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朝的基层正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崩溃,为了躲避徭役和兵役逃亡的黔首无数,导致盗匪丛生,只不过这些盗匪都不成气候,没有组织纲领,完全就是单纯的作乱,始皇帝还健在,天下人心未乱,天下刚刚统一还不足十年,秦军精锐,即便是各地的郡兵同样不是这些连兵器甲胄都不全的农民所能相提并论,于是轻而易举的就被各郡郡守覆灭。
不过这些纷乱的迹象基本上还出现在较为偏远的乡野之间,王朝实力比较强的城池之中,秩序维护的自然还是没有问题的,毕竟各地的豪强还没有试图反抗秦王朝,都在观望着形势的变化。
虽然有很多楚人被征调徭役,但是得益于本身的人口就比较多,所以大街上还算是繁荣,没有太过于萧条。
人群中有一个年轻人,腰间佩着剑,身材还算是高大,看起来有些落魄,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很久没有换过了,眉目之间看着有些寒酸。
他今日买完东西想要回去,却没想到遇到了一直和自己关系不和的屠夫,一个愚蠢到极点,没有什么脑子的人。
“韩信。”
五大三粗,腰间别着屠刀的屠夫带着嘲讽的语气高声的喊着他的名字,“你又佩着那把锈蚀的剑,难道以为佩着剑,你就是勇士了吗?
你就是一个懦弱的胆小鬼,我这样的羞辱伱,难道你还是不敢用你手中的剑来刺我吗?”
韩信深深地皱着眉,手紧紧地攥着剑柄,恨不得立刻就拔剑杀死眼前这个招摇的蠢货,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周围所有的人都在起哄,屠夫见状更是感觉志得意满,大声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个懦夫一定不敢挥剑,今日若不从我的胯下钻过去,我不会让你轻易离去。”
围观的众人都一片哗然,胯下之辱,这实在是太狠了,所有人都认为韩信这次总不可能再忍了,这要是忍了,以后还怎么见人?
见面就被人嘲讽曾经受到一个屠夫的胯下之辱吗?
韩信脸瞬间涨红,但却依旧没有出剑,他是有大志的人,现在这种情况,若是杀了屠夫,他就成了亡命之徒,运气好逃出法网,落草为寇,若是运气不好,那就直接被官府抓住咔嚓掉。
直接转身就走也不行,对面这个屠夫韩信很是清楚,是典型的没脑子有武力,他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夸下海口,若是自己这么离开,周围人定然会嘲讽他,这个没脑子的人定然会愤怒,甚至会直接冲上来杀死自己,死在这么一个无能卑贱小人的手中,韩信想想就感觉憋屈,他有匡扶天下的才能和志向,还没有来得及施展就这样死去,谁能甘心呢?
在围观的众人之中有一行人,身着粗布麻衣,脸上看着脏兮兮的,瞧着和周围的黔首没有什么区别,但若是有心人稍微注意一下,就能看到一群大汉手上的老茧,这是一群擅长厮杀的士卒,而且从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来看,一个个武力值都不算低。
不过其中有一人颇为瘦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子,脸上擦着灰,但依旧能看出皮肤细腻,那双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辉,见到这一幕,她低声问道:“阿兄,你说那个韩信会受胯下之辱吗?”
洛亦摇摇头道:“自然不知道,阿采这么问,看来是能猜出来了?”
洛采笑意盈盈道:“阿兄贯会调侃,和大兄完全不同。”
洛亦笑道:“大兄是家主,先祖素王选定重振洛氏之人,我怎么能与之相提并论呢?
倒是我的妹妹,天资聪慧,可惜不是男子,要不是还能和大兄称之为洛氏双璧了。”
洛采轻轻拍了洛亦一下,面对兄长的调侃翻了个白眼。
她虽然自认不弱于天下大多数男子,但是大兄可不是一般人,三言两语就能把她忽悠的晕头转向。
“那个韩信,面上虽然愤怒,但是眼中的愤怒却渐渐消散,变得很是清明,他手里紧紧的攥着利剑,眼中也没有畏惧,但是身上却没有一丝的杀气,他在忍,虽然不知道才能怎么样,但是心性真是不凡,面对这种情况,还能保持冷静,是个不错的人物。”
洛采很是欣赏这种擅于隐忍的人,认为这是成就大事所不可或缺的品质。
洛亦听到她称赞韩信,于是摇摇头道:“大丈夫就是要快意恩仇,若是我定然会当场杀死这个屠夫,然后扬长而去,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呢?
广袤的楚国江东之地,不知道有多少的亡命之徒,这大秦的天下难道还缺这么一位游侠吗?”
洛采正色道:“快意恩仇固然不错,但若是没有我们这样的家世,又没有手眼通天的朋友,那就是找死。
像他这样才能保存有用之身,若是有朝一日乘风而起,今日的胯下之辱说不得还是一段足以记载在史册之上的佳话。”
洛亦闻言沉默一瞬,缓缓道:“采儿你说的对,你要过去和那个人搭话吧?将这枚玉赠予他,算是刚才失言的补偿,君子慎独,刚才是为兄言语不当了。”
同一件事想法却截然不同,自然是因为两人性格不同,但是洛亦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洛采笑着将玉握在手中。
在众人面前,韩信已经要跪伏在地上,屠夫哈哈大声笑着,周围人都在嘲笑韩信胆小,这种情况之下竟然还不敢拔剑,然后众人就见到几个大汉走出,将那屠夫一顿痛扁,虽然没有断气,但是基本上直接废了。
“嘶~”
面对突然行凶的几个大汉,围观的众人唰的一下散开,韩信目瞪口呆,不知道这几个人为什么要帮自己,然后就见到一个女子来到自己面前,对着自己笑嘻嘻道:“你是不是想要隐忍,心里还有大志未酬,不愿意和这么一个泼皮无赖纠缠?我恰好闲来无事,帮你一把,不让未来的一个英豪受此大辱。”
韩信没想到在所有人都嘲讽自己的时候,竟然有一个女子能猜出自己的心思,还主动出手帮自己免受泼皮侮辱,他是个一饭之恩必偿的人,当即站起行礼道:“不知是哪家贵女,娘子家中长辈可在此,还请留下姓氏名字,信日后定要重重地报答您。”
虽然韩信是个情商不太足的人,但是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他当然不会认为眼前这个脸上擦着灰的女子真的是个农家的女子,这定然是贵族女子出游不想惹事才这样做。
洛采眨着眼睛,颇为俏皮的说道:“你有信心做王侯将相吗?”
王侯将相?
韩信闻言一愣,始皇帝寸土不封,王自然是没戏了,至于彻侯之位,最后一个侯就是王翦,以秦国军功难度,这无疑是做梦。
大将军和丞相倒是有希望,但韩信虽然自信于自己的才能,问题是天下有才能又比自己出身尊贵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些位置都是天生贵种的人才能成就,哪里是他能奢望的呢?
洛采见到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冥冥之中有一种直觉,觉得眼前这个人很不凡,当即说道:“你若是真的有能纵横天下的才能,难道还担心会困在浅滩吗?
自古以来哪一个大成就的人不是经历了艰难困苦,秦国昔年的异里大夫,不过是个奴隶而已,最终却成为秦国的国相,秦楚两个大国都听从他的意见,难道你的出身比奴隶还要低吗?
洛文公摄政之时的南申侯,只是洛氏公族中的一个孽子,地位低贱到只比奴隶强一点,就连最普通的国人都不如,但最终却位列汉阳诸姬之一,成为了申国国主,能够记载在史册之上,难道你的出身不比南申侯高吗?”
韩信听的面上露出羞惭的表情,眼前这位贵女真是不一般啊,异里的事情韩信还是听过的,但是南申侯这件事他是真的不知道,毕竟他没有读过这一段史书,尤其是在始皇帝下令销毁天下史书之后,这些事情就更不是他这样的黔首庶民所能知道的。
韩信以手覆面道:“是信的错,不该妄自菲薄。”
洛采见到韩信振作起来,这才满意的笑道:“不是我好为人师,是你自己说想要报答,想要报答我,王侯将相才有资格。”
韩信闻言一愣,王侯将相才有资格报答眼前这位小娘子?
这到底是哪一家的贵女?
即便是始皇帝的公主也不敢说出这样狂妄的话啊。
韩信的表情让洛采感觉很有趣,这次出来的每一件事都让她觉得很有趣,嘻嘻笑道:“认为我在说大话?
若是你真的有才能,日后风起云涌之时,恐怕能在天下之间见到你,那时你就能知道,我说的没有半分虚言。
我叫采,那是我的阿兄亦,我还有一个注定要名满天下的大兄陵,至于氏就不方便说了。
日后有缘再见的时候,你自然知晓。
走了。
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你,希望你已经名满天下了。
对了,这枚玉是阿兄赠予你的,他说你应该快意恩仇的杀死那个屠夫,被我说服后承认自己错了,于是想要用这枚美玉向你表达歉意。”
韩信有些呆愣的接过美玉。
说完洛采就跑向洛亦,韩信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跟着,然后望到了那位站在不远处的男子,身姿挺拔,看着很是英武,戴着斗笠没有摘下,但是从下半张脸的形状能看出应当是个俊美的人。
男子微微向着他颔首,韩信摸了摸手中那个上好的美玉,感觉像是做梦一样,随手赠出这么珍贵的美玉,看来真的是大贵族家的子弟,这么平易近人的大贵族,而且还出言鼓励自己,韩信都觉得有些离谱,他自然不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因为洛采突如其来的直觉以及她太闲了。
洛亦和洛采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这里,开始了下一站的游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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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持剑过市,有屠人侮信,使信出其胯下,不从有变,信欲从,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独洛氏异之,曰:“能忍常人不能忍者,方为大丈夫,此非庸人也!”乃赠玉善之,信之服于此始。——
来不及了,马上就要明天了,睡觉,防止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