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圣僧岂非过于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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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呆子,吃吃吃,就知道吃...”

  大圣将八戒拦在身后,小声对他解释了一番草木精灵的特异之处,八戒这才恍然,对着四位老精连连道歉。

  非但如此,他还主动请缨,要做上一桌好菜,叫他们这些不食五谷的辟谷隐士,也好好享受一下什么才是人间美味。

  一来是众人推诿不过,二来主要也是八戒太饿,便这般定下了。

  还别说,四位老精看着在屋外操持起来的八戒,还当真有些的意动,十八公更是说道:“当年七贤到此时,传于我等饮酒之乐...只观这位长老手法,想来往后这口腹之欲,怕是也躲不掉喽。”

  能不吃,跟不能吃,毕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便是如法海、大圣等人,早也过了食用人间之物的境界,可每每八戒做出一碗热粥来,众人只要喝下,便护身舒坦,能暖半日有余。

  八戒在外埋锅造饭,孤直公还唤来一个长的青脸獠牙、红须赤身的赤身鬼一旁打下手。

  众人一瞧他的模样,便知道他就是小白龙此前说的那个莽撞妖怪,观其修行年岁,确实也比这四位老书精要短了不少时日。

  八戒见他手脚粗鲁,知他干不了精细活儿,便叫他来捡些干材来生火。

  却不了话才出口,便惹得这赤身鬼发了蛮性,向着八戒就扑杀了上去,口中嘶吼着:“这猪妖不是好人,竟要放烧我...”

  两人瞬间扭打一处,虽然是赤身鬼的大本营,但八戒如今的本领也非同小可,再加上他专精三十六天罡变化,只是一只寻常的枫树精怪,还不是他的对手。

  稍花了些功夫,便将其降服,八戒将其摁在灶台之下,向着师父说道:“师父,这怪不是好怪,弟子把他添材烧饭。”

  众人:...

  “使不得,使不得——!”十八公连连告饶,道:“他生性鲁莽,误会了长老,万望长老恕罪。”

  “八戒。”

  法海给了八戒一眼神,八戒这才不情不愿松手。

  “你这夯货。”孤直公也在一旁训斥赤身鬼,“叫你捡些脱落的干材来,又不是烧你...”

  “可...可...”

  “可什么可...”拂云叟看似数落他,其实是替他找补,“这跟吾等泡茶的茶叶,尔等寻常吃用野果有何不同...”

  “哦。”这样一说,赤身鬼就明白了,转身去拾干材。

  法海瞧了一阵,开口道:“他灵智未全,若只在山岭之中,有诸位看护,自然无碍,若出了山岭,亦或是有行人入山...岂非祸事?”

  “当年七贤来时,他还未曾化形。”凌云子连忙道:“自他化形之后,我等也未叫他出过山岭,又因这山岭荆棘密布,也少有人至...便是有人误入,我等也会将他们送出山岭。”

  “阿弥陀佛。”

  法海念了一声佛号,他看了一眼四位老树精,见他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言语出口...法海也没有主动询问,若是他们有什么当真为难之处,自然会开口相求。

  否则,便是还在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内,也用不着自己操心。

  但这赤身鬼的脾性终究是个麻烦事,法海既然遇上了,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以他往常的性情,见到这等精怪,为了以防他日后伤人,一般都是将对方超度了事,提前将祸患灭绝。

  】

  而如今的法海自然另有不同,他会在对方真正为恶之前,将对方劝善。

  留下八戒与赤身鬼在外操持,四精怪引“三藏法师”等人入了木仙庵,入座之后,十八公亲自做茶。

  这也是得自当年七贤传授,自有一番风味。

  稍饮了片刻,还是法海先开口:“几位道长俱享高寿,高年得道,丰采清奇...或可比汉时之四皓。”

  只是简单论了几句,法海也见得他们举止不凡,并非寻常精怪可比,因此他夸赞了他们两句。

  他们四个哪里敢应承?

  “承过奖!承过奖!吾等如何敢比四皓,实乃深山之四操也。”

  十八公此刻好奇问道:“敢问圣僧修行几许?”

  他们是当真好奇。

  法海心中默算一阵,若是两世相加,也有四十年的道行了...对比这四位老叟千年修行,可见自身也确实得天独厚。

  “小僧参禅拜佛四十余年。”

  四精听了好一阵羡慕,孤直公更是忍不住赞叹道:“圣僧自出世以来,即从佛教,果然是从小修行,真正有道之上僧也。”

  一旁的凌云子又皆了一句:“我等幸接台颜,敢求大教,望以禅法指教一二,足慰生平。”

  拂云叟似乎是觉着凌云子情绪激动之下,说话过直,连忙道:“我等一片向道之心,绝非贪念大教佛法。”

  法海笑道:“法传三界,乃用善。况且小僧此行西天,正是要取佛门大乘教法,传于天下...然小僧佛法尚浅,不敢妄言传道,若诸位不弃...或可相论一番,各自印证。如何?”

  “大善!”

  十八公闻言大喜:“久闻三藏法师不计门户,不吝教法,更不歧视吾等这些化形精怪...此前还多有疑虑,如今见之,才心悦诚服。圣僧为人品行,我等深佩...先谢过圣僧不吝赐教。”

  “禅者静也,法者度也。静中之度,非悟不成。悟者,洗心涤虑,脱俗离尘是也....我本元修大觉禅,有缘有志方记悟。”

  法海也不跟他们讲得太深,毕竟他们此前所修都是些基础道法,若是一下子便接触到过于高深的佛法,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有害无益。

  法海懂得分寸。

  其实这也是野修与传承之间的不同,似别说是法海本身,便是三藏法师所在之金光寺中的传承,便足够深厚。

  “圣僧乃禅机之悟本也!”众人听了赞不绝口,心中自有感悟。

  双方又论了几个来回,基本上都是法海在讲,他们在听。

  只是佛道终究有差别,便是法海尽量挑选双方相近之处,也终究是有局限。

  “似小僧这等禅法,与诸位借鉴尚可,却难深研。”法海指了指身边儿的悟空,笑道:“我这位弟子,乃是正经道家出身,又得了五庄观镇元大仙的指点真传...却该让他与诸位论道。”

  “大圣威名,我等也是知道的,自然洗耳恭听。”

  大圣想了想,道:“以道为本,齐物而为一;体道合真,无心以随变...贵虚善静,太冲莫眹...居太冲之极,浩然泊心,玄同万方,莫见其迹...”

  大圣简简单单说了些感悟,却叫四位修行了千年的老道,一个个神情无状...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这些字单独拿出来,他们都听得懂,组成词语,也有几分理解...可从大圣口中练成一句话,就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了。

  大圣见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大圣也愣了愣,心说:念佛经时叫人头疼俺老孙是知道的,什么时候论道也成了这般模样了?

  法海见神情略有迷茫,大约知道他心中所想,便暗中传音道:是你所讲之道,对于他们来说有些晦涩难明。

  大圣听了师父的话,心中顿时无奈:这么简单的东西...很难明白么?

  也是大圣几句话,叫他们一个个的绞尽脑汁,也始终不能参悟到其中真意。

  若是此前三藏法师所讲之佛论,他们不明白也就过去了,深纠也无什么益处。

  但大圣这几句话,却叫他们听起来玄妙非常,知道乃是机缘所在,情愿深陷其中...

  大圣还有些不好意思了,传音向师父请示道:“师父,可要弟子同他们再细讲几句?”

  “点到为止吧,道无止境...你讲得越多,他们便越难想明白其中真意。”法海轻叹了一声,同样是当面传音:“似方才几句冲虚真言,便够他们一生受用。”

  见四叟入神。

  法海便起身观瞧木仙庵中事物,见有一处玲珑光彩,如月下一般,便驻足欣赏。

  大圣也顺着看了两眼,便收了神,顺手取来茯苓膏吃了一块儿,然后又吃两块儿...不多时,便吃完了。

  正此时,听得屋外传来吵闹声。

  法海踏出门外观瞧,几位老叟也被惊醒,连忙跟着一同出去。

  却正瞧见了一个“仙子”引着两位女童而来,却被八戒与赤身鬼拦在屋外。

  “为何拦我去路?”

  那仙子穿一身杏黄轻衣,下衬一条五色梅浅红裙子,眉眼含俏却生了许些怨气,凝视拦着自己的猪八戒与赤身鬼...尤其是瞪了一眼赤身鬼,那猪八戒拦我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他一共拦我?

  仙子一瞪他,赤身鬼便底下头来,还伸手一直擦嘴...

  众人瞧了瞧灶台边儿上,果然见得二人已经先将一锅饭享用了个干干净净...

  八戒见被抓了个正着,也不躲藏,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向师父坦白道:“师父,弟子已经吃饱了,可以专心给师父做斋了。”

  赤发鬼想了想,也跟着道:“我也吃饱了,嗝——”

  然后赶紧低下头来。

  哈哈哈哈——

  众人见了齐声大笑。

  便是那行“仙子”,也忍不住掩面去了一旁。

  “此位乃是杏仙。”

  八戒多看了这杏眼几眼,见她青姿妆翡翠,丹脸赛胭脂,弓鞋弯凤嘴,绫袜锦绣泥...此等相貌人才,不下瑶池仙子...

  八戒见她自师父出来之后,一双星眸暗含秋波,恨不得挂在师父身上,心说:唉,我师父虽然不是铁石心肠,但他...唉...

  八戒连连生叹,便是那西梁国主又如何?

  一身痴情,只得了句“人间事常难遂人愿,明月又有几回圆...”,似你这等馋我师父身子的,若是真心且罢,否则那蝎子精的下场,便是榜样。

  十八公连忙向三藏法师引荐,道:“此前未讲明,这位是同在荆棘岭的道友,唤作杏仙...两个女童是侍奉她的丹桂与腊梅。”

  这便是在古庙处,探得的另外几股精怪之气了。

  也是气息精粹,并未见得妖邪,否则当时法海便直接去收妖了。

  孤直公问了一句:“杏仙何来?”

  杏仙对众道了万福道:“知有佳客在此赓酬,特来相访,敢求一见。”

  然后便含情脉脉的看向了三藏法师,她久闻三藏法师大名,又机缘巧合得了一张图形,早就芳心暗许,倾慕以久。

  众人皆知她来意。

  四位老精是此前便知道的,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伙儿精怪,之所以这位杏仙一开始未曾出现,是四位老精有些不确定三藏法师的为人,怕他们被一网打尽了...

  而如今探得三藏法师品行高洁,自然也就没留这个忧虑,因而就轮到杏仙出场。

  至于说师徒几个能看出她的来意...也是她几乎没有什么隐藏,心思全都挂在了脸上...

  几个徒弟见了也不为师徒担心,便同八戒一般,只为这杏仙道一声可惜。

  “阿弥陀佛。”

  果不其然,还不等那杏仙开口,便听师父便先念了一声佛号,煌煌金轮一闪而逝,却见师父眼放精芒,与那杏仙双目直视。

  杏仙起初还能相看,但只是片刻呼吸,她便顿觉呼吸不畅,连带着神魂皆有震荡,正在骇然之间,忽觉种种异象消散一空。

  “施主,修道者最忌擅动情欲之念,否则千年修行,毁于一旦。”

  杏仙正要分辨时,又听三藏法师开口道:“贫僧一路降妖除魔,自吾手中丧命之妖魔不知凡几,念尔等一贯守善才应了所请,且莫要自误。”

  杏仙顿时脸色煞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四位老精见了这等场面,想要劝说两句,却一时不知该劝谁...

  似乎是应该劝杏仙断了非分之想,但这种话他们作为友人怎么能说出口?

  可不劝杏仙,总不能让他们去劝三藏法师成全了这段姻缘吧?

  僵持了片刻,还是杏仙咬牙说道:“圣僧岂非过于霸道。”

  “如何说得?”

  杏仙也是气性上了心头,把一双杏眼圆睁,直勾勾盯着三藏法师说道:“圣僧乃是佛门高僧,自有戒律持身,圣僧只管自己禀心守性就是,小女子不过山野精怪,怎还管得我是否动了情欲?”

  大胆!

  四位老精险些把魂都丢了去,他们可万万没想到,杏仙竟敢当真三藏法师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是惹怒了他,难道就不怕他当真行收妖之事?

  毕竟法师降妖,天经地义。

  此间之事便是日后传扬出去,怕也只是剩下“荆棘岭群妖设计请宴,唐三藏师徒破魔降妖”...

  却不料“三藏法师”笑出声来,“施主言之有理,此乃贫僧之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