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玉这会儿偷摸着至此,是想看看秋生。
一早醒来,秋生不在身侧,她日有所思。
同时,心里也对昨晚浩荡的斗法声势心有余悸,想来看看最终结果。
却是没曾想,那位年龄比自己生前芳龄加死后鬼龄合在一起都要长的黑道人,在联手之下是被扬了灰。
想来这些年里,同处于谭家镇及周边地界上,也同那赵兜屠有些交往,多少也是知道一些对方的能力,但即便如此,也尘归尘,土归土。
这令董小玉蒙上一层阴影,因为秋生是义庄这位的徒弟,本来她还想着赵兜屠能和义庄九叔斗个两败俱伤,那自己就可以轻松入手秋生。
而现在这样的情况,自己若想跟秋生做一对亡命鸳鸯,怕是得过九叔这一关,但这明显不是好相与的。
噗——
正当女鬼董小玉思量之时,她所寄居的这棵树木,一阵香火之力从地下向上笼罩而来。
董小玉一惊,刚欲要做出挣扎之姿,就听土地公的声音道:“你若是不想弄出动静被那仨道人发现,最好不要动手,若被发现,本公倒是无碍,义庄那位和树下那位年轻道人都知晓我之存在,但你怕是难逃仨道围剿,哼,只要不在谭家镇地界犯事,本公无意与你为难。”
在谭家镇土地公的言语间,彼此都无意动手的情况下,两只魂体相安无事的处在树荫之下,看着忙碌的义庄和深坑。
土地公传念道:“这赵兜屠已身死,连魂体都不存,本公希望今后谭家镇地界上一片清明,你去带个话,今后鬼界与我谭家镇,井水不犯河水,尔等不许在谭家镇无端滋事,惊扰乡民。”
鬼界浩淼驳杂,落在谭家镇的地界上,就像是参天大树里的一个小枝桠。
正所谓鬼界也有江湖,亡魂若干,勾魂索拿是鬼差职责,被购拿者可以去投胎,但一些游魂野鬼不愿顺从,搞风搞雨,这些孤魂野鬼纠集到一处,形成团体,董小玉就是附近十里八乡的这团体中一位鬼道修为尚且不错的女鬼。
董小玉拿眼瞥了一眼身处在旁的这位土地公,面色不虞道:“我只能是给你带话回去,但他们本性并不会听约束。”
这传念交流时,董小玉还有些对这土地公的鄙视,因为那赵兜屠在未死之前,利用鬼界在谭家镇地域搞风搞雨祭炼恶灵头骨,也没见这土地公出来阻拦,只会缩在封闭的谭家镇香火小世界里当一个缩头乌龟,现在那赵兜屠嗝屁,他倒是跳脚出来表明守护一方的立场了。
这谭家镇的土地公冷哼道:“你只需把我态度表明即可,谁若想试试本公香火锋锐否,就尽管来试!”
他可不管董小玉在想什么,死了赵兜屠这恶道,现在他的情绪很美妙。
本来,年底腊月二十九,就是两广府考核各地土地公的日子,他都已经躺平了,面对赵兜屠这种恶道,能力有限不是罪过,换成两广府内任何一位镇域一级的土地公,都只能闭门谢客。但如今偏偏这恶道被道门中人联手打灭,这可不得重整旗鼓、重塑威严、重面考核。
董小玉还想说些什么,忽然间看到远处坐在树下的林振南朝着自己这边看来。
旁边的土地公下意识唰一下隐入树后,暗感邪门,没见着林振南有用柳叶、牛泪等开眼的举动,但那一双眼睛蓦然瞅过来时,冥冥中感觉能看到自己一般。
树荫下,婷婷扒拉了一下弯曲的双腿,扭了扭白皙发酸的脖子问道:“表哥,你在看什么呀?”
在一旁陪坐了一个上午,婷婷是真生出佩服之意。
她靠着树干,坐得屁股发疼、脖子发酸、腰眼僵硬,而林振南双腿盘坐在那里,风吹不动,直到此刻,才扭头看向远处。
面对婷婷的发问,林振南笑着说道:“看到了有两只在暗中观察的田鼠。”
他刚才是将董小玉和土地公共处一起的场景看在眼里,发现几日不见,董小玉的鬼气指数相比于出嫁那日,上浮了五个点。
要知道,这可不是消耗后的恢复,视界之下每个属性指数的上限都突破不易,董小玉能提高自己的鬼气上限,看来昨晚儿是没少吸秋生。
田鼠?婷婷自然不明白林振南话中的含义,只是闻言后,诧异的眨了眨眼睛,她什么也没看到。
倒是扭头张望间,看到林子间又有一行人挑着扁担走来,是自家老爹任发!
这会儿,任老爷正坐在抬轿之上,带着下人们抬着中午酒菜。
眼瞅着,就要到午饭点儿了。
林振南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烬,这话一上午的感悟静坐入神,让他对赵兜屠所使用的术法,是消化了一部分。
可惜不能直接付诸于使用,赵兜屠的这些术法,都偏于邪异,若照搬使用,怕是在日积月累之下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堕入黑暗。
见自家老爹送饭来了、林振南也站了起来,婷婷手臂撑着石块,跳了下来。
咝!
长时间的坐在石头上,猛然跳下来时,腿有些受不住力,诶呀一声,往林振南这边一倒。
羊乳般白皙的手臂往杵在一旁的林振南身上一撑,衣服在受力之下歪扭,胸口衣领斜着掀开了一个小角,透过树冠的婆娑散光洒在鼓鼓的胸脯之上,炫出晃眼的神采。
在她这个年龄,婷婷已经显示出规模的资本。
婷婷红了红脸,在地上跳脚了两下,腿脚的发麻生疼才缓解了不少。
伴着林振南从林子里往外走,踩过一个小水塘时,看着水草上隐约的蚊虫,忽然意识到自己坐在树荫下石头上一个上午都没有蚊虫叮咬的婷婷,惊讶道:“诶,表哥,我这样一个平日晚上睡觉可招蚊子的人,居然没有被蚊虫叮咬诶!”
林振南闻言,轻轻一笑,学道者修身养性,养出气场后,蚊虫不敢近。
婷婷跟在旁边走着,小皮鞋不断踩着地上枯叶,故意发出踩碎时的哗哗声,林风轻轻的吹。
树林里出来后,婷婷一蹦一跳的来到任发旁边。
在这午间时分,空地之上,众人在清理出一小半的废墟旁边,搭建了两处简单的遮阳棚,棚顶就是就近取材,用的是林间树枝叶。
众喧嚣声里,在支棱着四条腿的方桌席面上,九叔、四目、林振南、任发、婷婷、秋生、文才等坐在一张桌子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任老爷招手示意管家福伯。
福伯端了两个长方盘过来,上面盖着红绸布。
任发站起身,亲自接过,分别摆到九叔和四目的面前,掀开上面的红绸布道:“这次事件起因是我任家先人不宁,任某在这里多谢两位道长劳苦,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务必收下。”
红绸布掀开的盘子里,分别是五条包裹成卷的银元,下面压着三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
四目只瞥了一眼,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自己赶尸一次,风餐露宿、夜宿荒野半个月,不过才挣个小几十来两,这任老爷一出手,就抵过自己小半年辛劳。
九叔眼眸里也闪现出笑意,有了这钱,可以支撑他把手头上到这一批灵婴给供养完毕。
至于文才和秋生,两人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尤其文才,手头面额是以铜板计。
其实,对于道士而言,搞钱说易也难。
若是不讲究,施展个五鬼运财的把戏,日进斗金不在话下,但此非正道所为。
按照师门律令,道士行走人间江湖,乃修行,驱鬼灭僵,乃职责本分,收钱是了结因果,贫困之家一文钱也可行法事,富贵之家百两亦可为正道,此间度量,讲究从心从正,不多要多拿,不逾矩。
当然,若放弃茅山入室弟子身份,搞个外围弟子,在世间安家落户,守卫一方凭本事挣钱,只要不为恶,师门也不会过问。
摆在眼下,现在任发是主动意思一下,不属于多要多拿的范畴。
酒足饭饱到尾声时,四目给自己倒上一杯水酒:“那什么,我的那些客户可都还在等着,喝完这一杯就走,师兄,以后经过时再来招呼你。”
九叔放下手里筷子忽然道:“趁着义庄打毁重建之前,我也有个事儿说一下,以后,我估摸着在这儿也就在待个大半年的时间,等消磨了那些灵婴的戾气后,也就要离开了,所以这次义庄毁了,就建个道庙吧,我在这儿的时间里,也以此给布个风水。”
这话一出,场面上顿时一静。
旁边桌上,一些从镇子上过来帮忙的镇民,脸上有些错愕。因为他们都已经是习惯了镇上有灵异事就找九叔,民间传言,有九叔在这儿,方圆十里的鬼都得移民。
本桌上举着酒杯的四目眉头一挑,他脸上只是稍微表示惊讶了一下后,旋儿又陷入了正常。游道之人本就四海为家,居无定所。
九叔看着众人,继续道:“多年前我游道至此,发现有恶人行事踪迹,这才停留下来,一晃眼也在这里住下这么多年的光景,现在事情已经结束,我也没有常驻在这儿的必要了。”
文才和秋生两人面面相觑,愣了半晌,才问道:“师父,你是不要我俩了么?”
九叔看着自己在这里收的这俩徒弟:“文才,你是了无牵挂,跟我走。至于秋生,你得去征求一下你姑妈的意见,愿意跟,也带着你。”
信息来得猝不及防,文才听了这话还好,反正他孤家寡人一个,师父去哪儿他也跟着去哪儿。
至于秋生,阳气受损还没缓过来,他是睡了一个上午,这会儿又喝了几杯水酒,现在头脑还浑浑噩噩的不清醒,只点头应答着。
饭后,四目头戴着斗笠,抱拳告别,衣服里兜着五卷银元和三张银票,心满意足的甩开膀子迈步走去。
下午时分,林振南帮着九叔搭起供台,将一些个泥人偶挨个摆了上去,人偶的泥色深浅,代表着灵婴的戾气程度。
九叔的徒弟文才忙前忙后,而秋生不过帮忙抬了两次担子后,又支撑不住的找了个阴凉处,躺下睡觉。
见状,整理完灵婴的九叔,摇了摇头,但倒底是磨上朱砂,解开秋生衣服扣子,在他胸口肚皮上画上一枚治邪驱鬼符。
林振南站在一旁,九叔下笔时就在一旁仔细观摩着。
九叔所画的这治邪驱鬼符,他并不会。
符箓一道勾连一方气势,掌握不易,每种符箓都需长时间来练习把握,他引以为傲的是镇尸符,在师门三年时间才练至能对付绿僵级别。
跟着九叔这前后功夫,他已经见识了眼前这驱鬼符,以及给赵兜屠扬灰的往生符,看上面的复杂纹路,都是高级符纹。
这会儿,趁着下午时分,林振南就折了一根树枝,在一旁泥地上模仿画着。
不谈勾连精气神,这会儿先是要能对这符纹记忆顺畅。不过相比从前的从零开始练习,如今他是吸纳了赵兜屠的一些符箓底子。
练习之间,婷婷百无聊赖的负着手过来,蹲在一旁,起先也弄了一条小树枝笔画着,但不伦不类画了两次后,就变成了用小树枝在地上戳着蚂蚁窝。阿威前后溜达着吃醋,溜达到一旁想说话,可每当这时,表妹婷婷只在低头玩着蚂蚁。
时间随着阳光西斜缓缓落下。
嗷呜——
某一时刻,在林中填埋的深坑处,忽然间,毫无预兆的传来了一阵长长的猿鸣,吓得婷婷浑身激灵一抖,树下睡觉的秋生,也跳着乍醒。
林振南和九叔同时看过去,这猿猴沉沉睡了一大个白天,加上昨晚,这会儿是终于醒了。
巨猿的破坏力犹在昨晚,所以帮助清理义庄废墟的镇民以及阿威带来的治安队一些人,在巨猿苏醒后的这会儿,都溜得远远的。
林振南和九叔来到这巨猿深埋处,就看到头颅裸露在土外的巨猿不断扭动着,两条粗壮的胳膊拉扯着铁链哗哗作响。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看到九叔和林振南两个人就站在面前,巨猿粗喘的鼻息白炽又厚重。
同时,硕大的眼珠里,还有困惑和不解,往昔自己沉睡醒后,都是赵兜屠在一旁,怎么现在自己又被绑上了?
而且这次自己被绑的处境更加恶劣。
身体绝大部分都被深埋镇压在泥土下,胳膊又被铁链锁在一个个树墩上,使不上力。
关键狂暴消耗的睡醒后,饥饿感不断传来。
于是,长啸声中,它不断向赵兜屠发出声援。
林振南捏起一块泥土,啪一下甩在巨猿面前:“别叫了,你跟的那人,被扬成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