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公子,你好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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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会想死,动不动就要慷慨赴义的多半是二傻子,白崇可不是,外貌粗豪其实比猴儿都精,看他处理缺粮一事就知道了。得知白栋是秦国士子,身系国君大事,立即就取走了行囊中的面饼烤鱼,就等白栋饥饿难忍时去取军粮,然后三千将士一同跟着沾光,计划的真是漂亮。

  白栋也不是好骗的,哪怕白崇是为了救下三千袍泽,出发点再怎么伟光正,也是摆了他一道,这是一定要报复的。随口点出能救这货的性命,等他满怀期待的时候,‘白先生’却负手望天,哎呀,今天的天气很不错,月亮好圆,令公啊,传说月亮上面住着后羿的妻子,还有棵桂花树和奸~夫吴刚,这对奸~夫淫~妇还养了只小白兔,这个故事你听过没有?红颜可真是祸水,话说你娶了媳妇没有?

  总之就是不肯谈及如何救他性命的办法,白崇想破了脑袋,也实在想不出少了四千石军粮该如何解决,才能不被国君追究?看白栋的样子就知道白先生恨他动用阳谋,要小小地惩戒自己,只得深深鞠了一躬,讪讪退下,想想又觉不安,回头道:“白先生,崇不惧死,奈何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吃奶的孩儿......”

  白栋微微一愣,忽然仰天大笑,用手向远处河流一指:“我想吃鱼了。”

  在这个时代抓鱼属于人类基本求生技能,为了表示诚心,白崇亲自去抓了十几条鱼来。运粮途中不可渔猎,这是军中不成文的规矩,因为容易导致军纪散漫,被敌人趁虚而入,此时已经接近河西大营,魏人再胆大也不会来袭击粮队,白崇才敢如此行事。

  八十岁老母和吃奶的孩子同时出现是很稀奇的事情,在提倡早婚的古代更是如此。白崇这家伙居然也知道用幽默打动人,这让白栋很是开心,古代的军中大将也会说笑话,让他对这个时代有了更多的期待和亲切感。烤鱼很香,就连鱼刺都被白崇挑得干净,这货还很细心啊?确实是个人才。

  白崇的心细并非只是体现在烤鱼上,距离河西大营还有十里时,派出的探马斥候就一骑骑跑了回来。

  “报,我军与魏狗少梁城下大战,斩敌三千,公子虔奇袭繁庞,大胜!”

  “报,赵韩联军与庞涓一部纠缠,双方均势。庞涓恐难支援河西魏军,我军大好!”

  “大好,大好!”

  十几骑探马一个接一个奔回,鼓足了中气,将前线的利好消息不断传来,三千秦军齐声高吼,声势壮烈,白崇哈哈大笑,忽然高唱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旋踵!”

  这是秦人的军歌,数千秦军跟着他高声吟唱,说不出的壮怀激烈。白栋听着听着,只觉胸中冲起一腔热血,也随之高歌起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的惆怅情怀化作了浓浓的爱国情操,不知不觉,他开始接受了秦人的身份,也是第一次与这个古老的国家产生了某种共鸣。

  白崇钻进车厢抓住白栋的手,哈哈笑道:“先生,看来你我的运气不坏,我军连番大胜,君上此刻的心情一定极好的。”

  ***

  能抓住机会的人就叫做人才,白崇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有了斥候带来的好消息,他在完成粮草交接手续后第一时间就带着白栋奔向中军大营;近百年来秦国最英明的君主嬴连就驻跸在这里,他与白栋的命运如何,就取决于今晚了。白崇一面走,一面偷眼打量白栋,嘴巴张了几次却欲言又止,看得白栋肚里暗笑,故意不理他,憋死你个扮猪吃虎的家伙。

  嬴连,也就是秦献公嬴师西,这可不是一个容易忽悠的主儿。做公子时在外颠沛流离十几年,一朝登君位,就能任用贤臣、复穆公盛世、废殉葬制度,数年生聚教养,带甲二十万挑战眼下最强大的魏国,这是位人杰啊!他的经历很像春秋时晋国的公子重耳,经历曲折、有大志、性格多疑,不过白栋还是比较有把握的,自己手中的王牌足以抵消放走黑衣女的过错,就连白崇也会有惊无险,四千石军粮的亏空虽然不小,却也不算什么。

  “白先生,你真有把握麽?”

  白崇脸有些涨红、头上也冒了汗,都知道国君狠决,万一翻脸,自己身死是小,要是牵连到家小族人,将来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虽说战场上传来的都是好消息,君上这会儿应该是看谁都顺眼才对,可凡事都有个例外,这位白先生可别是逗自己玩儿啊?

  “难说啊......”

  白栋长叹一声:“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怎么令公还当真了?哎,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我也是一身的麻烦,景监把我送到这里来,难道还是要君上请客吃饭麽?哎,可怜我那八十岁的老母......”

  急死你,让你算计咱,这不是找虐麽?

  “你!”白崇瞪大了眼睛,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都变得扭曲了,白栋退后半步,真怕被他一口咬上:“怎么,要咬我啊?”

  “你骗的我好苦!”

  白崇悠然长叹:“可怜我家里还有**爱子,我若是死了,她们可怎么活下去......”这次不提八十岁的老母了,惦记的果然还是老婆孩子。

  “行了,你不会死的。不过要救你的命不难,保住你这个栎阳令就难了。估计你得被削去官爵,从大头兵做起,能接受不?我见过很多看重官爵还要超过性命的,丢了官比杀他们更难受,你要是这种人我可帮不了,还是立刻抹脖子更痛快些。”

  “能保命就好,还要什么官职?这个栎阳令我早就不想干了!兄弟,多谢了!”

  白崇太感动了,感觉行躬礼万万不够,腿一曲就要下跪。丈夫轻生死,他是要为家人行这一跪的,却被白栋一把拉住:“少来,把腰挺直了,我可不喜欢见人就磕头的家伙。”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明清,臣子百姓见到国君也只是行躬礼而已,除非是大典上见到周天子、或者祭拜天地时才会行跪拜大礼。这个头要是被白崇磕上,自己将来为他顶多大的雷都是理所应当,那还不得亏死?

  走进吊斗森严的中军大营,白栋不由感叹秦国兵甲之精,这个时代战争不绝,今天赵国打了韩国,明天就能跟韩国穿上一条内~裤去打魏国,所以天下无弱旅,人人是精兵;连绵数里的中军大营处处有甲士警戒,来往巡弋的骑兵时不时从身边驰过,询问过口令就静悄悄离去,只余下甲叶轻撞的铿锵声,不用走上战场,就知道这是一只精锐中的精锐,大营安静的像是邻家小院,可如果有敌人出现,千万战士就会在瞬间出现,灭敌于旋踵之间。

  白崇这个待罪之身竟无人看押,由得他自行面君请罪。大秦勇士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逃跑,哪怕身死族灭,也会直面责任,如果嬴师西真的派人来看押白崇,那就是对他极大的侮辱,会寒了三军将士的心。

  过了十几层哨兵巡查,远远看到一座巨大的军帐出现在面前,帐外明暗岗哨足足多了一倍,估计就是嬴连的中军大帐了。白崇翻身下马,正要接白栋下来,就见一骑从远处飞奔过来,人没到声音却先到了:“内兄,这就是让景监那个小白脸吃了大亏的高士麽?哇哈哈,这样的英雄好汉可要见识一下。好汉子,等见了公父,我请你喝酒!”

  白栋是第一次骑坐这种鞍镫全无的马,在白崇搀扶下才极其艰难地下了马,脚还没站稳呢,肩膀上已经吃了重重一击,痛得一咧嘴,要不是白崇扶着,直接就能趴下。

  转头怒视,眼前是一张黑浚浚的饼子脸,大眼睛大耳朵大鼻头,正咧开血盆大口冲自己笑,那也叫笑?比哭还难看呢......

  大晚上的又不是要上战场,这位却是全身披挂整齐,背后还交叉背着一对青铜巨剑,每柄剑都长有一米多,是真正的‘陷阵剑’。士子用的佩剑跟这对家伙一比,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

  哪里来的肉头?白栋瞪眼看着白崇:“这是你内弟?”

  “少官,你胡乱拍什么?幸亏人家白先生是文武双全的高士名家,不然就你这一下,还不得把骨头都拍散了!”白崇瞪了妹夫一眼,马屁高帽滚滚送来,都说了是高士名家,白栋要是还恼,那就叫没风度了。

  白栋咽口吐沫,梗着脖子看了这大汉半天,点点头:“好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