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战士》(85)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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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23日,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庆功宴会都准备好了,

  烟花等着燃放,香槟等着打开,游行车队整装待发,这时候,坏消息来了。

  之前趾高气昂,敲锣打鼓出征,扬言要把塔达林人骨灰都给给扬了的远征军,

  战败了。

   24日

  下雨了,

  今天的报纸头版彩页变成了黑白的,一篇篇文章里都是些触目惊心的数字,联邦大楼降下半旗,为死难者哀悼。

  新闻发布会在七点准时开始,

  军方发言人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废话,总的意思就是说,

  不怪我们愚蠢,而是塔达林人不讲武德,不敢正面对战,竟玩儿些阴的,不按套路出牌,太狡猾了。

  这些屁话,显然不能浇灭老百姓的怒火,毕竟好多本地家庭都失去了亲人。

  街上到处都是游行的人群,工厂罢工,学生罢课,我也是其中之一。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带领我们罢课的竟然是最信任联邦,最爱讲大道理,最爱给我们灌输心灵鸡汤的老师,法瑞丝女士。

  我所在的学校是给穷鬼上的社区垃圾高校,

  法瑞丝是我们的化学老师,带高中毕业班,兼班主任。戴个猫头鹰似的紫框眼镜,烫着爆炸头,身上的香水浓烈到呛人的地步。

  这老女人不受学生们待见,平日里总是吹嘘自己的宝贝女儿黛西有多优秀,

  哎呦!我们家小黛西啊,长得漂亮,从小就聪明勤奋,钢琴九级,画画拿过奖!

  不靠任何关系,完全靠努力和做题家的天赋,一路保送加奖学金!

  考上了本星区最好的军校,毕业了去海军当了驱逐舰舰长,

  一个月的薪水足够养活一大家子半年!

  再看看你们这些懒散的学生,一个个的就特么的知道玩游戏,看漫画,谈恋爱,

  穷人家的孩子不努力学习,还怎么跨入上层阶级!

  每次开班级会议,法瑞丝女士就重复这一大段,说是激励我们,实际上就是炫耀自己女儿有多成功,听得我们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的邻桌小肯特是个狠人,一学期受三次处分的主儿,他总是诅咒班主任的女儿出事,

  想不到,他的诅咒竟然成真了,肯特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引以为傲的老哥也死在了战役中。

  中午,有位穿蓝色制服的海军文员给法瑞丝女士送来一个文件袋,撂下就走了。

  文件袋里装着一叠钱,还有一枚金光闪闪的勋章,以及一张家属通知书,

  勋章和钱都是授予给她的宝贝女儿的,是追授给牺牲的英雄。

  她女儿黛西·考尔曼的战舰被击沉,黛西少校尽了舰长的责任,把逃生舱让给属下,自己陪着心爱的战舰一同焚毁在星海之中。

  法瑞丝女士像是疯了似的撕烂了文件袋,把那枚勋章放在地上用高跟鞋猛踩,嘴里念叨着;

  “骗子!都特么是骗子!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女儿这么优秀怎么会失败!她还活着!”

  班里的女生都被吓坏了,差点儿去找精神病医生。

  下一节是化学课,这种状态当然是没法讲课了,法瑞丝女士终于接受了现实,

  她把踩瘪的勋章捧在手心里,拼命地道着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宝贝小黛西,原谅我这个笨妈妈……竟然踩坏了你用命换来的勋章……该打!我该打!”

  一边哭着,她一边啪啪……拼命抽自己大嘴巴子,脸颊都抽肿了,

  若不是我们几个拦着,准得把自己抽个半死。

  下课铃响了,班主任逐渐清醒过来,她说这学期给我们满分,也不布置作业了,跟我上街游行去吧,我们罢课!

  班里的捣蛋鬼立即响应。

  我原本不愿参加的,怕给家里惹麻烦,可看到学校楼道里的样子,每个班级都是群情激愤,我只能默默跟上队伍。

  街上热闹极了,到处都是人头攒动,总督府邸被包围了,防暴警察用盾墙抵御愤怒的人群。

  上次出现这种景象的时候,还是联邦宣布加税导致的。

  愤怒的青年,悲痛的老人,哭泣的寡妇,疯狂的纵火犯点燃了整个街区的汽车。

  迫于压力,军方终于承认这次失败源于决策的严重失误,

  道歉会发布的两小时后,星区总督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实施宵禁,局势这才放缓。

   25日,

  局势恶化了,有个失去三个儿子的大婶点燃了圣东大街的仓库,自己也死在里面。

  不知情的消防员用冷水灭火,与仓库里存储的化学气体起了反应,

  然后就是震天撼地的爆炸,硕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热浪烧光了半英里内的绿化带,我们的教学楼也没能幸免,这下学校是彻底停课了。

  随着这场战争的细节被媒体挖掘出来,原本不想闹事的人们也都变得怒不可遏,我也是被气的睡不着觉。

  梅菲尔德这个傲慢自大的学院派蠢货!

  比起打仗,这家伙还是更擅长在考场上做题,

  为了和友军抢军功,在对塔达林人的军事防御部署缺乏情报的状况下,贸然发起进攻。

  敌人的防空火力网像是新年超级碗橄榄球大赛上的烟花一般密集,防空导弹和激光就跟不要钱似的到处乱飞。

  敌人的指挥官很狡猾,也很有耐心,空天力量全都隐藏在小行星带深处,

  等到人类部队发起攻击,塔达林人驾驶着从其他文明购买来的,小巧敏捷的战斗机,突然从侧翼杀入我们的舰队阵型。

  这种混乱如海盗劫掠般的战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战局面,正是那些塔达林蛮子最为擅长的战法。

  由于担心伤害友军,我们大舰巨炮缚手缚脚,很难发挥重火力优势,只能用小型防空炮和轻型导弹反抗,用厚实的装甲硬抗攻击。

  敌人的敢死队降落在航空母舰甲板上,用激光切割阀门,偷偷渗透进船舱内部杀戮我们的船员,用炸药摧毁核能熔炉和弹药库。

  一片混乱中,也顾不得多想,友军伤害造成的伤亡甚至高于敌军,

  我们的大炮连着敌人自己人一起炸,那种感觉就像导弹打蚊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一艘巨型母舰,三艘航母,十五艘战列舰,三十艘巡洋舰被击毁,其他大小舰只不计其数,轨道上飘荡着星舰的残骸,形成一片钢铁的坟场。

  海军损失十一万七千名精锐船员,亲临前线来给自己镀金的三名泰拉议会议员挂了两个,活下来的一个也被吓出了PTST创伤应激障碍精神病。

  至于登陆行动,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负责登陆的指挥官一定是伏特加喝多了,

  大批机动步兵连人带装备直接空降到防御纵深的巨大口袋阵中,

  在漫天的炮火和满地的地雷中全军覆没。

  穿戴高分子材料护甲的重装步兵惨遭外星野蛮人的屠杀,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24小时内,登陆部队阵亡25.7万人,无疑是一个世纪以来,人类联邦打得最惨的一次。

   26日,

  梅菲尔德上将主动辞职承担责任,那迂腐的老家伙就会纸上谈兵,害死了多少英雄!

  气死我了,我要把这破本子扔了!以后再也不写了!

   8月3日。

  我毕竟还是舍不得扔了它,

  这或许是我这个丑八怪能留在世上的唯一痕迹。

  学校复课了,升学考试被推迟到了明年夏天。

  同学们都在畏惧,在祈祷,在无能狂怒。

  而我,产生了当兵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