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糜旸用清冷的语气,口中琢磨着这个名字的时候,宴席内的众人就知道,糜旸的心情变得不好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原本还用目光看向糜旸的众人,纷纷将自己的头低了下来,不敢再直视糜旸。
宴席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正如众人所料的那般,糜旸这时的心情很差。
糜旸虽与陈到接触的不多,但他却知道陈到的性格。
持重,一心为公。
这样的人,若不是李严有些事做的太过分的话,陈到又怎会当众向自己举告他呢?
一想到此,糜旸的脸色便严肃了起来。
只是接下来他并没有继续询问陈到,而是将目光看向了邓芝。
糜旸的语气颇为冷淡,与方才和众人欢饮时亲和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这让邓芝心中不由得一紧。
可糜旸都点名他了,他总不可能不回应糜旸。
于是在思考再三后,邓芝咬咬牙起身来到糜旸身前一拜道:
邓芝的回答,让糜旸冷哼一声。
在糜旸进一步的询问之下,邓芝终于开口说出了,近年来李严在荆州做的所有事。
李严担任义阳太守以来,于军事上他整顿行伍,操练兵卒,并且曾数次击退魏军的小股袭扰。
于政事上,李严感于义阳郡内时常有水患发生,遂亲自率人整修河道,大大改善了义阳郡的水患之忧。
从这两方面来说,李严这个义阳太守,当的可谓是十分称职。
在能力方面,李严可圈可点,但在人品方面,李严却是有许多令人诟病的地方。
例如李严性情孤傲,他认为荆州诸将中,论能力他当属第一。
原本张飞离开荆州后,李严以为他会顺理成章代替张飞,成为荆州牧。
可后来的发展,却让他大失所望,这让他时常在旁人面前有所怨言。
若仅仅是如此倒也罢了。
有才的人往往自视甚高,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但李严在数月前做的一件事,却让李严在荆州的风评降到了冰点。
李严有一位部下名为王题,是义阳世家的一位子弟。
王题因想为大汉效力,而投笔从戎。
可李严见王题家世不凡,便私下里向他索要钱财,一次两次的索要,王题还能忍受。
次数一多,王题不厌其烦,遂与李严发生了激烈的摩擦。
摩擦产生后,王题认为李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恐惧李严后面报复他,就带领着家人逃往北魏。
李严得知此事后,不仅不反思自己,反而借着王题投魏的由头,将王氏族人逮捕入狱。
当李严如此做之后,义阳郡内的世家豪族感于王题族人冤枉,于是便纷纷上书向李严求情。
可或许是要维护自身的面子,李严不仅不顺水推舟释放王题的族人,甚至还狠狠责备了一番那些为王题族人求情的人。
李严的这个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
不久后,感到惊恐的义阳各世家,大多开始往南迁徙,还有不少如王题一般投向了北魏。
这个事件发生后,义阳郡内流传出一句民谣:
而糜旸不知道的是,在他要来荆州的消息被李严
得知后,李严为在糜旸面前留个好印象,竟想着擅离职守前往江陵迎接糜旸。
幸亏李严的这个想法,受到了陈到与邓芝的强烈反对,他才悻悻作罢。
当糜旸听完李严近来在义阳做的一切事后,他的内心已然挂满了怒气。
糜旸将手中酒杯狠狠掷于地上,然后大怒道:
「自孤长大以来,向来只闻有人投汉,未闻有人投魏。
这是先帝一生清誉,才换来的成果。
但孤没想到,这番成果,这番骄傲,却被李严所玷污!」
说完以上的话后,糜旸犹自觉得不能消散心中的怒气,他又愤愤地说道:
「义阳有王?
这明明是百姓想要提醒孤,义阳有枉!」
说着说着,糜旸将怒气波及到了邓芝的身上。
糜旸直接手指邓芝说道:「你是荆州刺史,有纠察地方之权。
这事为何不早早向朝廷奏报?
难道连你也畏惧那李严的威风不成?」
糜旸的责怪,让邓芝紧张不已,他支支吾吾着跪在糜旸的身前,向糜旸请罪起来。
宴席内的众人,见糜旸真的发火了,他们也都一个个吓得来到场中跪下,以示请罪之态。
邓芝作为州刺史,荆州臣子大多是他的属吏,邓芝有监察不严之罪,他们自然一个个也逃脱不了。
就在荆州众臣,都在向糜旸请罪之时,陈到开口为邓芝解释道:
「李严贵为前将军,位分在邓刺史之上,况李严手握重兵,又承担着防备荆北的重责。
今王题已然逃往北方,若之前贸然上奏朝廷,邓刺史手中并无人证,想来李严定会死不承认。
毕竟王题叛逃,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而要是邓刺史逼之太甚,又恐荆州有肘腋之患。
况此事发生时,邓刺史恰好得知大司马即将来荆州,故为稳妥计,邓刺史本想着待大司马到来后,再禀报此事。」
说完这番话后,陈到又小声的说出了一个理由:
陈到的这句话声音很小,小到只有糜旸一个人能听见。
而在听到陈到的这句话后,糜旸方才后知后觉。
朝野上下许多人都知道,刘备在世时,曾有意将糜旸抬为东州系大臣的领袖。
而李严又是东州系大臣的中流砥柱,任何想要动李严的人,势必都会优先考虑到糜旸的存在。
故而邓芝的顾忌,是很正常的。
诚然季汉的政治环境,不如曹魏那般充满了勾心斗角,但要说季汉的大臣都没有自己的小心思,那也是不可能的。
糜旸也不可能要求,季汉的每位大臣都如诸葛亮那般,无视个人利益荣辱,品格无限接近于圣人。
而这也是陈到为何会趁着酒意,询问试探糜旸的缘故。
若是方才糜旸没表现出以公为重的态度,那么陈到就会以醉酒为借口,将今晚的事合理地揭过去,并私下里会劝邓芝另想他法。
陈到不是信不过糜旸的为人,相反的,陈到是很认同糜旸有的风评的。
可恰恰如此,陈到今晚才更要试探一下糜旸。
世人皆知刘备仁义,但世人也皆知,刘备是个十分重情义的人。
当年糜芳在荆州倒卖军器,都快卖成荆州首富了,关羽也曾向刘备举报过这事,但刘备知道后,竟连一道斥责的文书都没有......
谁人保证,有刘备遗风的糜旸,不会采取如当年刘备一般的做法呢?
糜旸没想
到,李严不法的锅,竟还能沾到自己的身上。
可仔细想想,这锅他还真不能完全甩开。
毕竟既然享受着利益,那自然也要承担利益可能带来的不良后果。
一想到这一点,糜旸更气了。
作为糜旸的亲信将领,石苞与邓艾今夜也是有参与宴会的。
而本来还在一旁默默吃瓜的石苞与邓艾,在听到糜旸的召唤下,齐齐连忙起身来到糜旸的身前:
在唤出石苞与邓艾后,糜旸先对着石苞吩咐道:
说完这句话后,糜旸又对着邓艾说道:
糜旸的两道命令,引得宴席内的众人纷纷面面相觑。
没想到令他们头疼许久的李严,竟被糜旸在须臾之间,就罢免了兵权。
众人一时间对糜旸的权势,有了更新更深的认识。
而石苞与邓艾在收到糜旸的命令后,就立即转身离开了大堂之中。
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性格稳重的陈到觉得有些不放心。
陈到对糜旸进言道:
陈到还有一点担忧没说出来,那就是他担心李严狗急跳墙,要是心一横,也率军投往北魏怎么办?
糜旸看出了陈到的担忧,他出言安抚陈到道:
「叔父勿忧。
石苞与邓艾虽年轻,心中却有机谋。
况有小侄在江陵,义阳乱不起来。」
「至于李严是否会投向北魏。
纵使他想,北魏敢收吗?」
说这番话时,糜旸的语气中透露出强大的自信。
而糜旸的自信,让陈到的酒醒了一大半。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尽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口一个小侄,可他却是这大汉的大司马,天策上将呀!
...
背负糜旸命令的石苞与邓艾,连夜点齐五百精骑北上前往新野。
借助着骑兵的高机动力,不久后石苞与邓艾就率军来到了新野城外。
可在看到新野的城墙后,石苞与邓艾并未急着入城。
早在来之前,他二人就私下商量过,该怎么万无一失的将李严带往江陵。
以石苞与邓艾二人的聪慧,他们很快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石苞与邓艾先是率精骑来到新野城外的军营外。
负责驻守新野军营的将领,是李严的儿子李丰。
李丰第一时间就从斥候口中得知了,营外有数百精骑到来的消息。
而在李丰知晓那数百精骑,打的是糜旸使者的旗号后,李丰就连忙率领营内众将前往营外相迎。
不久后,紧闭的营门,在石苞与邓艾的眼神中缓缓打开。
李丰等一众将领,也出现在了石苞与邓艾的身前。
这一刻石苞与邓艾尚不知道李丰的身份,他们先主动让李丰查验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在李丰查验无误后,石苞便驾马上前,手持糜旸的信物对着身下的一众将领言道:
「大司马有令,命前将军李严前往江陵述职。
并命折冲将军邓艾,暂代义阳太守一职。」
石苞此话一出,以李丰为首的一众将领都错愕至极。
尽管石苞明面上是说让李严到江陵述职,可若是简单的述职,糜旸又何必削去李严义阳太守的职
务呢?
要知道这样一来,等同于剥夺了李严手中的兵权。
可方才石苞与邓艾的身份已然查验过,确定是糜旸派来的使者无误。
于是就在众将从错愕中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快速远离了李丰的身边。
同时还有不少将领,主动举告了李丰身为李严儿子的身份,并表现出一副愿意为使者擒拿李丰的表现。
一时间,李丰就被原本听从他的命令汉将孤立了起来。
看着场中发生的这一幕,李丰的嘴角充满了苦笑。
他隐隐猜出了糜旸要见李严的真实目的。
而本来身为李严儿子的他,应该以李严的安危祸福为第一考虑因素。
毕竟他兵权在握。
只是......
李丰转身看了眼周围将他包围起来的众将,兵权在握?
或许以前是,但现在恐怕只是个笑话而已。
而李丰在注意到石苞与邓艾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的时候,身为李严儿子的他,却说出了一句令人瞠目结舌的话。
石苞与邓艾:?!
周围众将:!?
这儿子,是亲生的不。
...
在新野城内的李严,很快就得知了糜旸使者到来的消息。
刚听闻这消息时,李严心中就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虽说李严这时候尚不知道,糜旸使者到来为的是何事,可李严也知道他在荆州的风评不好。
李严觉得糜旸派使者来找他,有可能为的就是那些的事。
这让李严的心情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糜旸派使者前来,可能单纯的就是为了问询那些事。
但若往最坏处思量的话,难道糜旸不会听信谗言而降罪于他吗?
李严一向是喜欢做最坏打算的,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想派人去联系李丰。
可还未等李严派出人联系他的儿子,他的一位心腹就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禀报道:
一听是自己的儿子来了,李严不由得大喜。
看来多年的培养是有效果的,这小子的应变能力很是不错呀!
只是接下来他心腹的进一步禀报,就让李严如遭受雷劈般,呆愣在当场。
气势汹汹?
什么叫气势汹汹。
很快李严就知道了,何为气势汹汹。
就在李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房外的院门,就被一股巨力狠狠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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