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洛空明确的拒绝,四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凝滞下来。
董卓艳羡之余升起了一丝丝强烈的不满,他与李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决。
皇太子辩是必须要拿到手的,而洛氏是必须要排除出去的。
只要和洛氏一起执政,最终的结局就是被架空。
数万西凉铁骑,十数年才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不是为了给洛氏做嫁衣的。
董卓的声音阴寒道:“子明公,你刚才话中的意思,是不愿意遵从陛下的旨意,而要违抗皇命了?”
洛空直视董卓,依旧是那八个字,“此乱命也,吾不奉诏!”
“好!”
董卓气极反笑,寒声道:“天下之间竟然有你们洛氏这样的人,莫非还以为是先汉时吗?
天下人敬重尔等,于是才声望卓著,但若是真以刀兵而论,洛氏算是什么?”
见到董卓直接撕破脸,李儒便接着他的话说道:“子明公,我曾经纵观天下大势,有一些对洛氏的言语,还请公细听。
先汉开国时洛氏诸位先祖能力卓绝,无论是朝廷还是地方,势力庞大至极,乃至于号称洛与刘,共天下。
寻常人或许还沉浸在威名之中,但是我却从来不会因为这些虚名而放弃对真实的勘破。
昭城洛氏族人不过数万,除去老弱妇孺,便是所谓洛氏敢战士,不过数千而已。
纵然无敌天下,但终究是人力,我一万、两万西凉铁骑足以拒之。
昭城洛氏乃是经学世家之首,超然于众多士族之上。
但洛氏不像其他的经学世家那样汲汲权势,乃至于门生故吏的多寡还不如一个短短数十年兴起的汝南袁氏。
昔年洛氏在关东振臂一呼,诸侯黎庶便群起响应,乃至于二次靖难,这是洛氏最为皇室忌惮的一点。
但百年后汉,洛氏的盟友还有多少人在呢?
所谓五姓家,萧张各有心思,韩吕渐渐败落,长平侯卫早就除爵,博望侯霍、冠军侯霍子嗣不肖,不过二流。
诸侯已经衰微,天下士族虽尊洛氏为首,但是暗里的心思难道子明公你不明白吗?
至于天下的黎庶,这世上寒门尚且无处发声,又何况黎庶呢?
天下的黎庶大则遵从州郡之士族,小则追随郡县之豪强。
要么就如同那张角一般,但正如先前子明公伱所说,张角这联结黎庶的太平军,恐怕也很快就要出现豪强了。
况且张角不可能和洛氏走在一起。
洛氏又能控制天下哪处州郡的黎庶呢?
天下纷乱商业难行,乃至于丝绸阻隔,凉州不若往昔繁华。
天下之间的州郡士族豪强都加强了本地的商业,洛氏虽然能通行天下,但还是遭到了些许的排斥。
昭城重商,以商养国,经历这些打击,实力难道会不下滑吗?
洛氏既无内强,又无外援,早已是外强中干,不复昔日的风光。
为什么子明公,你还是这样一副完全不担心我们对你动手的样子呢?
为什么不愿意和和气气的与我们好好谈一谈呢?”
李儒这一番话听的贾诩不住的皱眉头,他当然能听出来李儒话中的破绽,但总体来看是没有问题的。
洛空闻言轻声笑道:“无双侯国是昭城的分支,你将昭城当作假想敌,那就大错特错了。
而且你前面分析了那么多,我只问一句,你西凉是昭城的对手吗?”
这最后一句的质问让董卓有些心中发堵,他和李儒都很清楚,如果昭城全力出手,纵然十数年的积累,恐怕也是败绩。
李儒阴阴笑道:“两败俱伤难道是什么好事吗?如今天下最强的是张角,若是张角挥兵向东,洛氏还能够抵挡吗?
仅仅凭借那数千的敢战士,能抵得住太平军的精锐吗?能抵得住冲阵无敌的张角吗?
刚才子明公所说的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之事,儒觉得非常有道理,不愿意和子明公锋刃相见,还请子明公能够退让一番。”
李儒话中的意思很明显,现在的洛氏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一己之力占据天下泰半的家族了,应该低调一点。
非要在这个时候和我们对抗是为了什么呢?
洛空便低声笑了起来,然后边笑边说道:“董仲颖,李文忧,你们实在是太不了解洛氏了。
当年邦周时家族付出了无数的牺牲,乃至于最后洛国覆亡,但是却从来都不后悔。
先汉时,家族实在是太强势了,那种权力甚至远远超过了邦周时,乃至于有家主薨逝在外。
你懂政治家族,却不懂什么叫做洛氏。
到了如今,你一句话就让我将太子辩拱手相让,我让出的难道是太子辩吗?
是我洛氏千百年来所一直坚持的。
我现在活着是汉臣,以后死去还是汉臣,一辈子都是汉臣。
我可以指责皇帝,甚至怒骂他,但你记住,任何想要践踏汉室社稷的,都要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纵然是兄长!
洛空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不明白兄长为什么会选择推翻汉室社稷,推翻汉室社稷自己就会死,兄长又绝对不会杀死自己,这种悖论,让他无时无刻都在迷茫,不知道兄长到底是想要怎么做。
汉臣!
这两个字一出,董卓和李儒就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了,董卓冷哼一声,起身就走,李儒微微叹口气道:“子明公你实在是太过愚忠了。”
洛空和贾诩起身,贾诩安慰道:“主公,不用听文优所言,洛氏的忠义是存身之本,仁义礼智信,只有恪守这些,洛氏才能永远超然的位于天下之首。”
洛空没有说话,而是转头说道:“文和,你不要留在这里了。
你带着蔡琰,侍卫、女官,以及三百洛氏精骑,就从这里往昭城去,走河北之路,我还有二十个武力比较高强的侍卫,可以沿途保护你们。”
二十个武力比较高强的侍卫就是灵兵,洛空镇守西域,家族一直都给他配备着保命的东西。
贾诩万万没想到洛空竟然直接就让自己走,进入昭城虽然是自己一直所追求的,但是就这么……
洛空手按住贾诩的肩膀,沉声道:“文和,你现在是洛氏的人。
刚才李儒说家族实力变弱了,既准确又不准确。
家族的确是变弱了很多。
但只要愿意付出代价,就可以很强,至少在乱世之中能够自保。
但是家族想要强势起来,还是要依靠你们这些贤才。
你是个聪明到极点的人,数遍天下像你这样的人不会很多,有你加入家族,家族伸出去的拳头都会硬一些。
如今走到了这一步,留在我这里不过是徒劳耗费你的才能罢了,去昭城吧。
一定要注意蔡琰的安全,她是一个奇女子,以后到了家族之中,地位会很高,甚至直接嫁给洛氏子。
你这一路上把她保护好,以后做事就会更加顺畅。”
贾诩有一些话听不太懂,比如只要愿意付出代价就可以很强,这一句是听不懂的,但隐隐之间有些猜测。
洛空这一番话听着就像是在交待后事一般,听的贾诩这种心如坚铁的人也不禁有些难受。
他将羽扇放置在脸前,然后沉声问道:“主公。
还请留下有用之身,文优是个聪明至极的人,他是绝对不愿意杀死您的,只是想要从您的身上剥走权力罢了。”
洛空无所谓的笑笑,“生死都是无所谓的坚持自己心中的道才是最关键的,好了,快快离开这里吧,万一等到混战又起,想要走就要付出更多的牺牲了。”
心中有了决断,贾诩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当即就带着蔡琰离开这里。
蔡琰对贾诩这个一直比较和善的叔叔还是印象挺好的,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子,知道那个带着自己出逃的大叔可能要死了,眼中强忍着泪水挥挥手告别。
贾诩的离开,李儒自然知道。
但是见到太子辩和皇子协都还在军中,他对自己的好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见到蔡琰离开,相比于沉默的刘辩和比较天真的唐姬,比较聪明的刘协升起了巨大的不安,他忍不住问道:“无双侯,前面是董卓吗?他是不是要您将我们交给他?”
洛空点点头道:“正是。”
刘协微微叹息,果然是这样,他郑重的说道:“还请君侯振作。”
无双侯的态度一直很好,刘协认为这样就非常好,如果真的要选择一个人来控制他的话,他还是选择无双侯洛空。
洛空拱手作揖道:“殿下放心,就算是臣兵败了,你和太子暂时也不会有事的,毕竟董卓不是太平军,他的目的是挟持二位。”
刘协瞳孔一缩,挟持这个词用的好啊,还不如不说呢,被挟持还能过的好吗?
生死不就随时都握在别人手中吗?
随着几个女官全部离开,唐姬突然哭了出去,洛空连忙离开刘协那里,来到唐姬的马车边上,小姑娘正蜷缩着身子,脸上满是害怕的神色。
唐姬满脸都是泪水,看着实在是我见犹怜,可怜兮兮的让洛空有些唏嘘,这小丫头受了很多罪。
到底还是个孩子,看着实在是太小了,之前洛空还以为她十岁,后来一问才知道已经十二岁了。
洛空脸上带着一丝丝略显和善的笑容道:“别怕,我会保护你们的。”
唐姬小小的身子凑过来,洛空身上有一股萦绕的无法抹去的血腥味,但是唐姬却感到一阵温暖,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洛空望着靠在自己怀中的唐姬,忍不住想起了侯国之中的女儿,等到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比眼前的唐姬还要美。
等到唐姬靠了一会儿,然后沉沉睡去之后,洛空就将她放在马车之中休息,他则开始披甲,准备即将到来的战争。
西域军和西凉军之间的态势愈发的紧张,洛空不知道什么时候西凉军就会陡然发起进攻。
在西凉军进攻之前,洛空与诸将说了,此战不必死战,若是陷入死地,向董卓投降,他不会怪他们。
尤其是其中有许多西域士卒,千里迢迢的从西域跟着自己勤王,勤王失败尚且不过什么,但是最后因为内耗折损在这里,实在是让人感觉颇为不适。
既然来到中原,那还不如在西域内耗,西域之中的王位变动也是很频繁的。
尤其是两个诸夏列国,洛空若是不能按时回去,恐怕国中就要发生政变,将刘氏赶下王位了。
这一战,是告诉董卓,什么都不做就投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董卓和李儒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无双侯虽然出身洛氏,但一个人能代表谁呢?
在外的洛氏子又不是第一次死在乱战之中,又不是进攻昭城,不用担心其他。”
李儒却摇了摇头道:“主公,无双侯洛空有求死之心,这一战我们必胜,到时就看看上天给他的命运吧。”
李儒是不愿意杀死洛空的,杀死一个洛氏子对他和董卓没有半点好处,完全就是负面影响,天然引起昭城洛氏的不满。
但有时候杀不杀洛氏子,还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现在就担心洛空自己求死,一万多人对抗六万的西凉铁骑,而且是全精锐的西凉铁骑,这不就是自寻死路。
只要有机会,一定要把洛空的命留下来,李儒心中下定了决心,只要洛空不故意找死,他就一定会找机会,让洛空活下去。
找机会把洛空送回到昭城之中,不要让他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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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性残暴,腹有阴深,欲夺太子辩、皇子协,无双以社稷拒之,董卓乃引兵击之,时卓军精骑六万,无双军万余,无双不敌,董卓持刃问曰:“君兵败,敢以脖颈试锋刃乎?”
无双笑曰:“颈如磐石,尔可试矣。”
见无双不屈,董卓怒,乃抽刃出鞘,孝愍懦弱,竟出奔张掖,护持无双,泣曰:“无双忠臣,君亦忠臣,二忠岂可残杀,若出刃,先杀吾即可。”
董卓乃止,无双震愕,遂生存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