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砍倒了大树,蔓延开来的月桂快速枯萎,它们化作白色的土壤堆积在地上。
整个世界重归于那一望无际的沙海。
苏牧站立在原地,七八只灿金色的眼睛盯着那巨大的人影,他身穿东洲传统的服饰,身形魁梧而面容模糊。
从他身上蔓延出的锁链一寸寸消失,巨人愣在了那里。
许是自由来得太过突然,巨大的铁斧掉落在地上,巨人看着洁白如初的双手,他抬起了头看向天空。
天空依旧被雾霾笼罩,巨人伫立在那里。
曾经的他如这般挥砍着斧头,不断的劈砍着月桂,如此过了上万年,他一直砍伐着而月桂一直恢复着。
巨人不断重复着这一过程。
或许他的人生于这万年的时光只是一瞬,巨人早已经习惯如此,往日的恩怨消磨在岁月里,而伐树便是他存在的意义。
“我自由了吗?”
苏牧听不懂巨人的话语,但祂却又能理解巨人传达的意思,苏牧看着那巨人久久的伫立在原地。
或许他正在一成不变的记忆里寻找最初的那段回忆。
巨人想要留下眼泪,但他的泪腺早已干涸,他捂着脸,身体蜷曲在一起,如初生的婴儿又宛若佝偻的老者。
他离去了,巨大的身躯褪去了颜色,如砂石般崩塌。
苏牧静静地看着。
又一位过去的存在,放弃了他的存在,一切似归于虚无,也终将化为虚无的一部分。
或许这千万年来,巨人在不停的思考,在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忘记,不要忘记自己的仇恨,囚笼之外,或许还有家人在默默等待,可当着一切湮灭于历史里。
就连他自己本身的存在都变得斑驳。
“啊,谢谢你让我迎来了解脱。”
那一抹微风将飘闪的沙尘吹起,不知起源,但终来到了少年的身边。
似一声叹息,却又过于久远。
“就将这一段旅途赠于总将归于尘土的我们。”
那久远的声音亲亲述说,风在苏牧的手上留下了一根斑驳的发簪,其上流淌着岁月的痕迹,周遭逸散的辉光不断重置着,可即便如此,这枚古老的发簪也将归于虚无。
在一片无声的静默里,苏牧似有所悟,祂缓缓地开口,“这便是岁月的灾厄,光阴的恶魔。”
“时间能让一切有意义的事物掩埋在历史里,对于一个文明而言,祂便是最为可怖的灾厄,令人畏惧的恶魔。”
苏牧把玩着发簪,祂看向众人,“这是一根与时间相关的特殊物品,或许就是那‘重置’的异常起源。”
“请问,我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在队伍里获得它的所有权。”
山奈见此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想注视苏牧那心灵的姿态,略显疲惫的双眼微微眯起,“它是你的战利品,我们并未出力,所以也无权去分享。”
“是这样的。”
白芷点了点头,附和着山奈。
“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苏牧收回视线,圆环后的羽翼缓缓收拢,如水银般凝聚出少年好看的面容,他轻轻笑着,将发簪小心收好。
随后苏牧看向前方。
“我的猎犬追溯那一抹源头,最终发现,此行的目标就在那里。”
大白听到苏牧提到了自己,它开心地叫了几声,一旁的半夏俯身亲昵地揉搓着它的狗头。
苏牧说着,视线转向山奈,“‘启蒙’带给我们的应该是一种虚假的理智,我大概明白了整个事件的起因。”
“但是想要再此封存这处禁区,我所知道的线索还远远不够,山奈,我想你也应该感受到了。”
苏牧的话语意有所指,而山奈却装作没听明白,他挽着白芷的手臂,语带好奇地询问。
“感受到什么?”
苏牧闻言深深看了山奈一眼,他笑了笑,似明白了什么,随即他饶有兴趣地回答。
“感受到这无处不在的命运洪流,准确的说,是灾厄的洪流。”
山奈回望着苏牧,他眯起的双眼逐渐睁开,将苏牧的身影收入眼底,他笑了,笑容中带着无奈。
他以为苏牧会点出自己心中的破绽,但没想到苏牧却给出这样的回答。
山奈的目光落在了白芷那令他无比熟悉的脸上,握着少女的手更紧了一分,白芷察觉到少年的视线,似误会了什么,少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山奈,想让这个家伙正经一点。
少年笑着,他心中的破绽逐渐放大,那一抹痛苦深深地刺入山奈的心里,似要破开其心灵的桎梏。
“我没想这么多。”
山奈轻声地回答。
“那就上飞梭吧。”
苏牧轻声地催促。
巨大的飞梭行驶在荒芜的世界里,白芷以为山奈这个家伙受到了刺激,想要与她为爱鼓掌来缓解压力,哪知道山奈却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来好一会,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枕着她的大腿睡了过去。
白芷无奈地轻叹,她轻轻将少年金色的鬓发拨弄向耳后,如青葱般手指划过山奈的脸庞,听着他轻微的呼吸声,少女也逐渐睡去。
梦境里山奈坐在书桌前,他翻阅着一本又一本禁忌的古籍。
山奈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少年盯着源网里的便签。
便签的开头写到:
审判庭借助“爱丽丝癔症”展开对光阴岁月的处决行动,为了防止祂遇见危险,审判庭通过潜移默化地布局将“爱丽丝癔症”分散到各个秘境,籍此来稀释光阴岁月的注意。
在其分散蚕食“爱丽丝癔症”时,审判庭将启用某未知异常对祂进行审批,此时,幽邃秘境里昆人王陵寝的封印变会消失。
祈愿术提到,[数据删除]复活的希望就在那里,或许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山奈继续往下看去:
12月1日,幽邃秘境里竟然存在着这样危险的异常,就连至高布下的手段也只探测出“呆在有光的地方”这一条线索。
12月3日,居然有人直接破解了黑暗中的异常运作的机理,果然川江人才济济,得找机会认识一下。
12月5日
1.我结识了破译黑暗异常的山奈,经他提醒我居然发现自己被光阴岁月所影响,祂好像早就遇见了这场针对祂的阴谋。
2.玉蛹太岁!是玉蛹太岁!太好了,我只需要寻找到[数据删除]的灵魂……[数据删除]的灵魂,她还存在吗?
3.原来如此,昆人的至高之术吗,可这能称为复活吗?这样的复活又有什么意义?
4.[数据删除],我的[数据删除]。
5.[数据删除]的父母来看望她了,我夺走了他们最后的孩子,她复活了,我不想失去她,[数据删除]的父母也不想失去她吧。
6.是我过于执着了吗?
7.我居然忘记她了,她是谁呢?
山奈捂着脑袋,苏牧的话语回荡在他的耳畔。
“你将她从那无尽虚无的世界里拉出来。”
“拉出来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接受你迟来的告白,让你的遗憾转嫁到她的身上。”
“你是何等的自私。”
“我是何等的自私……”
山奈崩溃地抓着头发,他的眼中隐隐流露着癫狂。
“对啊,我是如此的自私,但那又如何呢?人最擅长自己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