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药现在逢人就说自己养了个好女儿,还喜欢把腰板挺得直直的,神态像极了那些士大夫上等人,以往他要是敢这样做早就被老兵们踢烂了屁股,如今老兵们却只会笑着点头,还说这场仗打完后就回家,让家中婆姨努力生个女儿,一定是要是像苦酒这样的,生了小子就送人,那才是赔钱货呢!
战争总是会成就一些人,其中就包括白栋;男人也总是会成就一些女人,这个就是苦酒。
少梁之战整整进行了三天三夜才暂告结束,每天都有伤兵从战场上下来,司伤营为此扩充了整整一倍;白栋自从那天从战场归来就板着脸不说话,苦酒再也看不到他躺在藤椅上悠闲的晒太阳了,白先生每天都出入司伤营,看望伤兵,和他们聊天,甚至亲手为他们治伤。
白先生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他让军中工匠做了一套特殊的陶锅,浑浊的秦酒用这东西处理一下,就成了清澈透明的‘酒精’。白先生说了,这种叫酒精的新鲜东西不许给人喝,因为其性淳烈,能乱人性情,只许用来清洗伤口。果然是好东西啊,那些医官们都说用这东西洗过的伤口就很少会红肿创裂了,叔公子不信邪,说了不许喝他偏偏要喝,结果被辣得直吐舌头,再也不敢碰酒精了,活该,谁让他不听先生的话了?
高纯度白酒被装扮成酒精的小秘密,白栋没有对任何人说,工匠送来特制蒸锅后他就一个人躲在帐篷里制作,连苦酒都不许旁观;这种东西就不应该出现在古代,太浪费粮食,而且在私斗成风的古时如果普及高纯度白酒,那不叫提高生活质量,那是谋杀!
苦酒不明白这许多道理,只知道先生从战场下来后,就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以往他像是云,总让人感觉捉摸不定,现在的他像参天大树,更真实也更安全了。先生身上总是有种莫名的魅力,让她想要靠近,先生在营中为伤兵治疗,她就会非常认真的学习,直到她的手法比先生更细腻、更高明,笑容比先生更甜美。渐渐的,苦酒在伤兵眼中不再是那个用一首歌换一文钱的商人女,而是发光的女神,可惜这个女神是白先生的,没人敢去触碰一下,否则会被一万双拳头揍扁!
水涨船高的苦酒让山药享受到什么叫父凭女贵,以往买个馒头都要弯起腰恭恭敬敬地对秦军说话,现在秦军伙夫只会对他眨眨眼,偷偷把两个大馒头塞进他怀里,山药像个娘们儿一样挺着胸招摇过市,也不会被人耻笑,走到哪里都有秦军尊一声山药老哥,真想哭一场,活了半辈子才算像个人了,这都要感谢女儿......不对,是感谢白先生。
白栋真正改变了他和女儿的人生,现在老兵们都会把成色最好的战利品优先卖给他,钱给多了还不答应,推推搡搡地像是到了君子国。不过半个月时间,他已经收购了十几件武器,只要背回栎阳,就是一笔大钱。
乐呵呵的山药是哼着小曲儿来到司伤营的,白先生专程派了营兵找他,女儿是不是要修成正果了?商人之家可不敢有多大的妄想,他只希望白先生能大发慈悲,收苦酒做个婢女就谢天谢地了,来得时候,老兵们给了最真诚的祝福,在所有人看来,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苦酒就算插上翅膀,也不可能飞出白先生的掌心了,何况苦酒才不肯飞呢。
“白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呢?”
商人的嗅觉永远是最灵敏的,山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司伤营中出现的新玩意儿,那是一种长方形的柳木盘。几名营兵正抬起刚刚煮成的豆花儿,倒进这个木盘里,然后将一个盖子放在木盘上,轻轻用力下压,然后拿起盖子,拆去木盘四边,一块光洁嫩滑、美白如玉的东西就出现在面前。
“这叫豆腐,入口柔软,能菜能饭,可以拌野菜、还可以伴肉煮、可以做羹,味道鲜美,最适合胃口不好的伤兵食用......”
白栋摆摆手,司伤营的火头军捧着豆腐去了,今天又有新鲜玩意儿给兄弟们吃了,跟着白先生就是涨见识,这东西加上前段时间的烂面条,以后就是司伤营的标准食谱了。
“白先生......”山药有些惶恐,听说君上下了命令,白先生在司伤营弄出的一些新东西都要当成秘密来保守,不该听不该问的东西,为何要告诉自己?
“放心吧,豆腐的做法是我想出来的,我要送给谁,君上不会过份责难。”
白栋看了眼苦酒:“山药老哥,刀口钱好赚不好用,军队里还是太危险了,带上苦酒离开这里吧。去栎阳、去雍都......老秦人贵者多肉、贱者无菜,野菜也不是随时都有的,菽豆价格低贱,做成豆花豆腐出售,就有最少三倍的利润,这是笔大生意,如果你经营得当,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秦国出名的富商......”
“先生,你不要苦酒了麽?”苦酒吃惊地捂起嘴巴,眼泪夺眶而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在瑟瑟发抖,白先生不要我了,他要赶我走,我走了,以后谁为先生热饭,谁会为他倒上一盆热热的洗脚水?先生最爱睡前烫脚了,那些粗手粗脚的营兵怎么会控制热度呢,他们倒的水不是太凉,就会太热......
“谢谢白先生,苦酒,跟爹走吧。”虽然有些失落,豆腐可能带来的利润还是让山药非常开心,他是笑着告别的,女孩子哭哭啼啼懂什么,先生肯留你是你的福气,开口要你走,那就是命薄福浅,怪不得别人。
“为什么!为什么!”
猛地甩开父亲的手,苦酒冲到白栋面前,死死瞪着这个负心人,为什么你要抛弃我?难道不知道苦酒离开了白先生,就真的会变成一杯苦酒麽?
“苦酒,相信我,我是不会害你的......”
白栋叹了口气:“相信我,这场战争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简单,风云将起,变数横生,我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而你们没有。我想看到苦酒安全、快乐的生活,不想你有危险,明白吗?”
“先生,苦酒不怕危险,先生留在这里不也一样危险麽?苦酒不走!”
“我说了,我有留在这里的理由,谁劝我走,就是害了我!可是我必须要你离开,否则就是害了你!去栎阳吧,我将来也会去的。”
“真的?”
就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刚才还哭得惨兮兮,这会儿就笑得春~花烂漫,苦酒开心地伸出小拇指:“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白栋哈哈大笑,这是他闲暇时教给苦酒的小玩意儿,想不到她会记得如此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