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
打破四月伊犁宁静早晨的就是这样一句兴奋之音。
城墙高塔上的士兵站得高看得远,所以先冲着下面的城防士兵喊了一句。
“什么来了?”
上面人回答:“车队!”
皇帝下了旨意要倾力打造几个新建的军区,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宫里的一道旨意,出了京就是数万、甚至数十万人的奔波忙碌。
士兵军饷不必多提,军粮、武器同样要有保障。
战马相对还好,伊犁气候湿润,水草丰美,城外到处都是适宜放牧的宽阔草原,朝廷自平灭叶尔羌汗国以后就在此圈地放牧了。
“开城门!”
城外的大道上,悬挂明军旗的车队由远及近,浩浩荡荡而来。
通运输之道、补物资所需,这是中原王朝掌控西域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但朱厚照宁愿花这个代价,这总好过让游牧骑兵进逼嘉峪关外,弄得河西走廊战事不断,然后再无奈增加军费。
娄方勇早起读书,还在房间里就听到外面的嘈杂声,推开窗户一看,顿时吃惊。
车队从左往右去,
所见之人,服装齐整,所见之马,矮小却精壮,有单马拉车,也有双马合力,
后头的木板车上有的是一袋一袋的粮食,更有甚者,他看到了风干后挂在马车外面的肉干。
而往城门方向看去,竟久久未曾看到车队的尽头。
娄方勇不禁感慨,“极盛世的念头怕也就如此了。”
在如今的大明,饿肚子的人大抵还是有的。但红薯推广以后,国家的各类粮食总产量提升,所以朝廷粮食是真正不缺的。
哪怕缺了,从日本弄一百万两白银回来再买就是了。
在某种程度上这虽说是在向全体国民征收铸币税,但朱厚照可以问心无愧的说,这些钱他还是花在了国家的事情上。
这个举人心绪激动之下,忍不住一贯的豪气,
马上研磨落笔:
盛世乾坤壮,国力显煌煌。
金银堆西境,珠玉满东洋。
仓廪实丰满,稻谷香四方。
锦衣华盖下,百姓笑语长。
这首诗他还用了一个特殊的手法,对于大明来说,金银实际上是东方的日本多,而西域和田地区反而生产美玉。
但是他反过来写,
以此凸显国家物流通畅,东西南北全如一体。
“娄方勇!”
这时候外面来了两個军士,他们拿着手中的文书,对了一下他的门号,“是你么?”
“正是在下。不知两位军爷有何事?”
“昨天你已正式入营了,随我们走。”
言语干脆利落,最后还提醒一句,“对了,有人叫到你,记得大声喊到!”
“这是为何?”娄方勇不解。
面前的大汉转过身来嘴角翘起,“军队的规矩。还有在军营中尽量不要问为什么,面对军令,你只有服从,没有为什么。若是敌人数倍于你,而军令却是要你冲锋,难道你也要问什么?”
娄方勇感受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正色道:“是!”
新兵到了军营以后会按照番号分配入营,随后要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新操练手册演训。
这里面有的人过去是兵,有的人不是,
但无所谓,这次是统一进行训练,重新塑造军人的规矩。
这些有些和娄方勇想象中的不同,
但更多的事情是令他感到有希望的,比如说,
到了地方以后,棉军衣、棉军鞋以及棉被等生活物资都是一人领两套。
军营号舍二十人一间,每个床都已经写了他们的名字,对号入睡,要是在这里打架,那问题大了。
第一天报道、领东西、收拾自己的床铺,第二天再吹号出营,
一个三百人的队伍已经全都腰背挺直的站好了。
首先教的是新的站姿,所有人都是双腿打开与肩同宽,左手成掌,右手握拳,交叉负在身后。
新来的军官自我介绍:
“本人姓杨,世袭军户,陆军学院正德十六年学员!从今天开始,你们都叫我杨头儿。按照千户令,今后我为伱们的百户长,负责你们的训练。我不管你们是自愿来的,还是挑选来的,到了我这里就得听我的命令。不服的,出来练两手!”
这人摆开架势,有几分嚣张。
军队虽然不允许私下斗殴,但像这种规规矩矩的比武却是允许的。
这个百户也很有经验,新兵也好,老兵也罢,说到底都是男人,男人之间围着打架、看着打架马上气氛就变了。
“都是孬种吗?一个都没有?”这大汉又刺激道。
接着果然有人出头,“属下斗胆领教!”
“来!上来!”
这几天打架的情况确实很多。
方豫和徐开所面临的情况也是这样的,他们不像娄方勇这样可以直接入军,他们是经过了层层选拔,而且寻机会就喊什么:我们是为了大明而战,为了让大明胜过汉唐,汉人永不为奴!
过程中碰到一个陆军学院出身的将官就做主把他们给收进来了。
……
……
韩十二郎在伊犁等候多日,等的就是新任的新疆巡抚王宪。
按照朝廷规定,军区的军饷和一应物资供应都是兵部通过地方民政系统也就是巡抚衙门拨过来的。
这实际上就已经不是彻底的军政分离了,
但是在没有无线通信等各类现代技术的条件下,为了给这个强到超过时代的军队加上一些控制,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因为如此,韩十二郎对待巡抚官王宪还是很尊重的。
在他到了伊犁不久后,还专门引他到军营之中,并沿途带他查看,给他介绍。
在王宪的眼中,便是一团一团围起来的汉子,有些在操练,有些在打架,正好天气暖了,不少士兵还光着膀子,身上汗珠直落。
“王中丞,眼下军区初立,看起来还比较混乱。不过我们眼里是不乱的,所有进来的人都已经编进各百户中,两军、六万人,不敢说丝毫不差,但所有人头都是有记录的。”
王宪呵呵笑着,打着官腔说,“韩总兵实诚,跟皇上可不能这么说。”
“王中丞误会了,不是说人数有差异,只不过远道而来自愿参军的人数远超预期,其中也有不少精干的汉子,一瞧就是好兵,我这为难啊。”
“这倒是个问题,能到伊犁想来也是不易。”
“谁说不是呢?有些人我只能让他去马场养马,当个马兵,可马场所需的人数也有限。”
“这样吧。”王宪给他出了个主意,“此类事咱们不要在这里纠结过多,偷摸做又担心朝廷的责罚,原本就是为了朝廷,实在没有必要。你便写封奏本,直递军机处,和皇上道明情况,看看皇上能允许多多少人。”
韩十二郎有些犹疑,“王中丞,这军令如山,六万人就是六万人,怕是容不得讲情。”
“那老夫来写。老夫不是军人。各地勇士的心不能寒。”
“好!”韩十二郎大喜,“多谢多谢!”
“无妨,举手之劳,咱们都是为了朝廷。”王宪站上高出远眺一眼,果然看到密密麻麻的士兵分布于这片空地。
士兵们争先恐后的训练,当真叫士气如虹。
王宪拉着韩十二郎多走两步,与其他人分开些距离,拍着他的手说:“韩总兵,勇士的心不能寒。将士的心也不能寒啊。”
韩十二郎眉头一挑,“中丞此言何意?”
老头儿嘿嘿一笑,“韩总兵明白的,这次集结士兵,本官可听说了,有人大喊为大明而战,要攻灭哈萨克汗国,拿回汉唐时的夷播海。”
说到最后他声音放小,还带着一抹特殊的笑意。
“这,就是将士之心啊。”
韩十二郎明白了,他笑道:“中丞的话,很合我意,我韩某人也动着这心思呢。”
“喔?”王宪虽说先前已有所预料,但真的听到他说出来心里这才放心,大喜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只要他们两人的心思一致,那就没有原则性的限制了。
接下来无非就是商量具体怎么办。
王宪说:“皇上志向远大,非一般守成之君所能比。平生所重者,一为大明的国威,二为天下的百姓。前总督应宁公在时就屡次向朝廷上奏,哈萨克汗国原哈姆斯汗不服中原正统。
此獠去后,哈萨克汗国又内战不止,致使我大明的商旅难以开展贸易。新疆的棉花至今还是依赖少府统购,却不能就近卖往西域汗国。
这个国家实在令人头疼。
韩总兵也是跟随了皇上许多年的,就冲这两点,你觉得皇上心中能不想早日平灭了哈萨克汗国?我们做臣子的,可得上解君忧啊。”
韩十二郎点头,“王中丞的话在理。您且放心,新疆军区这六万人马我会加紧训练,绝不会耽搁一刻,能战之时,自我韩十二郎而下,绝不会有一人退缩!只不过,灭国之战不小,还要有皇上圣旨才行。”
“那是自然。”王宪又带着几分得意,“老夫赴任之时,入京陛见。陛下问我有何想法,我便直陈心中之思。新疆之地,经应宁公十年治理之功,早已处处和谐,还能有什么精进之处?唯哈萨克汗国尔。因而我便向皇上请旨,何时灭此汗国。”
“皇上如何说?”韩十二郎当然也关心。
“皇上说,上策是等待哈萨克汗国内乱深化。但若你我二人有信心能一战胜之,则随时皆可。韩总兵,打仗是你的老本行,换句话说这一切就看你了呀。只要你说一声能打,咱们这就可以联合署名向皇上上奏!”
“太好了!”
听到这话,韩十二郎当然是觉得十分提气。
他当了一辈子兵,打了一辈子仗,要说战绩、名气他都还可以,但时至今日,他还没有封爵呢!