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往事如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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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沙沙—

  时至傍晚,梅山的游人早已散尽,细密雨滴洒在青石地砖上,偶尔响起的一声闷雷,让山坳间更显空旷寂寥。

  一袭金色龙鳞长裙的高挑女子,孤身一人走过石道,来到林间一座早已看不清字迹的石碑前,无声静立,眼中露出了只有一人独处时,才会偶尔显露的恍如隔世。

  云石材质的石碑十分古老,花纹和棱角被风雨侵蚀,半截埋在土里,早已看不出原貌。

  而碑前的女子,脸上没有留下半点岁月的痕迹,和石碑比起来,就好似两个时代的人与物;恐怕没人能想象到,这块历经风雨的石碑,其实是女子曾经立下的。

  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上官玉堂已经记不太清了,但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至今记忆犹新。

  那是很早之前,世上还没有九宗、剑皇城的时候。

  上官玉堂独自走出大山,举目无亲之下,带着一条小蛇一个木棍,在莽荒乱世摸爬滚打,几乎跑遍了九州大地。

  至于目的,前面说过了,无非想把村里人都找回来。

  让已经遁入轮回的人死而复生,违背天道也不符合人道,上官玉堂看得多了之后,慢慢放弃了这个幼稚的想法,目标转为了要自己当凡人的老天爷,让最底层的凡人,在绝望之时有人可求,而不是像她曾经一样叫天天不应。

  有了目标,自然就需要去完成。

  上官玉堂一番寻觅后,来到了当时人口密度最大的玉瑶洲南部。

  作为一个外来修士,道行也不是非常高,想过来当玉瑶洲南方的老大,显然不容易。

  上官玉堂独自在莽荒中长大,心中有道,但处事之法却是标准的丛林法则——我拳头硬我就是老大,不服打到你服为止。

  玉瑶洲当时不乏高人,这种行事风格自然惹来了本地修士不满,特别是修行世家南宫山,祖、老、中、青四代人,被打得跪地求饶来了出‘四世同堂’后,南方仙家直接炸锅,不少仙家都放话,要压一压这外来莽夫的嚣张气焰。

  上官玉堂一生都‘有进无退’,自然不会服软,依旧谁不服打谁,直到遇见了梅近水。

  梅近水在那时候,地位已经不亚于如今的八大尊主,遇见她后,并未收拾她,而是和她说了一番至今都谨记在心的话:

  “人都会犯错,所以善恶是非不能握于一人之手;你要学会接纳他人,而不是光靠一双拳头,把天地打成你想要的样子……”

  上官玉堂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亲人,自幼养成了只信自己的习惯,当时的想法,确实是想着,把所有人打服,都听她的,然后这个世道就变好了。

  听了梅近水的话,上官玉堂忽然明白自己错了,她也只是个人,有可能因为七情六欲而犯错,不应该由她的喜好来判定一切善恶是非。

  想要让世道真正地变好、底层凡人不再命如草芥,正确的方式,应该是建立一条凌驾所有人之上的规矩,连她都管束在内,这样才能彻底保证底层凡人能活得像个人。

  这条规矩,就是后来的‘九宗盟约’。

  当然,那时候的上官玉堂,只是有了大概设想,本身还只是个霸占山头、收了几个小弟的散修,想要践行自己的想法并不容易。

  梅近水很赏识她,离开后对外面放了话,意思约莫是‘这人由我梅近水罩着,想动她的先掂量一下自己的道行’。

  这句话出去后,上官玉堂才被南方修士彻底接纳,可以正儿八经地开宗立派、参与各大仙家的活动,不再被视为外来人。

  虽然上官玉堂凭借自己的实力,也能做到这一点,但梅近水的赏识,确实免去了很多没必要的麻烦。

  为了答谢梅近水,上官玉堂在站稳脚跟后,来到了向阳城外的梅山拜会。

  也是在那时,上官玉堂遇到了她这辈子觉得‘最欠收拾’的一个人。

  在外人眼里,上官玉堂冷酷无情,没朋友也没有任何情感,恪守正道杀谁都是一视同仁;但细心的人会发现,上官玉堂遇人谁都直呼其名,独独只给两个人取了外号。

  一个是汤静煣,上官玉堂被磨得没办法,日久生情之下,慢慢回骂对方‘死婆娘’。

  而在汤静煣之前,上官玉堂只会在说一个人时,用‘老妖婆’这种接地气的称呼。

  ‘老妖婆’不是什么好听的外号,但称呼的不同,代表着对方在心中的位置,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个称呼,起源于上官玉堂第一次到梅山拜会。

  梅近水名声很大,从不轻易露面,想求高人点化或者想出名的修士,会在梅山外写诗咏梅,写得好,梅近水说不定就出来了。

  上官玉堂往日光在修炼习武,连识字都是自学的,哪里会吟诗作对,来到梅山后,便想让山外的弟子通报一声。

  结果梅近水没出来,出来的是一个小仙子,拎着根桃花枝,自称是梅老祖的嫡传大弟子崔莹莹,尊号‘桃花老仙’,年芳六百,想见梅老祖,得先过她的眼。

  上官玉堂不清楚具体情况,过来拜会高人,自然入乡随俗,叫了声‘崔前辈’,跟着崔莹莹往里走。

  崔莹莹带着她在梅山转了好大一圈儿,说话神神叨叨老气横秋,还真有点高人的做派,最后把她带到这块石碑前,让她写点东西,说是规矩不能破。

  上官玉堂知道梅山是有这规矩,就琢磨片刻,随便写了几个字。

  哪想到石碑附近提前布置了不知名的阵法,她写完回头,崔莹莹已经不见了踪影,山野之间景色变幻,把她困在了山里面,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上官小友,外面都说你厉害,我看你戒心一般嘛;出不来就招呼一声,姐姐放你出来……”

  上官玉堂对梅近水印象极好,进山门后才没有提防,被阴了自然不满,破开阵法后,抓住崔莹莹就是一顿拾掇。

  事后上官玉堂得知,崔莹莹把她困住,是因为梅近水很赏识她,经常在崔莹莹面前说她多厉害,心中不服气,想和她切磋。

  但梅近水不想年纪尚小的崔莹莹接触仙门纷争,只教了她医术阵法,根本打得过,就想用阵法为难她,没想到阵法也难不住,还被打了一顿。

  崔莹莹从小被梅近水捧在手心长大,这辈子头一次挨打,感受可想而知。

  从那之后,崔莹莹算是和她杠上了,有事儿没事儿就来找她麻烦,打不过就从别的地方入手,比如说她‘穿的衣服土’‘像个男人’‘呆头呆脑’等等。

  上官玉堂自幼在外漂泊不定,长得漂亮对她来说并非好事,一直都是男子打扮,性格坚韧杀伐果断,根本没‘自己是姑娘’的概念,也不善交际。

  待在梅山的时间里,天天被崔莹莹嘲讽,又不能再打崔莹莹,上官玉堂不胜其烦,渐渐也会回骂几句‘疯疯癫癫’‘绣花枕头’之类的话,最后还真打扮了下,示意‘我比你高、腿比你长、胸脯比你大,你嘚瑟个什么?’。

  时间久了,两个人自然就熟了。

  虽然彼此看不顺眼,但不得不说,这段时光,是上官玉堂少有关于‘和朋友打闹’的记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上官玉堂不是无情,只是自幼环境使然,让她没那个机会接触罢了。

  如果可以,谁不想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关乎自己的师长、打打闹闹的兄弟姐妹、柔情蜜意的另一半。

  正是因为没有,上官玉堂对每一份感情都极为珍重。

  但上官玉堂自幼的志向摆在那里,她成功坐在了‘老天爷’的位置,就必须把这些情感藏起来,藏在没有人知晓的位置。

  上官玉堂怎么可能对梅近水没有半点感情,那是她遇上的第一个长辈,第一个可以完全信任,对她视如己出的长辈。

  今天梅近水走了,上官玉堂没能手刃这位故人,心里何尝不是暗暗松了口气。

  但这份庆幸,不能被外人知晓,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注定了她再遇上梅近水一万次,就会杀一万次,不会皱一次眉头。

  心里有愧疚又能如何?这种事她不去做,还有谁能去做?

  暮雨之下,上官玉堂看着远处半山腰的露台,知道崔莹莹还在生气,等在那里想和她算账。

  但上官玉堂始终没过去道歉,或者说哄一哄崔莹莹,给对方一个台阶。

  因为终有一天,上官玉堂会手刃梅近水,或者死在梅近水手底下。

  彼此道不同,这种事绕不过去,一旦做了,和崔莹莹就再无情分可言。

  既然终将形同陌路,此时感情越深,以后便越痛心;就这样彼此看不顺眼,关系不远不近,不是要更好些?

  等真到了形同陌路的那天,崔莹莹心里恐怕也会少些纠结吧……

  上官玉堂立在雨中,抬手摸了下老旧石碑,沉默片刻后,对梅近水曾经居住的位置,拱手行了一礼.

  礼毕,上官玉堂转身走入夜幕,就和往日千年一样,风里来雨里去,永远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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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沙沙——

  细密雨珠洒在露台外的飞檐上,形成雨帘,遮挡了外面的千山万水,仅能看到山外的项阳城,亮着一点微光。

  左凌泉站在露台边缘,站姿已经换了不知多少个,此时轻轻摩挲着手指,用余光看向后面的桃花尊主。

  暗红色的琴台摆在露台中间,下方铺着茶色地毯,琴台上的琴已经收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样酒具。

  身着春衫的桃花尊主,不再保持兴师问罪的架势,左手斜撑侧脸,靠在琴台上,指尖旋转着琉璃酒杯,看似悠闲,但眼中的怒容并未消减,甚至比初来之时更甚。

  半天时间,对于上官老祖来说,去华钧洲跑个来回都绰绰有余。

  既然到现在都没过来,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老祖根本就没管他俩!

  左凌泉知道修行一道,要万事靠自己,并不想事事都劳烦上官老祖出马。

  但这事儿就是老祖的事儿,和他又没关系,他在这里能怎么办?

  眼见天色黑透,满世界都安静下来,背后还时不时传来一股寒意,左凌泉心中越来越尴尬,沉默良久后,回过头来,尽量心平气和地道:

  “呵呵……嗯……我和上官老祖交情不深,只是认识,还没重要到让上官老祖亲自过来要人的地步……”

  “她是觉得本尊不敢对你下狠手!”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诶?!”

  左凌泉暗道不妙,正想缓和气氛,身体就往前一扑,来到了琴台前,手按在了台子上。

  桃花尊主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隐怒,她按住左凌泉的手腕,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做工精美的茶刀,反手就剁向左凌泉的手指。

  这一下又快又狠,看起来是含怒而发。

  左凌泉脸色骤变,心直接提到嗓子眼:

  “桃……”

  嚓——

  手起刀落,刺穿琴台的声音传来。

  左凌泉惊出了一身冷汗,却没有痛感,低头看去,却见锋锐无比的茶刀落下时偏转了方向,险之又险地擦着指缝而过。

  吓死我了……

  左凌泉暗暗松了口气,尚未说话,就发现桃花尊主怒意更甚,又抬起茶刀:

  “这臭婆娘,真以为我不敢是吧?”

  说着又是一刀下去,这次看起来是来真的。

  !!

  左凌泉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嚓——

  手起刀落,和上次一样,还是刺偏了。

  “好啊,把本尊吃透了是吧?这是你逼我的!”

  桃花尊主怒不可遏,再次手起刀落。

  ??

  左凌泉心脏再大,又哪里禁得住这种恐吓!

  他等茶刀再次落空,连忙开口道:

  “停停停!桃花前辈,您要找老祖算账,你和她说呀,一直吓唬我作甚?”

  桃花尊主就是做给上官老祖看的,她就不信上官玉堂会不在意左凌泉,怒声道:

  “她吃准了本尊不会动你是吧?你也别怪本尊,要怪就怪她!”

  说着再次手起刀落。

  左凌泉倒吸了口凉气,但一刀过后,手还是没事儿。

  常言泥菩萨也有三分火,左凌泉被翻来覆去吓唬,也是被惹恼了,不再抽手:

  “砍吧砍吧,你还不如直接把我手指剁了,再这么下去,手没事儿人得出事儿了。”

  桃花尊主不可能对左凌泉真动刀子,来回几次过后,见没把上官玉堂诈出来,反倒把左凌泉脸吓白了,她也是没了法子,转而把茶刀往琴台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你看到没有?她连你死活都不在乎,你还把她当长辈?本尊要不是看在和你有些交情的份儿上,已经把你剁了,她根本就不管你……”

  左凌泉知道她桃花尊主了半天独角戏,心中气得不轻,可他有什么办法?

  左凌泉左手还被按在桌子上,明白不能和气头上的女人讲道理,只能微微摊开右手:

  “前辈说得对,上官老祖根本就不管我,你把我扣在这儿,没啥意义……”

  “她不可能不管你,她就是吃准了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

  左凌泉能说什么?总不能来句你把我真剁了试试。

  桃花尊主心中火气难消,但上官老祖不搭理她,她还真就没啥办法,总不能一直拿左凌泉撒气。

  两人对坐在琴台两侧,沉默片刻,桃花尊主慢慢压下了火气,把左凌泉的手腕松开:

  “这是本尊和她的事情,不和你计较,但你也别想让本尊吃亏。就今天这情况,本尊要是再把桃子给你,本尊成什么人了?”

  左凌泉忙把手收回来:

  “晚辈明白,前辈若是觉得不好给,那就先放在前辈这里,等以后觉得机会合适再给我便是,我不急。”

  桃花尊主越想越气——这就不是急不急的问题,是上官玉堂欺人太甚的问题,上官玉堂不服软,她怎么把东西给左凌泉?

  稍微斟酌片刻,桃花尊主摇了摇头,把碧绿的大桃子取出来,放在桌子上:

  “上官玉堂既然今天不来,以后肯定也不会向本尊低头,她不低头,本尊总不能一直卡着你的机缘,那样反而是本尊理亏;桃子现在可以给你,不过你得答应本尊一个条件。”

  左凌泉都被搞得只想早点回家了,但青龙赐予的大机缘,总不能不要,他正襟危坐,认真道:

  “前辈请说,就算是拉偏架……”

  “她来都不来,你拉什么偏架?想得倒是挺美。”

  “……”

  左凌泉心思被看穿,无话可说。

  桃花尊主看着琴台上的仙桃,严肃道:

  “你记住,这颗仙桃,虽是孟章神君赐予,但长在本尊的树上,就是本尊让给你的,和上官玉堂没有任何关系,是本尊自愿,明白吗?”

  “那是自然,前辈肯割爱,这份情自然记在前辈身上。”

  “光记没用,我不可能把东西给上官玉堂的人。你必须答应,以后对本尊和上官玉堂一视同仁,无论道行多高,都不能忘恩负义,厚此薄彼只偏向她。”

  左凌泉听桃花尊主提过这个,他为难道:

  “晚辈并非不想答应,但人与人的关系……”

  “本尊不管,这你自己想办法。”

  “我并非推脱,就是因为以诚相待,才不好答应。就比如我和灵烨是情侣,那老祖就算是半个丈母娘,我再怎么一视同仁,也肯定会往老祖那边靠一些……”

  桃花尊主眨了眨眸子,斟酌了下,摇头道:

  “不管旁人,就只论我和她。举个例子,我和她一起掉水里,你要么两个一起救,要么两个都不救,可以救我不救她,但不能把我当外人,救她不救我,明白吗?”

  ?

  左凌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怎么这般愚钝?就是让你保持中立,把我和她都当作长辈。我帮你找到仙剑,给你仙桃,没问你索取半点,这事情不是假的吧?”

  “不是,前辈确实对我很好。”

  “对嘛。你不是她上官玉堂的人,你就是左凌泉,和本尊有香火情,和她也有香火情;往后面对抉择之时,谁都不能亏待,不能觉得你是她的人,就心安理得偏向她。”

  “这是自然……”

  “不能光嘴上答应,你要真心实意如此认为,不然我总觉得你是她的人,跑来问我要桃子,越想越亏。”

  左凌泉并没有白嫖桃花尊主的意思,来桃花潭一趟,获益这么多,记桃花尊主的人情本就是应该的,他点了点头,开口道:

  “我左凌泉以剑心立誓,桃花前辈赠予仙桃、指引寻得仙剑之恩,晚辈铭记在心,日后若忘恩负义,必然心结难解大道断绝,终身再难寸近。”

  修行中人,誓言关乎道心,没人敢随便乱发誓,但左凌泉本就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此话自然说得坦坦荡荡。

  桃花尊主大略了解左凌泉的性格,听见他立下这么重的誓言,觉得自己有点太为难人了,脸色缓和了些:

  “也不用发誓,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不过既然说了,就加一句‘要对我和上官玉堂一视同仁,不厚此薄彼;和她是什么关系,就得和我是什么关系’。”

  左凌泉目光稍显古怪:

  “前辈确定?这事儿可不是儿戏,万一我和上官老祖结拜为异性兄弟,前辈不乐意,那我岂不是违背了誓言……”

  “我不乐意,自然就和你没关系,你违背什么誓言?再者,她上官玉堂能和你结拜,本尊为什么不可以?不说结拜,她就算认你当义父,本尊也敢跟着叫,她上官玉堂敢做的事情,本尊凭什么不能做?”

  “……”

  左凌泉感觉还是不大对,但桃花尊主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不再多说,继续道:

  “以后我和上官老祖什么关系,就和前辈是什么关系,绝不厚此薄彼。”

  桃花尊主微微颔首,再折腾下去没了意思,她把桌上的仙桃推到左凌泉面前:

  “行了,拿去吧。上官玉堂不来算了,本尊的手腕不比她差,刚好就这个机会,助你把本命物炼化了。”

  炼化本命需要渡雷劫,帮忙护道可是个大人情,左凌泉笑道:

  “前辈如此厚待,我无以为报,实在惭愧……”

  “惭愧就好,不让你还人情,记着别忘了就行。以后游历遇上事儿,也记得联系本尊,别有事没事就叫上官玉堂,你看今天,她根本不管你死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