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君宝出门的时候,祁志诚的不少师弟们立即得到了消息。
他们纷纷赶往长春宫大殿。
此事是张君宝负责,他们就派自己的弟子看着张君宝的动静,得知张君宝动身了,他们岂能坐视不管?
至少得给张君宝壮声势,在长春宫可不能让和尚们欺负了。
“师伯!”以张志仙为首的祁志诚的师弟们一共来了九位,身后还跟着近百弟子,当真有点浩浩荡荡的感觉。
张君宝点了点头,倒是没说什么。
毕竟是在长春宫,祁志诚可能不来,可张志仙他们过来还是没问题的。
德义和尚和几十名僧人坐在大殿中,老僧入定,闭着眼拨动着手中的佛珠。
感觉到外面的动静,他们纷纷睁开了双眼。
“让诸位大师久等了。”张君宝迈进大殿说道。
“无妨。”德义和尚起身双手合十道,“诸位的心情贫僧可以理解。”
这话引得全真教众人纷纷怒视。
德义和尚好似没察觉般继续淡淡地说道:“这是我佛门认为的道家伪经,请张道长过目。”
说着,德义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张君宝。
张君宝接过之后看了上面的内容,洋洋洒洒罗列了近百部道家经书。
看完之后,张君宝将纸张递给了张志仙,然后众人纷纷传阅。
全真教这边众人的脸色非常难看,这和焚尽天下道经有何区别?
真要将这近百部经书焚毁,道门又还能剩下几部经书?
张志仙等人将目光投到了张君宝身上,不管如何张君宝的辈分摆在这里,一切以他为首。
他们在场的目的就是以防万一,毕竟张君宝年纪还轻,怕有些事考虑不周。
一旦出现这样的事,他们还能弥补一下。
“德义大师,你们佛门是不是太过了?”张君宝声音一沉道。
“这是帝师及诸位大师定下的。”德义答道。
“若是如此,我道门便要再和你们佛门争辩一番了。”张君宝冷声道,他现在可不会给德义什么好脸色。
听到这话,德义的脸色微微一变。
全真教这边有激烈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只不过张君宝说要再做争辩,他心中却是有些不屑的。
在他看来,张君宝还真有些飘了。
以为上次得了便宜,还能次次都是如此?
“哦,贫僧好奇,张道长是想争辩什么呢?难道说《老子化胡经》和《老子八十一化图》不该焚毁吗?”德义问道。
对于这两部经文,张君宝还真没办法反驳。
其实呢,就算这两部是伪经,是后人伪造,可其中除了老子化胡一说之外,其他的不少经文内容还是存在人生至理的。
毕竟经过了好几代人的完善,自然成为了一部道家经典。
可惜涉及到了佛道之争,这两部注定无法保存。
“佛门若坚持这么多,那么我就算告到陛下面前,也要争个结果出来。”张君宝盯着德义道。
德义沉默了一下,仗着火龙真人是他师父,张君宝还真敢将事捅到陛下那边。
而且陛下真会接见他,有点麻烦。
从昨天陛下的态度看,自己倒也不好逼全真教太过。
“这是帝师及诸位大师定下的……”想了好一会儿后,德义出声道。
“你要是做不了主,那就换个能做主的。”张君宝冷声道。
“张道长勿恼,有些经文还是可以再细细斟酌。”德义急忙说道。
能够被派来全真教的,他自然能够做主。
对此,张君宝心中也清楚。
更清楚对方是在拿捏道门。
不是有句俗语吗?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佛门列出这么多的经文,其实就是要和自己这边讨价还价。
佛门希望尽可能多的焚毁道经,而自己这边自然希望能够保住更多经文。
于是乎双方开始就经文真伪开始争辩。
张君宝退到了一旁,由张志仙他们接手。
这方面他们还是拿手的。
直到半夜时分,争辩才停止。
张君宝敲开了祁志诚的书房门。
见祁志诚拿着纸张上罗列的经文眉头紧锁,张君宝不由出声道:“师兄,明日我再和他们争一争,争取再保住几部经书。”
祁志诚放下手中的纸张,摇头道:“师弟,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我以为这次七八十部都保不住。没想到是五十六部经书。”
“那师兄的意思?”
“如果佛门那边没意见,就这么定了吧。”祁志诚叹道,“上次焚经都有三十多部了,这次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不敢奢求更多。君宝师弟,辛苦了。”
“其实都是志仙他们竭力争取。”张君宝道。
“要不是你,没那么容易。”祁志诚虽说不在大殿上,但那边的情况还是了解的。
不得不说,张君宝昨日让忽必烈改变了态度,再加上火龙真人,对佛门那边都是有一定的压力。
德义算是得道高僧了,要是单凭张志仙他们恐怕真不会这么好说话,能够保住这么多经书。
“那经书雕版?”
“能怎么办?烧了吧。”祁志诚苦笑道,“若是不在长春宫的,可以让其他宫观送回来,亦可让佛门和朝廷派人过去监督焚毁。既然做了,那几彻底一些,别再被他们抓到什么把柄。”
张君宝心中暗暗叹息,这些事无法改变。
以前李志常掌教在任的时候,蒙哥汗的态度不像忽必烈这么扶佛抑道,所以还能糊弄一下,眼下是万万不能这么做的。
不过比起历史上的焚经,这次已经好了不少。
哪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过犹不及,早点将此事了结才是最要紧的,免得将来又有什么变数。
三月五日一早,德义再次登门了。
他带来了佛门那边的指示,同意了昨日拟定的意见。
同时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皇宫中的一个太监名为朱鹤,代表忽必烈。
佛,道和朝廷,算是三方共同见证伪经的焚毁。
长春宫大殿外一个大铜鼎中燃起了熊熊火焰,经书,雕版被纷纷投了进去。
周围的道门弟子不少纷纷放声大哭。
火焰升腾,热浪卷起经书焚毁后的灰烬打着转儿冲向天空。
经书很快就被焚毁了,而雕版就没那么快了。
可以说一页经文就对应一块雕版,少的经文都有几十页,多的经文有数百页,所以雕版才是大头。
雕版被一堆堆的堆放在了铜鼎旁,堆积如山。
这还是其中一部分,有一些在其他宫观,佛门和朝廷会派人过去一起焚毁。
有些道门弟子哭得昏死了过去,在他们心中这些都是道门经典,如今被付之一炬,何等的痛苦?
“让他们都下去吧。”张君宝对身旁的张志仙道。
惨啊,对道门来说,这样的场面和之前樊志应他们被迫剃发出家的羞辱差不了多少。
张君宝不忍他们受到如此冲击,还是回避比较好。
张志仙也意识到了,喊来几个师弟劝说周围的弟子回去。
这些弟子是一哭三回头,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雕版不断减少,最后还剩下两堆。
这两堆便是《老子化胡经》和《老子八十一化图》的雕版了。
“可惜啊,这些雕版中不少都有数百年历史了吧?”太监朱鹤伸手摸着雕版道。
他说的是《老子化胡经》的雕版。
由于《老子化胡经》成书很早,其中原有的雕版多有遗失,真正传承到现在的没几块了。
后来有后人不断完善,雕版也随之增加,所以说,《老子化胡经》的雕版历史可以横跨数百年。
有些雕版就是最初的原版,最新的便是最近全真教添加的一些经文内容。
至于《老子八十一化图》的雕版那完全是新的,毕竟是全真教刚刚弄出来的。
话说完,他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感受到张志仙他们的愤怒之意,他讪讪笑了笑,退到了一旁。
随着最后一块雕版被扔进铜鼎,张君宝不由盯着德义道:“可满意?”
德义双手合十道:“张道长,贫僧只是奉旨行事。”
“我~~我也是。”朱鹤搓着手道。
这可不是什么美差。
他在宫中没什么靠山就被派了过来。
全真教就算再没落也不能小觑。
佛门德义或许不在意,可他心有戚戚耶,自己虽说是代表陛下,但面对愤怒的全真教弟子,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要是全真教的弟子愤怒之下打了自己一顿,甚至要了自己的命,陛下那边多半是不了了之了吧。
“可满意!”张君宝声音一寒道。
“希望道门能够遵守协定,不再传阅伪经……”说到这里,德义感受到周围那阵阵寒意不由顿了一下道,“此事已了,贫僧告辞。”
“诸位道长,告辞,告辞。”朱鹤朝着张君宝他们连连拱手,快步跟上了德义,生怕全真教这边愤怒之下对他大打出手。
“师伯,走吧。”张志仙见张君宝站在铜鼎旁发呆,不由上前说了一声。
张君宝心中还是憋着一口窝囊气的。
什么伪经,其中大部分都是讲述天地大道,同样是人类历史中的文化瑰宝。
如今付之一炬,往后多半是要失传了。
自己现在能记下内容,可自己到时候传给谁?
他们敢继续传下去吗?
越想越气,张君宝大喝一声,一脚踹在了铜鼎上。
‘咣当’一声,巨大的铜鼎被踢翻,鼎中的灰烬倾倒而出,其中还有在燃烧的雕版,火星四溅,当然早已面目全非,烧的差不多了。
“师伯。”张志仙想要拉张君宝一把,在铜鼎边上太热了。
“你们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张君宝退了一步道。
张志仙看了张君宝一眼,确定自己这位师伯没什么问题后,大概是想静静,便招呼着自己的几个师弟先离开了,他还得将事情向掌教师兄汇报。
鼎中的火苗慢慢熄灭了,只有零星的火星在忽闪忽闪,一阵大风吹来,吹得灰烬到处飞舞。
“咦?”张君宝忽然看到被风吹开的漆黑灰烬中好像有淡淡的金黄色之物,“难道还有什么没被烧尽吗?”
张君宝上前拨开灰烬,双眼瞳孔微微一缩。
“金箔?”张君宝手中多了一张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金箔,细看之下,这金箔上似乎还有细小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