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栋抱着陶罐站在一旁,就看着白崇和李敌挖坑。就算是挖坑这种小事,也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白崇挖得很有心思,会选择土质较松的位置下锄头,等到松土被挖走了,硬土也就失去了支撑,会很容易散落下来,这就是阳谋家的手段,要节省力气却不会偷懒,而是寻找人人都可能看到的道理。
李敌就刚硬许多,哪块土石最大最坚硬,他的锄头就对准了哪里,所到之处烟尘滚滚,白崇都抗议好多次了,他还是我行我素,不是说要越大越深才好麽?就给你挖个大的,别说埋罐子,埋人都行。
坑挖到一半,公子少官跑来了,这货是个直性子,一到赢连的大帐就放声大哭,拉着老爹的手不肯松开,医官们都被吓坏了,伤病之人最宜静养,这位叔公子倒好,跟哭丧一样。忙七手八脚劝开了他,又被赢虔和嬴渠梁好一通埋怨,公子少官来了脾气,干脆来找他的白家哥哥。听说二哥找了白家哥哥几次,他都不肯为公父诊治,公子少官想不通,在他看来既然融血做了兄弟,自己的公父就是白栋的公父,白家哥哥为什么要拒绝?他必须要讨一个说法。
跟秋菊一样跑来讨要说法的公子少官见到在挖坑,顿时就来了兴趣,这事情他在行啊,一把就抢过白崇的锄头,正要卖卖力气,李敌忽然把锄头一扔道:“挖好了!”
“这就好了?”公子少官大感失落,又想起了自己是来要说法的,把锄头一扔:“白家哥哥,你为何不肯为公父疗伤?”
“这事回头再说,先等我把罐子埋下。”
就知道这货会来找自己讨说法,跟他纠缠起来还有个完?白栋先稳住了这货,小心翼翼地走到坑内,把小陶罐放在中心位置,四周看看,才点点头,示意可以埋土了。
古代用土制抗生素治疗炎症热毒不算什么奇事,其中比较成熟的是明代天宁寺的和尚们。他们是用一种叫做‘陈芥菜卤’的东西,先让芥菜在陶缸中发霉生出绿毛,然后埋入地下,等十年后取出,芥菜和霉毛就都化成了水,可以用来治疗疮痈,据说有奇效。
这其实就是青霉菌转化为青霉素的过程,不过和后世G类、V类青霉素并不完全相同,作用较弱,同样危险性也很低,很少会过敏死人,否则和尚们哪敢胡来?
可哪里用得到十年?这是和尚们不懂其中原理,只知追求结果的造成的。霉菌化水的原理是隔绝空气和养分,活活饿死霉菌,使其变成霉素,你用一个大缸来盛放,缸里的空气养分本来就多,而且还不把芥菜拿出来,这等于是延长了霉菌的生命,就是这样本来也用不了十年,估计是古人喜欢较大的正数,认为埋个状元红女儿红的都要用二三十年,十年就不算什么,其实是大大的浪费了时间。
白栋的罐子小,用得是更容易产生霉菌的豆腐,而且早一步将豆腐与霉菌分离,霉菌装了足有大半罐子,可比明朝和尚用大缸放霉芥菜的密度大了很多,封口时也有讲究,是一层麻布一层黄泥,足足封了九层。都说九是数之极,白栋也封建迷~信了一回。
坑挖得越大,填土时就越容易隔绝空气,毕竟陶罐不是瓷器,跟玻璃器皿的防水防气性能更是没法比,苦酒这个罐子已经算是很精致了,说不定就是哪个贵族将主曾经用过的,可一样会透气,所以普通挖个坑是不行的,坑必须够大够深,而且每填上一层泥土,就要浇水,泥土越是湿润,就越容易隔绝空气,霉菌转化的时间就会越短。
听说还要浇水,起初还有一些不快的公子少官立即兴奋起来,谁要去担水他就跟谁急,认为像这样伟大的工程必须由他叔公子一个人完成才好。
兴冲冲地挑回水来,按照白栋的指示浇下去,公子少官差点开心地冲下去玩泥巴,还好被白栋一把拉住了,转过头来看着白栋,笑嘻嘻地问他是不是水样的东西灌下去就行啊?白栋刚点头,他就直接把胫衣(裤子)拉开了,哗啦啦洒了一泡尿,白栋还没说什么,李敌却怒了,瞪眼看着公子少官:“叔公子,这罐子里放了治疗君上的奇药,你敢往上面撒尿?”
“啊?我,我没撒!”一听就慌了,抓住小雀雀就往胫衣里塞,明明是罪证确凿还想耍赖。
也是被李敌逼急了,白栋才肯说的。毕竟土制抗生素只见野史记载没见过真实案例,最怕用到赢老头身上,万一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就会麻烦了。
原本他是计划着就算霉素成了,也要等卫无害用各种方法替赢连治过、嬴渠梁多次来请,才会勉为其难,那时就是出了什么岔子,也是被赢家逼迫,多少能减轻些责任。
怪就怪娘亲和草儿演得太好,景监又在秦国‘情报界’威望极高,入梦奇人的帽子扣在头上,李敌会相信他没办法治疗赢连才怪。这家伙忠心耿耿,最近看他时眼睛都是红的,万一是忠犬附体,咬上自己一口可怎么办?想来想去,只得说出实情,自然不会说什么抗生素,只说这是师傅梦中传授的奇药,专治疮发热毒,或许就能治好赢连。
要不是有这个原因,以李敌的骄傲会帮他挖坑?这家伙除了对杀人有兴趣,对别的事情一概不理,据说已经研究出七十二种拔剑的手法,每一种都能瞬间斩敌头颅,这就是个疯子,千万招惹不得。
“好了李大哥,别逗少官了。我那罐子密封的好,别说一泡尿,你再撒一泡也没关系。”
白栋哈哈大笑,拉住公子少官和白崇的手道:“你我兄弟今天痛饮一杯,只可惜二哥不在,我这里还有昨天打的野兔子呢。”
“君上伤重,你还有心情拉我们喝酒,可见是有十成把握治疗君上了?这样就好,今天不醉不归。”
白崇看看面无表情的李敌,冲白栋挤挤眼:“不过在喝酒之前,总要拜过兄弟吧?你和少官融血结拜,却抛开了老哥哥,这可说不过去了。”
“也算上我一个。”
李敌大步走过来,寒光一闪,手臂上鲜血直流。白栋看得皱眉不已,融血结拜就结拜好了,您不至于下这种狠手吧?忙抽出佩剑道:“我自己来......”
交友需胜我,似我不如无,虽然有些过于现实,却是真知灼见。拜了李敌这个武力爆表的大哥,怎麽算都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