,反倒是一些说不上有什么名望身份的平民居然商借成功。
栎阳关市上有名的老石头是个实在人,往常都是挑着担子做些小生意的,这次听狗剩子讲得天花乱坠,就壮着胆子请借一千钱;他是准备买个铺子,做一家名为‘石头饭锅’的食肆,不敢奢求与越姬那样的大肆争竞。只求多赚几个钱日后好为儿子娶媳妇。
本以为会是千难万难,没想到他的商借请求竟然被通过了。丰汇钱行的笔头帮他写了请书,又请几名邻居证明了他家的石头饭锅是十几年的老招牌,便迅速为他通过了申请,在定厘之时,居然给了他一个‘无息商借’,商借的款项也给提到了两千文,因为钱行经过综合考虑,认为一千文不足老石头扩业所需,竟然主动给加了
老石头呆呆地接过钱串子,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别说是他了,就连旁观者也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丰汇钱行确定着是在做生意不是在做善事麽?抱大腿的贵族被拒绝,一个无田无地的老石头反倒被钱行认可了?而且还不要钱息!
魏申实在是想不通,挠了挠脑袋,压低了声音问惠施:“惠子,白家的钱行可是在邀卖人心?不对不对,就算要邀卖人心也该关照那些贵族士子才是,何苦在一个普通平民身上下功夫?”
“世子说得是,这个老石头不过就是个卖食的,甚至连个店铺都没有,是个下等的黎民。对这样的人,丰汇钱行不但借出双倍的钱,而且还不收利钱,可见这位白子不是说说而已啊世子可还记得这位白子曾经说过,‘民富方有国强、与民争利者,则国必腐~败’!汇丰钱行虽是白家的,却也是秦国开天辟地前所未有的新兴商种,若没有嬴渠梁的支持如何可成?所以钱行的行为,我等也可看做是秦国的行为秦国所谋甚大呀,他们这是要藏富于民,这样的国家是非常可怕的。”
“藏富于民!”
魏申不觉打个冷战,白栋自出世以来每做一件事都要惊动天下,却从没有像儒家、法家、墨家那样开出什么‘救世的良方’,不过这些显学大家方子开了不少方子,却没见有几个能够真正实行的,法家算是好些,可是凭仗严苛之刑让多少人痛骂;墨家说得多好听啊,天下大同天下大同就是人人穿布衣草鞋过苦日子麽?那还不如都住回山洞里去呢,倒是不患寡也不患不均了,可国家要是按照他们的路子来,最后都会变成一群苦哈哈。
也就是这位白子,说得远不及这些人多,却在实实在在的做事,只看对老石头的优待就知道了,这位白子所谋之大,为前人所无啊!
“这其实还不是最可怕的,丰汇钱行还有一项‘汇寄’的生意,按照白勿且的说法,有人将钱存在栎阳,日后就能在他国取出,只凭白家钱行开具的钱票就成了!这也就是说,白家的丰汇钱行日后要在各国开办分行!白栋可是有这个实力的,就这两三年间,他的商贸据点就已经遍及华夏,足足过了两百之数!而且这些据点无不在大城大郡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世子可曾想过?”
“我当然明白。白家有钱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现在华夏过半商社都与其有生意往来,有很多甚至要依靠白家生存。有这些商社在,各国除非是与老秦彻底反目,否则都不会禁止白家经营这才几年时间啊?白栋就像是一只可怕的蜘蛛,已经将蛛网遍布华夏,就连我们大梁也有!”
魏申骇然望向惠施,惠施却两手一张,有些无奈地道:“世子也不用看我,我也没有什么遏制他的办法。自平王东迁以来,各国渐渐坐大,可无论兵事有多么强横,都无法断绝经商,所以就算是在战时也不可能杜绝别国商人入境,更何况现在白子不仅是秦国要臣、还是周王的‘外儿’。周王室毕竟是名正言顺,说到底就连君上也还是周王的臣子;王室衰弱时也就罢了,如今有了如此强横的‘外儿’,那可就大大不同可怕啊,这位白子不为诸侯,实力却终要凌驾于诸侯之上,光是这钱行建立,日后若被他发展起来,就不知要聚集起多麽强大的金钱力量,世子可曾想过麽?”
这种事就不能深想,魏申稍稍定神思考,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例来华夏经商,都是携带金钱而去至目的地以金钱易货,若是蜀国人和齐国人做生意,光是自蜀入齐就需要两三个月时间,一路上还要雇佣大量游侠来保护钱货,如果有了汇寄便利,那就可将金钱存入丰汇钱行,只需带一张钱票即可,这是多大的方便?换了别人或者不成,就算是天下闻名的范家、徐家也未必能够让各国商贾放心,可白栋不同,不说天下各国的大商社原本就与他有生意往来,有些干脆就是他的‘代理商’,光是白栋的身份就足以令人信任了:天下豪富、天子亲贵、偏偏又是文宗巨子、士林中的领袖天下商贾都会放心的将金钱交托于丰汇钱行。白栋虽然只是暂时代为汇寄,手中却会拥有超越任何一个国家的金钱,哪怕这些金钱并不属于他,却只需要在手上转一转,就会产生无比强大的力量!
想起那场魏国盐祸,魏申的肝儿都在发颤,第一次感觉到金钱的力量是如此可怕;哪怕魏国有百万雄兵,当面对这种看不见摸不到的恐怖力量时,竟也会有一种抗拒无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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